前世记忆中,没有侯府豢养死士的秘密,想打听都找不到头绪。
夜半送走了萧元慕,绿棠几乎没睡着。
草草吃过早饭,依照昨天说的,绿棠陪紫芫去库房挑选嫁妆。与想象不同,她并没清早赶过来,而是磨磨唧唧延挨到午后。
紫芫的眼皮子浅,无论是衣料首饰,古玩字画,木器家具,见什么爱什么。灵儿拿着纸笔跟着记录,将选中的箱笼都贴上了红封。
而绿棠却把目光放在跟随她的仆从身上。
除了丫鬟婆子,还有个男人贴身跟着,那就是乐班班主宫昆玉。
“三小姐一上午都在听曲儿,这位宫相公很得她的心思。”灵儿悄声告诉。
文红药将戏班子给紫芫做嫁妆,本就令人生疑,偏偏其中还有个多才多艺的美男子,绿棠怎会看不出其中玄机?
紫芫自从得了晋王的应允,飞扬跋扈万事不过脑子。这番美男计,她怕是躲不过了。
文红药已经出手,绝不会令紫芫做上侧妃。绿棠心中暗笑,库房里的二房财产,她怕是带不走的。
惦记二房财产的当然不止紫芫一个,她才离开片刻,柳姨娘就偷偷跑了过来。
柳氏身孕月份渐大,已经瞒不了人。文侯是欣喜非常,但惹得文侯夫人与其他姬妾嫉恨难挡。
她的瓜子脸变得珠圆玉润,特意穿着宽松的衣裳遮掩身形。
“二小姐怎么答应将家产分给三小姐一半呢!”她唉声叹气的抱怨,“三小姐是庶出,隔了一层娘肚皮,与二小姐不是一条心呀!”
她还真是沉得住气,竟然到今天才过来要这个说法。
绿棠笑吟吟的吹着茶叶沫不开口。
柳氏继续抚掌叹息:“三小姐侯门闺阁女儿,怀着身子出阁,还有脸争抢嫁妆家产!”
绿棠嗤嗤笑道:“豪门大族,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小姐怀着身子怕什么,只要有人认有人要,照样嫁得出去。若是怀上没人要的孽子,那才是凄惨没活路。”
柳氏以为她暗指文红药,连忙撇清道:“这些事我们不敢言语,生怕大夫人大小姐听了吃心。”
绿棠似笑非笑的看她,又锥心似得笑了两声。
“更有那聪明的人,怀着孽子弄不掉,竟然到处给孩子找爹。姨娘说这种人的脑子多么机灵!”
柳氏一听,立刻面色惨白眼神飘忽,尴尬道:“二小姐是女孩家,满嘴里说的什么话,连我都听不明白。”
绿棠笑道:“六姨娘入府好几年,怎会听不懂?”
二人对答几句,柳氏的额角便渗出点点汗珠,低头道:“我在侯府做妾,肚里的孩子是侯爷亲生,听不得这些闲话。”
绿棠点头笑道:“同样是做妾,姨娘到底是正经人,比紫芫规矩的多。三丫头仗着身孕,逼晋王殿下纳她做侧妃,把大姐姐气的哭天抹泪。连侯府乐班子都被她要了去。那些弹唱丫头还罢了,竟然夹杂个教曲男人在身边服侍,叫什么闺阁女儿?”
柳氏的脸色再次由白变红,眼光扑朔神思不定。
一盏茶没喝完,她推辞身上不适,慌忙走了。
素素过来擦桌子换茶,冷笑道:“幸亏小姐早打听出来,真要被她骗了去。她想瞎了心,要将孩子生下来过继。孽子早晚让大夫人查清,还不得活剐了她!”
柳氏的身孕有疑,绿棠早已查明。文侯对姬妾贪多嚼不烂,柳氏早不受宠,怎会头一个怀上?
当初她前来结盟,说有一月身孕。可从脉象上看,分明是两月有余。
绿棠令西园的女仆们多方打听,终于从另外文侯内宅八姨娘处打听到蛛丝马迹。
八姨娘薄氏正当盛宠,嘴上又没有把门的,收了些珠钗金镯,便口若悬河:
“柳氏本就是狐媚妖精。年初为把持侯爷要学弹箜篌。咱们侯府上下,唯有乐班姓宫的王八羔子会弹。”
“宫昆玉与她手把手的教箜篌,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有什么好事做得出来?在东园赏花楼上头堆房,两个没脸货色,苟且不知多少回!”
“这姓宫的王八,本是大夫人娘家严丞相府送来的。不知张狂的什么,竟给侯爷带上绿帽子。如今柳氏肚子里,怕不知是哪个的孽种呢!”
宫昆玉是严家派来的耳目,严书钦说帮文红药解决紫芫的后患,是早有预谋。
自从仆从遣散,西园的午饭便从简了。
这天,绿棠正吃着饭,素素捧着食盒进来,说是柳姨娘派人悄悄送来,请二小姐吃的。
三个精致小菜,一碗鱼翅羹。灵儿见羹汤鲜美,便端过来放在跟前。
用汤匙占了一点在唇边,就尝出了鹤顶红味道。
“有毒,丢出去吧。”
绿棠用手帕沾口,冷笑了两声。看来柳氏只是看起来聪明,其实与紫芫一样愚不可及。
灵儿登时力气眉毛,素素抄起手边小刀,立刻就要去拼命。
绿棠拦住她们道:“一会儿见着她,不许生气更不许打骂。”
她亲自带领二人,提着食盒大张旗鼓的去了柳氏的院子,一进房门便屏退柳氏丫鬟,只留素素与灵儿伺候。
“我被伯父伯母禁足,西园仆人放出去许多,小厨房只剩一个厨娘应付。幸亏六姨娘疼我,特意做了我爱吃的鱼翅羹。”
柳氏慌乱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脸色早已惨白。
“为了感念六姨娘的心意,我特意让厨娘也做了碗鱼羹,请六姨娘尝尝!”
说罢,绿棠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羹来。
盒子是原来的盒子,碗也是原来的碗,羹看起来更无两样。
柳氏一见,哪里敢吃?慌张推脱,只说吃过了饭。
绿棠自然不肯依,苦劝她吃一口,先头劝说还是满带笑意,到后来脸色突变,冷笑道:“六姨娘不肯吃,是怕里头有毒吗?”
“不不不,二小姐多心了!我没有!”
“素素,喂六姨娘吃!”
素素与灵儿早巴不得一声,一人过去按着,另一人端着汤碗就往柳氏嘴里灌。
柳氏情急拼命也抵不住她二人力气,有几口被灌下了喉咙,用尽气力推开,半碗汤汁撒的遍地,瓷碗粉碎。
“我们小姐好心,六姨娘这么不知好歹?”素素立着眉毛骂道,“六姨娘给的鱼翅羹,小姐可是喝光了!”
柳氏看绿棠无恙,就知道她们必定是察觉了,此刻拿着毒羹来报仇。刚刚虽摔了碗,却有几口落下喉咙,吓得手脚颤抖,只顾扣自己嗓子。
偏在此时,外头跑来一只玳瑁猫,胖猫闻见满地鱼羹鲜美,贪婪的舔舐地面。猫儿舔了不过三五口,登时全身绒毛立起,一头栽倒死了。
柳氏见舔了鱼羹的猫死了,登时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搜肠兜肺的将胃里东西都呕了出来。
绣房中腥臭弥漫气息污秽,绿棠用手帕掩着鼻子,笑道:“六姨娘与我口角了几句,就要赏我毒羹,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样手段毒辣的女中豪杰!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怂货!”
若论鹤顶红的毒性,哪怕只吃两口,此刻也要发作了。柳氏遍体颤抖心神崩溃,却半晌没有腹痛症状,依旧完好无恙。
僵持两刻钟左右,素素掐着柳氏脖子,令她把地上死猫抱起来。柳氏挣扎哭闹不肯,灵儿过去拎起猫儿丢在她怀里。
方才死透的小猫,忽然耳朵微颤,小爪子望空爬了几下,张嘴打了个哈欠。
柳氏惊魂未定,想不出绿棠做的何等戏法,抱着猫伏在地上,抖做一团。
带来的鱼羹自然是没有毒的。
玳瑁猫是素素提前抱来做戏的。进门前先给猫吃些镇静迷魂的药。小猫舔鱼羹“死”了,其实是迷药发作睡着而已。
“我肚子里的孽种,是宫昆玉的。侯爷一年多没进我房,我不得不请他教箜篌复宠。他几次三番蛊惑,占骗了我的身子。他总管我要钱,说攒够了钱就带我离开侯府。后来我有了身孕,是他让我去找二小姐,令这孩子过继二房承继家产。这件事内宅里有过风言风语,我怕侯爷与大夫人知道。求二小姐放了我们,让他带我走吧!”
柳氏趴在地上大哭,凄凉崩溃不顾颜面,原本精巧的五官,扭曲的像是冤鬼。
绿棠不屑的冷笑:“宫昆玉是严丞相府送来的人,他怎么会走呢?六姨娘好痴的心呀。”
“他会带我走的,我有了他的孩子!”柳氏呜咽哭泣如鬼夜哭凄凉无比。
“请姨娘梳洗梳洗,我带姨娘去看个西洋景?”
绿棠的轻巧一笑,命人给柳氏擦脸漱口,又让素素与灵儿搀扶着她,一路架着她往紫芫居住的东院走去。
夏日傍晚凉爽,东院里琴声叮咚歌声委婉。乐班里弹琴调筝,唱着靡靡新词。
紫芫在廊下透风处坐着,手持笔管在练字。
她身后有个高挑男人正是宫昆玉,半抱着她的身子,右手与她手儿缠握,正手把手教她写字。
“宫相公,我的字有几分像晋王殿下了么?”紫芫软洋洋的话语娇媚动人。
“三小姐才练了三四天,已经掌握了晋王殿下字体精髓,只要好生下功夫,成亲时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宫昆玉的声音气韵婉转,嘴唇无意贴着紫芫的鬓发,好似热恋中的一对璧人正在调情。
紫芫虽然有些小女儿手段,可在晋王殿下身边只能忍辱偷生。
才貌双全的宫昆玉是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情场高手最能做小伏低。二人简直珠联璧合,不过才几天,已是恋奸情热了。
“天色晚了,院里晚风太大,请到房里掌灯练字吧。三小姐身子要紧。”宫昆玉劝道。
紫芫笑着应了,娇声道:“是呢。写的久了,腰都有些痛了,眼睛也酸的很。”
宫昆玉体贴入微,令丫鬟预备菊花水热敷眼睛,亲自搀扶紫芫进了房。
少时,房中服侍的丫鬟鱼贯而出。可宫昆玉却没有出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里头如何情景,大概一想而知。
柳氏在月洞门口看着,再次瘫软在地上。
后日就是七夕,绿棠抿嘴冷然一笑,这层窗纸怕是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