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手下豢养死士,萧元慕也曾私下派人调查过,虽不说尽在掌握,也有几分底子在心里。
看着名单上的人名,就知道这份证据是真的,对绿棠更是刮目相看。她一个小女子,竟然能在龙潭虎穴的侯府拿到切实证据,实在难得。
“你是怎么得到的?”萧元慕沉声问着,眼神中竟有些关切之色。
绿棠想起前日内宅乱事,不由得叹息道:“侯府内宅一片混乱,臣女才能浑水摸鱼。臣女得着此物也属偶然,不过提供此物的人,还请殿下派人照应。”
柳氏怀着孩子被送去田庄,就算文侯夫人忘了这回事,不去折磨她,往后只怕是生活无着。
萧元慕听得是文侯身边姬妾送的,便随口答应。
“有了侯府豢养死士的证据,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呢?”
有了证据如何处置也是一大难题。刑部被萧元辉把持,证据送上去不会有人详查。
而且这只是一份名单,就算直送御前,也顶多引起皇帝疑虑,不会掀起太大风浪。一旦处理不好,还会提前让文侯得知内情,白白废掉大好机会。
“豢养死士这样的大罪,一旦做实要诛灭三族,到时候会连你一起杀了的。疯丫头,此事本王要从长计议,你不要太心急。”
萧元慕看着绿棠满眼晶莹之色,心中却有些迷乱。
这丫头做人做事不顾性命,全都是些同归于尽的打法,着实让人头疼。
“好,臣女相信殿下,有办法处置此事。”
绿棠抿嘴一笑,举起手中的茶盏,好像敬酒一般,向他示意同饮。
她相信萧元慕的手段,哪怕无法一举荡平侯府,也会令文家伤筋动骨。
文家的人,她一个也不会不会放过。若有机会,她甚至希望能慢慢地折磨他们!
两人饮过一盏茶,萧元慕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
“下月初二是本王生辰,本王头一年回京,生辰宴要办得隆重些。你也来。”
他的表情带着轻松笑意,将精致折页推了过来。
绿棠接过来翻看,只好叹气道:“我已经被伯父伯母困在府中,想去也去不了呢。”
萧元慕满不在乎道:“这张请柬是本王单独请你的。明日本王自会派人给你伯父送请柬,请你们全家到王府参加宴席。本王的面子,你伯父不可能不给。”
绿棠听他说得在理,笑道:“我们文家的女儿,在京师早已名声扫地了。殿下还有心来请我们,真是抬举。”
文家二小姐是不祥孤星,被晋王退婚,婚约改到文大小姐身上,此事早已被朝中及公侯贵府议论纷纷。
再者,前几天文三小姐在宫门口的丑事虽没闹得沸沸扬扬,可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少。
这半年以来,文侯府小姐们的名声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下请帖邀请文侯夫妇带着小姐们出席齐王生辰宴,萧元慕那可算是给足了文家面子,文侯又怎么会再加阻拦呢?
绿棠知他安排得极好,又看他眼眸中也含了些微明亮之色,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暖意。
房中红烛掩映,两人默默吃茶,绿棠忽然想起前世的情景。
齐王殿下八月初二过生日,那时的她已被收入晋王府内,变成了人尽可夫的下贱舞姬绿腰儿。
她曾在晋王死党宴会时听说过,就在齐王生辰之日,宴会上混入了刺客,萧元慕被毒弩所伤,受伤极深。后来,这金疮伤几乎伴随了萧元慕一生。
那时的绿棠得不到太多消息,只隐约知道此事与侯府及晋王府有关。
朝中晋王与齐王争权,文侯又与晋王结姻亲之好。他豢养死士,不过就是为了在争权夺利时暗箭伤人罢了。
想起这番旧事,绿棠端着茶杯低眸沉吟。
谁知萧元慕心绪颇佳,灯下看美人,从内到外透着喜色。
一灯如豆时,他将绿棠的臻首低垂朱唇无言,错理会成脉脉含情娇羞无限,连忙起身凑在她身边,伸手将人搂着,气声笑道:“怎么了?你早晚要出去的,侯府里的乱事就不去想了,好不好?生辰宴会上,本王有许多好玩的给你。”
绿棠被他搂着耳语,若在平时早就挣扎推搡了,但此刻心有所思,竟一动没动,由得他抱着。
萧元慕见她默许,更是心花怒放,放大了胆子在她鬓边轻吻一下,调笑道:“本王府上的那头老虎,连它也想你呢。”
绿棠鬓边痒痒温热,才发觉他又开始动手动脚不老实,有心推拒又被前世的记忆缠绵,只好低声嗔道:“殿下不要如此,让丫鬟看见成什么样子?”
这句话本就极为奇怪,口气倒好似是说,没有丫鬟在场看见,就是可以闹的了。
萧元慕听见,简直喜到心里去,哪里还肯放手,抱住了人低声笑道:“你这两个小丫鬟,又聪明又忠心,让她们知道也无妨。大不了将来都弄进齐王府去,嫁我府上的侍卫罢了。”
他随口说话哄绿棠开心,灵儿还只噘着嘴抱怨一声“殿下就会寻开心”。可素素本有心病,简直如被说破了心事,登时羞红脸,连忙上去给萧元慕换了盏新茶。
绿棠被他岔开话题,只得无奈笑道:“殿下再这样说,我可又要提起上次的话了?”
萧元慕不禁噗嗤一笑,搂着她悄声道:“本王回府就想好了。你若愿意了,本王就娶你做正妃也无妨。这下你可没的说了吧?”
好个胡说八道的混账东西,他晋王兄娶不得,他倒能娶了?把当今圣上与皇室规矩当做什么了!
绿棠只怕再说下去,又勾起他无限兴致来,只好端正坐直了,思量半日才开口说正事。
“我伯父豢养死士,总不会是放在那里做摆设的。现在他与晋王打得火热,晋王又极为敌视殿下。臣女觉得,我伯父极有可能,用这些死士行刺殿下。殿下府中平日守卫森严,可到了生辰大宴时,只怕会照应不周。殿下可有对策?”
萧元慕听她这番忧虑在理,却依旧满不在乎,不经意笑道:“本王的对策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绿棠不由地蹙眉,忙道:“殿下岂不闻俗语:只有千年做贼的,并无千年防贼的。现在京师内波诡云谲,我伯父明面上掌握一万禁军,暗地里还有五十死士。而殿下只有三百府兵,不可不小心。若依臣女,殿下的生辰宴会不宜太过铺张,请的客人也要控制着才好。”
萧元慕见她如此关心,伸出食指在她鼻头上轻刮了一下,笑道:“你这般关心,本王心里很欢喜。你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绿棠怕他听不进去,只好俯身半跪在他膝前,携手恳切道:“臣女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中殿下在大宴中被弓弩所伤,膀臂流血不止。此梦这般不吉利,偏偏今日殿下就说要大办生辰宴会,臣女心内不安。”
没办法,总不可能说她曾重生为人?也只好满嘴胡诌托梦而已。
萧元慕见她对自己这般忧心忡忡,早已顾不得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笑道:“你夜里也梦到本王?太好了!你不知道,本王自第一回见你,都梦见你许多次了!”
萧元慕旁若无人耳语缠绵,简直令人目不忍见。素素与灵儿早就看不下去,只恨没处躲藏,早一溜烟跑到屏风外头去了。
绿棠见他只顾着谈情说爱,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寄希望于生辰宴会当日伺机而动。
萧元慕美人在怀,渐渐便有些心猿意马,要走又舍不得,要留又不忍心,耳鬓厮磨半天,忽将绿棠横抱起来,往屏风深处拔步床内走。
绿棠当他欲行无礼,身子都绷得紧了。不料他只将人横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附身轻道:“本王在此看着你睡着再走。”
这样哪里睡得着!绿棠无奈道:“殿下在此,臣女不敢入睡。”
萧元慕倾身在她唇边一吻,将她口面的话都堵了回去,故意悄声坏笑道:“你不肯自己睡,可是要本王陪你睡?”
夜半卧寝之内,如何敢招惹这头恶虎!绿棠被他说得脸色绯红,再不敢多一句口,连忙将眼睛紧紧闭上。
说也奇怪,原本还心如鹿撞,只因闻着萧元慕身上寒露气息,过不得片刻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萧元慕回府,当夜急召长史尉迟峰与玄甲军校尉令元过府秘商。
玄甲军校尉令元,本是齐王府力荐接替禁军统领的人选,因本人也是世家子弟,与一些禁军军官混得很熟。
他连忙看了死士名单,将自己查明的一小部分人名对照,竟一丝不错,连忙道:“人头齐全了,属下这就派人将这些东西都看住。明日主公上朝时,属下带人同时动手,免得消息泄露,有漏网之鱼。”
萧元慕伸手拦住,沉吟道:“豢养死士,摆到台面上是有千金之重。可若无具体行为,掂量起来也轻巧得很。文侯掌管禁军多年,人马多少有些出入,也算不得什么。万一他一口咬定只是吃空额,晋王兄再出面周旋,将此事归为贪墨军饷,岂不是白忙一场!”
长史尉迟峰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应道:“主公所言甚是。如今当务之急,最好是让这些死士在京中闹出些动静,令公子再动手擒获。京师安全由禁军负责,殿下有理有据参文侯一本,再牵出死士来源,这样才能打断文侯的筋骨,夺取禁军大权。”
令元听了也觉有道理,可转念一想,又笑道:“可惜这些死士不听召唤,若要他们闹大事,倒要费一番脑筋。”
萧元慕微微一笑,对二人道:“这件事先不必多虑。八月初二本王的生辰宴,务必要办得隆重些。”
“殿下故意要放松防卫,打算引蛇出洞?”尉迟与令元都在疑惑。
萧元慕淡然一笑并不回答。
眼前灯烛忽然爆了个烛花,他想起方才绿棠伏在膝上时,满脸忧色温柔娇媚,眼中也浮上了几丝温柔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