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晚少有天气晴好,侯府女眷聚会花园饮酒赏景。
半年多以来,侯府内宅没一刻安宁,文侯夫人也懒得坐席。
花园中只有文红药与大房姨娘们来了,紫芫推说身上不好不来。倒是绿棠因为要看热闹,自然早早过来。
宴会上,原本送去紫芫院里的乐班歌舞女赶来,在席间弹琵琶唱歌助兴。无奈侯府里女眷多是撕破过脸的,相互看不上眼,不似往常热闹。
闷酒喝了半日,只有八姨娘薄氏没心没肺,还在哪里侃侃而谈说着笑话。
她现在最得文侯宠爱,可惜上回装小产后没能再怀孕,于是话里话外对有孕的六姨娘柳氏极为妒恨。
她本就捕风捉影知道些柳氏机密,今日见柳氏推病不来,乐班里也只派了几个弹琵琶女孩侍宴,心中早断定柳氏与宫昆玉偷情了。
“今日七夕,咱姐妹好久没聚会。大夫人不来罢了,怎么六姐也拿款不来。她那身子少说也五个月了,比不得三小姐月份小,有什么不稳当的!”
年纪大些的老姨娘,一听这话头就知道她要挑事,怕受牵连都不肯开口。唯有七姨娘齐氏与她交好,且也是个口里没成算的。
“六姐病恹恹的也有几天了,引得侯爷不放心,往她屋里去了不知多少次。六姐的哪里是胎不稳当,只怕心不稳当才是真呢。”
她只当笑话说着,引得众人都笑了,又嗔薄氏道:“八妹也好没有算计。六姐的孩子,要我看不过四个月,哪里有五个月。你我且想着,年初她忽巴拉弹箜篌引老爷往她屋里去,是什么日子?算到如今是几个月?”
薄氏喝了口酒,轻啐一口,抿嘴笑道:“七姐才没算计。咱只看六姐的肚子,可不是五个月模样了。她前头几个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咱也看不出来,这些日子露出来,哪里遮得住!好不好的,叫外头来个接生姥姥看看,别算错了日子!”
这话已经摆明了说柳氏的孩子来历不详,偏偏齐氏是个没脑子的,还在与她闲言碎语地争论。
“八妹说笑话,肚子大肚子小哪里做得数。孩子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总是侯爷往她房里去,才有了这孩子。若是五个月前,那时候侯爷日日在八妹屋里,你能容得侯爷偷偷疼六姐去?”
齐氏话说得俏皮,大家也就陪着笑一笑,谁知薄氏忽然杏眼一翻,冷笑道:“我自是不能呀。侯爷不往她屋里去,保不住旁人不往她屋里去。篱笆不牢自有野狗钻呢!”
这一语惊人,众人不由得都侧目过来了,薄氏略有得意之色,眼神瞟着绿棠故意挑唆。
“六姐自从有了孩子,常往二小姐那边去。自是要生下孩子来,过继给二房。二小姐,别怪我说风凉话,您千金小姐的名声,可别叫那淫妇毁了!到时候要认个孽种做弟弟,把二老爷二夫人从棺材里气出来!”
绿棠在一旁不吭声已有许久,端着酒杯冷笑一声:“我是个姑娘家,自己都顾不得自己呢。现在我们二房西园已经是家离人散,还过继什么香火?”
薄氏见绿棠说风凉话就更得意了,满嘴污言秽语,将年初宫昆玉与柳氏私下教箜篌的事,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简直像是藏在人家床下看见似的。
她这一闹,众人脸上都挂不住,有二姨娘三姨娘更是拿起脚就走,生怕沾染祸事。
文红药倒是坐的稳稳当当,吃着点心品着酒,与丫鬟说说笑笑。
宴席上说的热闹,却看花园边上有几个文侯夫人的心腹嬷嬷,听了半日面色凝重的走了,必定是往后宅禀报去。
绿棠偷眼看,心中自己预备的好戏就要上演,不由得心中暗笑。
薄氏见没人理她,更是骄纵逞能,借着酒劲儿道:“二小姐别嫌我当着姑娘们说这些话。实在是那淫妇做事,让人看不过眼去。七夕后宅吃酒,为什么乐班子不来?为什么那姓宫的王八羔子不来伺候?他往那淫妇屋里不知做什么去了!咱们侯爷头上,只怕带上绿……”
一句话没说完,她脸上早着了一下。
文侯夫人已经带几个老嬷嬷匆匆赶来,开口就命人:“把这小蹄子的嘴与我撕烂了!”
嬷嬷们一拥而上左右开弓,十几个耳光,打的薄氏面容高肿,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大夫人,奴家虽没亲眼看见,却捕风捉影许久。咱凭良心道理,谁见了都说六姐的肚子月份不对。她跟王八羔子学箜篌也不是一两天。不说别的,咱府里每日三茶六饭养着那王八羔子,他一月才几两月钱,怎就人五人六比旁人娇贵?必定是六姐养汉……”
薄氏哭哭啼啼叫起撞天屈。
宫昆玉所带的戏班是严府娘家送来的,文侯夫人原本是冷淡性情,并不喜欢这些轻浮东西。
特别是乐班里美貌歌女舞女有好几个,平日她常派心腹人盯着,生怕文侯一时兴起收入房里。
她只把注意力都放在女孩身上,对于宫昆玉竟然略了过去。此刻听薄氏一说,不由得心中上火。
今日七夕,柳氏推病不来,宫昆玉也没来伺候演乐,文侯夫人疑心顿起。她这些天正为柳氏身孕气急败坏,一心挑她错处,听见这个谣言,怎会不上心?
文侯夫人先啐了薄氏一口,冷然道:“混账贱人,你是什么牌位上的!她有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说嘴!”
“奴家本就看见过,那王八羔子往六姐房里去过……”
绿棠在一旁不由冷笑,深深佩服薄氏胡搅蛮缠的行为。
“混账娼妇,你还敢说!”
文侯夫人命人又打了她嘴,便使眼色命带着众嬷嬷婆子,浩浩荡荡地往柳氏院里去了。
“二妹妹看看,咱府里够有多热闹!”
旁边弹唱琵琶的歌女,听说班主与人私通,脸色也白了停歌不唱。整个后花园只剩下文红药与绿棠。
“她们热闹她们的,咱们热闹咱们的。”绿棠继续吃着水果,还特意举杯向文红药敬酒。
过了一刻多钟,就看见嬷嬷从外头带着太医进去。
又闹许久,听见后院里薄氏哭天抢地喧闹,又有文侯斥责声音,许久才归平静。
少时,嬷嬷赶来回禀文红药。
文侯夫人带着众姬妾婆子丫鬟赶去柳氏房中“捉奸”,谁料柳氏确实病着。而且是脸色青白水米不进,绝不似装病模样。
她房中只有几个丫鬟守候服侍,各个哭哭啼啼,见了夫人倒像见着救命星,求着赶快请郎中来看,晚了就怕孩子保不住。
文侯夫人看不似薄氏所说,心中怒火先消去一半,又看柳氏病着,又动了旁的心思,命人出去请郎中。
郎中诊了脉,只说是胎位不稳忧思所致,开了许多保胎药,文侯夫人使了眼色,让心腹人私下询问郎中胎儿月份。
郎中笃定是四个月身孕,又千叮咛万嘱咐,说母体欠安生怕早产,一定要好生将养。
这般请大夫开药闹了一场,文侯回府就赶来看望。询问根由时,文侯夫人便说是薄氏言语刻薄,传谣言之故。
薄氏见了文侯主心骨,立刻又活了,再不提自己博风捉影,只说是文侯夫人犯疑心,看着柳氏身孕嫉妒。
文侯本就与夫人貌合神离,又眼看薄氏满脸红肿,再看病榻上柳氏七死八活,登时沉了脸色。
文侯夫人不是做小伏低性子,且今日之事自己本就有理。于是夫妻两个又拌了嘴。
文侯怒火中烧,再不肯搭理夫人,只打发薄氏回屋,自己留下看守柳氏身孕病体。
文红药一听后头情形,不由皱眉暗骂父亲糊涂母亲无用,有心去后宅帮母亲辩驳,只可惜这边还有大事未了,只得勉强按捺气恼,喝退了报信嬷嬷。
绿棠也听得清楚,嘴角浮上一缕笑意。
自那日点破柳氏奸情,她早已预料到今日之事。于是精心开了张保胎药方,又用针灸改变柳氏脉象。现在任凭何等神医诊脉,都只有四个多月身孕,绝不会被人发现。
柳氏身孕被绿棠看破,又被宫昆玉负心,这些天担惊受怕日夜颠倒,急出来的病症一时却治不好。她肚里的孩子,若不是绿棠的药方维持,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这几天,绿棠每日去柳氏房中探望,已将她所作所为都摸的清清楚楚。这女人不过有些小聪明,却又着实大糊涂,被男人玩弄于掌中,险些丧了自己性命。
绿棠看文红药不走,就知道她那边必定还有压轴好戏,于是故意笑道:“天色晚了,大姐姐还在吃酒,真是好兴致。”
文红药正等时辰听报信,斜睨着她冷笑道:“二妹妹也是兴致不减呢。只有紫芫那死丫头,在姐姐们面前犯轻狂,七夕节藏在房里不出门。也不想想,你们姐妹还能团聚几天呀?”
绿棠忽然想起,明日七月初八,就是红颜带紫芫入宫拜见宫眷的日子。
晋王迎娶王妃,必须将姑娘提前带到宫内,请皇后或嫔妃们过目许可。虽然只是走个形式,却显示皇恩浩荡的流程礼节。
明日进了宫,紫芫的侧妃之位便稳了。看来文红药今晚必定有大动作对付紫芫。
七夕之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柳氏房里的捉奸大戏不了了之。今日这情形,文红药怕是打定主意,要捉紫芫的奸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