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最先认出的楚兴德,起因在于昨夜院子里吓了一场雨,地面有些湿滑,康氏没注意,一下子滑倒从台阶上摔了出去。
楚兴德在她身后,见她摔出去,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就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垫在了她的身下,“燕娘。”
情急之下,他叫出了康氏的小名。
康氏摔在了他身上,怔怔的望着他,下一刻就抖着手去掀他的面具。
楚兴德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康氏,转过头去。
康氏坐在地上,忍不住流下泪来,“德哥,是你吗?你是德哥是不是?”
楚兴德起身,声音恢复淡漠,“不是,我是高五。”
康氏泪如雨下,不停的摇头,“不可能,你若不是德哥,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只有德哥才知道我的小名。”
楚兴德狼狈的起身,不敢看康氏的眼睛,“或许是德王弥留之际曾经叫过吧,所以我就记住了。”
康氏一个字都不信,一个男人就算是知道一个女人的小名,也不会在情急的时候下意识的叫出来。
“你如果不是德哥,就拿下脸上的面具,让我看看。”她不甘心的望着楚兴德。
楚兴德犹豫了下,低声道:“我的脸烧伤严重,恐怕会吓到你。”
康氏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迫切的看着他,“我不怕,你若不是德哥,就拿下面具给我看看。”
楚兴德迟疑了下,缓慢的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当那张满是疤痕的脸暴露在眼前时,康氏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移开目光,不错眼的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自己记忆深处的任何样子。
可是一点也没有。
血色一点点从康氏的脸上褪尽,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失了魂,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楚兴德心里酸涩至极,却还是狠下心转过头去,将面具扣在了脸上,“我说过,我不是他。”
康氏失魂落魄的回去,碰到楚景磊从外面回来。
“母亲,你怎么了?”
看到康氏的神情,楚景磊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康氏抬头望见儿子,眼泪忍不住又簌簌落了下来,将自己刚才试探高五的情形说了一遍。
“......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熟悉感,就好像看到你父亲一样,可是我今天看到了他面具下的面容,和你父亲完全不一样。”
康氏难过的摇头,“他不是你父亲,是我贪心了,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十年,怎么可能还会在这个人世上?”
楚景磊眉头皱了皱,不由想起楚景夜先前和他说的话:“凡事要用心去看,不要看表面。”
这话分明另有所指,表面上看高五真的是高五。
用心去看的话,他在高五身上也看到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难道.......
楚景磊心中微动,低声道:“母亲,我们这样......”
母子俩密谋一番,翌日一早,楚景磊带康氏出门,回来的时候佯装惊了马,康氏被踩成了重伤。
楚景磊故意让人将消息传到了“高五”那边。
听说康氏重伤不治,楚兴德哪里还坐的住,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潜入了康氏的房间。
对着昏迷中的康氏,他忍不住说了许多心里话。
这一探病,自然就被楚景磊和康氏戳穿了身份。
虽然他重生在高五身体里十分令人不可思议,但对于康氏和楚景磊来说,只要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的楚景磊来找楚景夜。
楚景夜在书房等他。
知道他们识破了楚兴德的身份,楚景夜就知道楚景磊一定会来找他。
楚景磊坐在他对面,一双眼睛有些红肿,看得出来应该是哭过。
“三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楚景夜点头,“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个,我不会写信让你和婶婶过来一趟的。”
楚景磊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沉默许久,喃喃的问:“三哥,按照律例,高五应该判什么刑?”
楚景夜沉默半晌,低声道:“斩刑。”
楚景磊脸色都白了,嘴唇颤了颤,忍不住脱口而出,“三哥,你不能想想其他办法了吗?”
“他...他不是和三嫂合作一起抓了海花岛上的贼匪吗?他还主动投降了,这些都算是戴罪立功吧?”
楚景夜深深的叹息,“可是福州上下深受神仙膏的毒害,除了周兴,罪魁祸首就是高五。”
“即便他这次戴罪立功,但他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一个斩刑是跑不掉的。”
“最多.....”
楚景磊脸色十分苍白,急切的问道:“最多....就是斩刑拖到秋后处斩。”
“其实目前来说,什么刑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了,”楚景夜叹息着,将楚兴德的身体状况告诉了楚景磊。
“....不管有没有斩刑,他的身体最多都只能撑三个多月。”
楚景磊的身子晃了晃,还是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本来以为能再次和父亲团聚,他心里是觉得幸运的,可想到父亲用的高五的身子,高五要被判刑.....
他想来求求楚景夜,结果却被告知“高五”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即便不被判刑,他也活不过三个月。
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楚景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想办法让他被判成秋后处斩。”
现在是五月底,到秋后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楚景磊难受的闭了闭眼。
楚景夜理解他,失而复得再次失去往往会让人崩溃。
“婶婶那边,你多劝着些。”
楚景磊沉默半天,点点头。
等他回去后,面对康氏期盼的目光,他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氏见他两眼红肿,脸色白了白,“太子殿下不肯答应么?”
楚景磊摇摇头,“不是。”
楚兴德在门外听了会他们的谈话,掀帘子走了进来,“这事还是我来说吧,不怪太子殿下,是我自己的身体......”
康氏听到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时,痛哭了一场,整个人却忽然平静下来。
“比起上次你的突然死别,最起码我们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还能陪在你身边,或许这已经是老天垂怜了。”康氏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