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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文二十二岁那年的大盛已经成为宇内最强大的国家,北胡失去了大王和王子之后便一蹶不振,又遇到了接连不断的天灾,牛羊都死了大半,无数人都被冻饿至死,为此,老大王没多久就病逝,新上位的大王想也不想,选择了向大盛俯首称臣。
北胡大王亲自前来京都,在先帝陵墓前下跪认错,隐王作为先帝一脉惟一的血脉接受了北胡新王的道歉,那少年沉默寡言,什么话都没说,只说了句:“您该安息了。”
那一日,京都城外的哭声久久不绝。
杨清文那时候也回到了京都,只是她没有惋惜先帝,而是捧着一个洁白的白瓷坛子肃容而立,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平静道:“这里,是那些因为你们掀起的战争而死去的人的骨灰。”
她一一数着:“灵芝守城战死去的白皮,北沙守城战死去的铁柱、李大……”
一个接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被念出来,在这样两国首脑见面的大场面里,这样的名字堪称可笑。
然而没人笑得出来。
杨清文一共念了上百个人名,她的声音都有些干哑,可她的眼神却依旧那么平静:“能够留下名字的不止他们,还有许许多多亡魂,和许多没有留下名字的百姓。他们原本只是想要,在这样的世道里活下去罢了,你替你的族人道歉,也应该向他们道歉。”
北胡新王顶着莫大的压力俯首称臣,本就是迫不得已之举,见到受降典礼上居然还有女人,他那时候就想发作,还是百般忍耐才没发作,此刻听杨清文竟然要他这个大王向这些死去的士兵和百姓道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头就想反驳。
然而他一抬头,感受到的就是在场所有大盛人愤怒的目光。
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手都按在了刀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无一例外都彰显了他们此刻的内心多么的不平静,而在外围一点看着他们的百姓,也都一个个咬紧牙关。
那些人眼神里的仇恨化成了利刃,他肯定,如果不是因为大盛皇帝就在这里,恐怕那些愤怒的人们会冲上来将他撕碎!
在这个时候,他鬼使神差看了一眼立在他正前方、踩在台阶上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形纤细,两只手稳稳地捧着那洁白的坛子,身上穿着素裙,如云乌发间只别了一朵浅浅的白花。
有风吹过,在她鬓边吹下几朵纯白花瓣,那花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瓷坛上。
似乎是死去的人魂归故里,用一朵花来告知对方,他们也在。
北胡新王一愣,那女子只是眼睫轻轻一垂,似乎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淡漠到毫无分量的眼神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只那一瞬,北胡新王立即浑身发寒——
那个女人真的会杀了他!
如果他不向这些低贱的人赔罪,这个女人能杀掉他!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直缠绕着北胡新王,让他几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但很快,他还是低下头去,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代表北胡人,像死去的大盛人道歉……”
迟了好几年的歉意终于落了下来,那些怀着仇恨目光的百姓都愣住了,他们的一腔愤怒终于有了出口,有人痛骂,有人痛哭,还有些人已经忘记了死去亲人的模样,只剩怀念。
这一天明明是个晴天,可北胡新王赔罪之后,老天竟然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土地都被覆盖了一层白霜,来年收获的时候,毫无意外是一场大丰收。
不少人私下里说起,都说是死去的英灵送给了还在世的乡亲们一场丰收。
从北胡投降开始,周边几个小国也都陆陆续续俯首称臣,海外来访的使者也比从前更多,他们带来了许多礼物,终于叩开了海市大门。
自此,大盛的繁茂更上一层楼。
二十五岁那年的生日,地位已经无可动摇的楚王杨清文终于回到京都。
曾经的少女如今已经长成了沉静大方的女郎,她一身风霜,千里迢迢而来,似乎也带来了边关的风雪,只是站在原地,就让人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清冽冷意。
沈岩和言默这两兄弟如今已经成了皇帝眼前的大红人,饶是如此,他二人也不敢多看,只是飞速扫了一眼,便被楚王风姿所慑。
如果说曾经的楚王像是一块耀目的宝玉,无人可以夺走她的光彩,那么如今的楚王则像是路边的一座山,一条河,似乎毫不起眼,却蕴藏着难以撼动的力量。
几年时间下来,不只是皇帝的地位变得牢不可破,楚王现如今也因周游各州,在全国各地都留下美名,于民间声望比皇帝更胜。
原本朝臣以为楚王声势如此之盛,必然会引起皇帝猜忌,二人必有一伤。
然而几年过去,这兄妹俩不仅没有翻脸,关系反而越加紧密。皇帝对于几个妹妹大方放权,对惟一的弟弟也是宠爱有加,带在身边养大,而掌管了农部商部的杨清婉两姐妹也没有辜负皇帝的厚爱。
自从开放海市,商部每年光是税银都能缴纳近千万两,国库充盈,先帝在时拖欠的军饷如数补齐,杨清勇还十分大方,给先帝时期战死士兵健在的家人发了大笔抚恤金。除此之外,许多事情都能毫无压力放手去做,为了贸易方便,商部主动提供大量银两,修建各地交通要道。
一直以来受困于银钱不够的工部这一次也终于大展拳脚,招纳无数民夫参与要道修建。而从前那样苛刻的条件也在商部要求下被废除,参与修路的民夫不仅能够分到一天两顿饱饭,工作时间也非常宽裕,每天清晨傍晚的时间都被留出供他们做农活,吏员们监工的时候更是决不能轻易打骂民夫。
过惯了穷苦日子的老百姓一开始还很不习惯,他们恨不得每天都把所有的力气用出去,这样才好报答皇帝对他们的恩情。在这样上下一心的热情里,大盛全境的要道很快就被修好,如果从天空俯瞰地面,会发现大盛好像是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后,根茎深深扎在了土壤中。
那些道路像是一点点蔓延生长的根系,努力像曾经不见天日的每一个角落输送能量。
身在其中的人发现,从荆州良种横空出世开始,大盛就好像被放上了飞速行驶的马车,从身边的人,到脚下的路,变化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吃不饱饭的记忆遥远得像在上辈子,现如今街边走过的人们一个个精神饱满,面色红润,走路的时候都能带起一阵风。人们说话的时候也不再有气无力,声音相当洪亮,能够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