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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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枝巷。顾宅。

时近寒食节,田惠娘带着下仆在庖厨忙得脚不沾地,制作了几屉永州青糕,是作节礼,欲赠大豫近亲故旧、昭昭同年好友,甚至时常往来的左邻右舍,都要一一考虑。

特别是顾太尉府,更是要好好打点。

那几房主子不甚稀罕这等吃食小物,可寓居他人屋檐下的那几年,惠娘深知与门房等下仆们交个好,遇事总会便宜一些,打探什么消息也会得知得更快一些。

因此即便小小青团烘糕,也用料扎实,不吝银钱,熬酱蒸煮等步骤总是一一仔细看顾。

查探完最后一屉成色,在吩咐上锅之前,惠娘又细细嘱咐了下仆如何看管火候,如何收汁儿烘焖……办完这些,日头已高照,她才赶回到西厢房,急忙收拾这这一身的糕粉狼藉。

梳洗完毕,换上一套方便伸展的窄袖胡服,田惠娘经由长廊前往东后院,准备履行每日晨间的锻体。

半途,行经东厢书阁,听闻稚儿诵读之声时断时续,惠娘停下脚步,见一扇雅窗之后,亲儿阿奴已经在从仆的照应下,磕磕绊绊的背诵着三日前东巷启蒙夫子给特意布置的课业。

她想起昭昭在这个年龄,虽然顽劣,却总是夫子的课业一遍而过。

而阿奴……buwu.org 梦幻小说网

田惠娘微微叹气,心里暗暗想,阿奴天资不行,惟有勤以补拙。只盼他早日长成,也好免了他阿姐女扮男装的危险与苦楚。

东厢长廊尽头,跨过一道拱门,便是东后院。

后院不大,如北齐旧宅那样圈地跑马是不能的了,但顾家祖孙依旧按行伍规矩,把这迷你后院规划整齐,立有两三木桩草人,石锁刀戟若干,供一家老小每日轮换锻体。

这是那年北齐南渡,一路遇险周折所留下的后遗症。

惠娘产子恢复之后,这些年来,也被祖孙俩要求必须日日勤勉,强身健体。

通常在这个时辰,顾阿翁正在院中打拳锻体,待他结束,便会立在一旁,指点自己舞一套长拳,跑三套梅桩,如果午食不忙,还需对着木人挥刀三百下。

但这等有违闺阁训诫的舞耍拳脚之事,最开始惠娘还薄脸儿放不开。

即便一旁有昭昭作陪,共同修习那锻体之术,但阿翁亲自示范教导,免不了偶有身体接触。

当时的惠娘十分不能接受在长辈前如此失仪,连连请托。

直到十来岁的昭昭肃了脸色,冷声说了:“都是自家亲人,且过命交情,小婶婶又有何羞脸放不开的?仪态礼教什么的,哪里有性命重要?”

“万一这大豫呆不下去了,咱还得跑呢?”

“且不说,某日咱须提刀见敌……就算这刀法箭法拳脚全不成,但这体力必须能撑得过千里奔波,日夜途徙才行。”

“好婶婶,你且细想想。”

惠娘听劝,仔细想了。

这一想,就想起北齐兵祸,那些丧夫失亲之痛、千里奔波之苦,想起那年九岁昭昭束胸明志,眼底灼灼烈火,锥股夜读,毅力之坚……想起那些,心里十分惭愧,再不欲因自己体弱、成为家人拖累。

此后田惠娘便抛却所谓的礼教与脸面,跟随顾阿翁苦习那拳脚粗鄙之术。

阿翁亲自指点,如练手下积弱之兵,铁面严苛。

惠娘并无怨言。

几年下来,不但没有预料中的形容粗鄙,反而脸色越发红润、身体康健,且未成婚之前那些女儿家的病痛也因此消除。

惠娘这才渐渐明了顾家祖孙把她视若亲女的赤诚之心,锻炼身体愈发认真,家务操持也越发尽心尽意。

东后院在即,从纷杂的记忆中回神,惠娘抬头。

前有一扇青砖拱门,额匾阳刻墨雕,上书“健身一房”四字行书。这是两年前顾玉昭摘得恩科探花,一家人顺势拜别太尉府客院,修葺三枝巷主人旧宅之时,由顾玉昭亲笔题书。

惠娘微笑,犹记当时还问了那顽猴儿:“昭昭,明明为院,何以书‘房’?”

那昭昭答:“北齐顾宅,坐落十一亩有余,不算跑马场,兵习后院也十之有三,如今上京地贵,三枝巷倚角夹道改造成这样,已是不易,所谓改‘院’书‘房’,是谓念旧宅旧地之广阔为故。”

“也是昭昭醒其自身,终有一日,挣得大宅,为安阿爷、婶婶与奴奴儿!”

“小婶婶且放心罢,”新任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轻,信心满满道:“再过几年咱就换‘房’成‘院’!”

惠娘唇边的笑意加深,正踏步进入东后院,恰瞅见一总角小仆正小心翼翼的提着暖盒子,从厨角门费力的一步一步挪过来。

原来是送朝食的小丫头银翘。

惠娘快走几步上前接住,吩咐:“阿翁的汤食我去送,你快去门口看看,小郎君几时回来,东厢的熏笼热汤是否一应俱备?”

“长街寒夜立了半宿,怕是寒气入骨,需立饮一瓯姜汤才好。”

“若她耍赖,便唤你金枝姐好好看顾一番……”

如此如此,又细细吩咐再三。

小丫头银翘喏了一声,把沉重的暖盒递于主家手上,见形容纤弱的女主人轻松接过,不由得暗暗钦佩。

“快去罢。”

田惠娘催,小丫头笑嘻嘻的跑了。

跨入东后院。

却不见阿翁如往常一般挥舞长拳,而是跟一锦袍小郎君,正大声商议前程等事。

惠娘定睛一瞧,正是昭昭。

玉容锦袍的小郎君,此刻正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太子说……’、‘太子道……’

看这一老一小谈论得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是说了有好一会儿了。

“惠娘,来得正好!”顾老头一扭头,招手唤小儿媳近前,乐呵呵道:“今日体课先停一盏茶时间啊,让昭昭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惠娘答是,放下暖盒,先摁这祖孙俩先擦汗避入食厅之中,接着取出盒中温着的汤食,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盯着顾玉昭先填了一肚子热汤热食。

就这么会儿时间,顾玉昭三盏热茶,一块羊奶糕下肚,便把这一日‘守株待兔’的收获,整个儿说得明明白白。

顾玉昭说了太子刚应允了自己的职调,可能会迁任礼部郎中一事,估摸会作为左侍郎副手,行职诸祭祀庆典、外职接待等事。

还把太子赐下来的玉玦给惠娘看~

得此好消息,惠娘也为之开心,她虽然无法加入讨论,但也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礼部郎中虽不是实权之衔,却非闲职,不比得翰林院清闲,昭昭你要勤勉。”

“阿爷放心,昭昭省得。”

“你小子鬼灵精的,为人处世我倒不担心,礼部新职不涉实权,无甚危害,适合你!”

祖孙俩越聊越开心。

“对了,据闻礼部有饭食,日后午膳不必再带饭。厨下也省事了,甚好!”顾玉昭突然转头,冲惠娘挤眉弄眼的笑道:“小婶婶往后得了闲,日课除了拳脚,刀法也可加练起来。”

“可不许躲懒。”

惠娘白了她一眼,道:“新上官脾性不明,昭昭可得多长点心,不比得在翰林院王上峰那里,常常容你点卯溜号……明日晨起漏时,不若再提前一刻钟?”

“好提前适应适应?”

昭昭小脸一白,求饶:“不要啊,小婶婶,且容我多睡一刻。”

惠娘噗嗤一笑,便饶了她。

祖孙俩接着瞎贫。

昭昭彩衣娱亲,掏出她出师大捷的‘诗百首’,摇头晃脑的跟顾老头炫耀。

又提及今日储君车驾中,太子如何赏识她、派荐她去了礼部,又如何如何勉励她‘成才’,另又如何如何赐了玉玦予她……

顾老头一边应和、一边笑骂她‘臭屁鬼’‘马屁精’云云,总之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有惠娘,刚开始还听得笑容满面,待听到太子解下玉玦、并亲手替昭昭佩戴上的时候……她皱起了两条细眉。

这、不太对吧?

于是,惠娘果断打断了越说越高兴的爷孙俩,道:“另有一事,从坊间绣房听来,总觉不妥……”

顾老头:“何事?”

昭昭:“小婶婶但说无妨。”

惠娘踌躇半响,隐去一些不好的字眼之后,才吞吞吐吐的道来。

原来是那诗一百惹出来的,虽顾玉昭自投诗各文会诗社,是为前程赫赫宣扬,但鉴于玉昭郎在十二坊间填词作曲的花名,这些文词换了靡靡之音,唱传起来便只有男女之间的哀怨情仇。

于是,便有传言,那探花郎倾慕太子,诗一百聊表痴心,坊间还趁着这流言,出了不少话本,新CP一出,便把之前的‘风流探花郎vs傲娇世子爷’的CP话本,给冲到了销量前五之外……且、话本虽借前朝事,可人物特征……懂的都懂。

昭昭瞪大了眼,发出了一声:啊……

这、倒不知从何辩白。

轻咳一声,顾玉昭道:“区区流言蜚语,又不是没经历过,别忘了当年恩科放榜游街后,坊间的话本和段子更是层出不穷……事后不也议论过一阵也就完啦!”

“小婶婶放心!就算流言不散,我堂堂一个男儿身,这方面的名声,完全不重要。官声无暇,足以!”

惠娘腾地站起身来,眉染轻愁,伸指点了点昭昭的额头,道:“从长远计,昭昭总不能男儿身一辈子,万、万一某日恢复原妆,这些流言蜚语的,可、可怎什是好?”

见昭昭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惠娘急得冒汗,又催顾老头:“阿翁,您快说说她罢!”

顾老头润了一口茶,琢磨半响,反而劝说小儿媳:“无事。太子为人清风霁月,洁身自好是有口皆碑的,人心所向,就算有心人编排,很快就会转了风向。放心吧。”

“况且,这事牵涉到太子清誉,那些人也就私下议论一阵,决计不敢久谈的。”

“惠娘,放心吧。”

惠娘怎么可能放心嘛,她想起了当年恩科放榜后,数家榜下捉婿,她家昭昭就是那个最热门的、四处被捉榜的‘婿’。

那段时间,可怜兮兮的顾玉昭在二十四楼东躲西藏,有家却不能回,直到最后被喜好南风的泰王给强掳囚禁……若不是隔壁府顾九郎君,顾念着与昭昭一同长大、颇有些生死情谊的份儿上,施计撬开了泰王府大门,这才把昭昭给救了出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经那一遭,可把惠娘给吓坏了。

从此以后,她就暗暗承担了好几重的忧虑,一方面忧虑昭昭当差时的人身安危,一方面忧虑男装昭昭混二十四楼出入象姑瘦马馆的贞操实守,又有一方面是忧虑日后昭昭恢复女身后该如何挽回女儿家的贞洁名声……

惠娘的性子让她又不好意思直白的问,于是隐晦道:“那、昭昭,据你所知,太子在那方面……有偏好吗?我可听说当今太子因为与陈国郡主的婚约,南陈太后要求苛刻,因而后院一直没人,但也一直没有传他看上过那家女郎……这、你、你平素可要当心!”

“万、万一有什么事……这次,便是如今的顾九郎君也不能……再次硬闯……”

顾玉昭秒懂了,乐了:“婶婶,下次我带你看一眼太子的模样,你就知道了。当今的大豫太子为人清正,克己复礼,决计不会有龙阳之好。况且太子身负两国婚约,又有南陈之君分桃毁政的前车之鉴,无论于私于公,都决计不会瞎来的~”

女人的直觉,始终让田氏有些不安,特别在她只言片语的听了昭昭与那位的相处和互动。

以太子之尊,对臣子随手赏赐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但若真如昭昭所言,是太子从衣袍上解下来,亲手佩与她的腰间……那、这、这样的亲密,是不是已经超出普通的上赐下了……

这、真的合适吗?

由于过分焦虑,惠娘不知不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祖孙俩对视一眼,无奈,但还是左哄右哄的劝惠娘少忧心,忧心对身体不好。

他们爷孙三代,一场兵祸,三千里水陆跋涉,只剩得这么伶仃四人,平素相依相存,惠娘之于顾家已然是生了根的亲生女儿。彼此均把对方当不可或缺的亲人来看待。

顾老头最后说:“惠娘,昭昭如今妆扮成这样,多少艰难不都过来了?你得对昭昭有信心啊!”

不识玉昭郎的人,绯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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