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节 金县大户多愁楚

见到丁四骑兵的动作,反而那警察倒是反应迅速,立刻吹响口中的哨子,滴滴滴滴的一阵尖鸣的同时,还将火铳,长刀都抽了出来,联合边上的几名同样制服的汉子迅速结成了一个阵型,搬动了门口拒马,枪口对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并且高声喊道:“尔等何人,居然赶在金县门口撒野,这是法治之区,快快下马听候发落,要不然,等县老爷的大兵一到,你们都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国人么,不管是古代也好,还是现代也罢,热闹是最爱看的,尤其是稀奇的番人,也许在南方泉州、广州、松江有船舶司的地域哪不算什么,但是在辽东金县这种偏远山区,金发白肤如同山魅似的存在让一众来往的金县百姓都围着看稀奇,但见到动手了,趋吉避凶,明哲保身的心态立刻涌上心头,哗啦啦聚拢的快,散开也快的很。

在外行走,尤其是非青年城的地域,龙致远一行人为了低调穿的是便服,所以对方不能辨认是自己人也是难免。丁四策马上前,丢了一块钢牌过去,开口说道:“自己人,且住手,小心防备,守住门口即是~!”

拿着钢牌瞅了两眼,分辨出这是上级巡视所拥有的身份证明,哪警察连忙敬了一个不够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金县警察丙队队副,遵上官命令,守住城门~!”

话音刚落,身后呼啦啦跑出来一大队的同他身穿一样制服的警察,为首的是一名有些瘸拐的汉子,人还没到,声音先到,大声的喊道:“谁,哪里来的小贼如此不开眼,尽然没事找事的到金县闹事?不知道这里是我展大鹏的地盘么?他奶奶的,小的们给我抓住了狠狠的揍,不打把他的屎打出来,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听到这声音,丁四面上泛起了笑容,展大鹏他是认识的,是一个伤残军人。说起来,丁四也算是他的大师兄,家学后几期的小学弟,为人粗豪,但是打起仗来勇敢,很是有些武力,可惜在回春谷一战中被流矢射中膝盖,变成了瘸子,所以分流到了青年城警察署管分管治安工作,像他这样的伤残军人还有不少,都没有闲着,找到了自己适合的工作。

按照魁首的意思,除非你是截瘫,只能躺在床上,或是伤到了眼睛,这两种青年城包生包养,包死包葬之外,其他的伤残军人是一个都不能放过。要知道,原本青年城人力就紧张,这些伤残军人虽然身体上有缺陷,但是忠诚、经验、本事可是不小,且不说这些老兵从战场滚过来各个心理素质过硬,就说他们全部认字,这就是了不得的水平和文化;

从山东移民过来的十万子民,经过普查之后文盲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半文盲百分之五左右,满打满算勉强脱盲的也只有百分之五左右,也难怪识字率如此低下,这十万民众说到底,都是山东的贫下中农,都是穷困人家出身,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工夫认字读书呢?所以,所以像展大鹏这种伤残老兵不但不是什么累赘,全部都是宝贝疙瘩,是要重用的对象。

原本也有安排伤残老兵去做教师,可是展大鹏性子野,坐不住,教师虽然在青年城的待遇最高,但是他也不愿意干,只是想着找一份近似军队的职业,寻找那份在军营之中的荣光,因此就到了警察部队,当听说金县需要人去管理拓荒,他毫不犹豫第一个报名,要的就是这份开荒之中的刺激。

不过,从刚才门口警察的表现,以及金县警察的整体反应来看,展大鹏训练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眼见的是将警察当成军队来做,继续过着自己的将军瘾呢。丁四见到咋咋忽忽的展大鹏,并不想暴露出龙致远到了这里的消息,开口喊道:“大鸟,你他娘的扯着嗓子乱喊什么呢,快给我过来,几个月不见,你这大鸟还变凤凰了不成?”

展大鹏一愣,大鸟是自己的诨号,这是军中不少人的称呼,自从来了金县,大多数人喊自己都是展局长,什么大鸟的称呼还真是好久没有听到了,格外亲切,抬眼定睛一看,是丁四哥,面上立刻乐开了花,挤眉弄眼的对着丁四喊道:”我的亲娘咧,咋说着早上起来喜鹊老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四哥来了,四哥,等我处理完了公事再来给你见礼。”

见展大鹏不因私忘公,丁四心中暗暗点头,的确不错,不过既然看到了他,而魁首又出手了,自然这公事不可能让展大鹏处理,于是开口说道:“别扯犊子了,快过来,这件事情就不是你能处理的,没看到我后面的是谁么?”

刚才光顾着乐呵,却是忘了细看丁四身后了,展大鹏顺着丁四的手往后看了眼,心中立刻大惊,这不是魁首么,他刚想敬礼,却是看到魁首身穿便服,立刻知道自己的首领并不想太过张扬,于是大声的说道:“来了,来了,哎,你们,你们把这些番子给我围住,拖到一边去,别档了民众进城的道路,一会儿听候发落。”

一众警察立刻行动起来,很有章法的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将其他番人拉扯到一边,开始搜身,然后一个个的反绑控制起来,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疏导刚才逃离之后见没有危险的民众进出城门,避免再次堵塞交通。

来到龙致远面前,展大鹏仰着脖子挺着胸,尽了个青年军的军礼高声说道:“报告魁首,家学十六期丙班展大鹏见过魁首。”

笑着点了点头,龙致远跳下坐骑,来到展大鹏的身前,捶了捶展大鹏的胸,说道:“不错啊,你这兵练的不赖,从吹哨到救援,中间不到一刻钟,了不得么,我看让你从军队脱离是损失啊,应该回去当个教官才是正理。”

摸了摸脑袋,嘿嘿一声,笑得如同个孩子一样的展大鹏摇了摇硕大的脑袋,说道:“魁首,这可不是我反应快,而是,而是原本就将队伍集结起来,准备应付突发事件的,正巧赶上了这么桩意外~!您,您来不是为了救援金县么?您没看到我的告急文书?”

“嗯?”听到这话,龙致远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金县需要救援?他怎么不知道。不过眼下的场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摆了摆手,说道:“我来可不是为什么救援的,不过此地不是叙话的地方,头前带路,骆县令呢,怎么没来?”

咽了咽口水,听着魁首的话语,展大鹏刚才的笑容不翼而飞,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颜色,声音低了八度,说道:“回禀魁首,骆县令受歹人袭击,受伤正在县衙之中养伤呢。”

面色一肃,龙致远略一沉吟,知道里面的事情不简单,骆博轩并不仅仅是自己人,更是朝廷指派的七品正堂,那是朝廷的脸面,被人打伤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里面的文章可是不小,看来这次自己来金县来对了,这金县的水恐怕混的很。

到了县衙,龙致远也没有见外,直接走进骆博轩的房间,见到这位请来的清河驿丞头上蒙着白布,紧闭双眼,很明显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先喊过边上随伺的医生问了几句,弄明白只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体弱昏迷,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说真的,要是让骆博轩千里迢迢到了辽东,结果死在任上,他的心里面还真有几分愧疚之心。

出了房门,又见了见哭哭啼啼的骆博轩家人,好生安抚慰问了一番,回头板着脸带着展大鹏来到警察署的办公处,斥责道:”刚才我还说你展大鹏不错,这兵带的不错,可是现在却要说你了,当初来金县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诫你的,叫你一定要保障骆县尊的安全,可是现在呢?你是如何做的?要是你真的扎扎实实做了下去,骆县尊怎么受伤的?”

咬着牙齿听完魁首的训诫,展大鹏涨红了脸将事情的经过了说了一遍。原来骆博轩来到了金县之后,第一步并没有推动土改、置换土地、废除奴仆存在的命令,而是很聪明的将矛头指向了侵占官田的大户豪商,想由此为契机,作为打击豪绅的工具和借口,先树立威望,弄出一两只鸡杀给猴看,后面的政令也就好办了。

却没想到仅仅是清算大户侵占官田都碰了一鼻子灰。所谓大户,在辽东这种边军当道的地域,说透了都是退役的军官或是军属,他们仗着有官身护体,又或是子侄在军中担任各种职务,更有李成梁这个大boss在上面扛着,所以肆无忌惮,一向是不服王法管教,再加上这帮大户都是军中袍泽,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是团结;

辽东金县的官田,早就已经完完全全落入到了一众大户豪商的口袋里面,根本不像别的地域多少还有些顾忌,在金县,赤裸裸的就是占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过去的县令对这种事情反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辽东一个小小的县令与李成梁代表的军阀体系打对台,下场恐怕是可想而知的,弄不好最后死无全尸也是可能的。

现在骆博轩居然跳出来捅开了这个马蜂窝,一干丘八化身的军官可是不管你什么来头,京城皇帝特检之类东东,在他们眼里面王法没有土地大,皇上没有银子亲,正是因为如此,这帮人对于骆博轩的政令根本不理不睬,完全不配合,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在他们看来,这辽东的天就是边军门阀的天,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还能有什么动作不成?

再加上大户心中也有底气,要知道金县的县衙从差役到书办,从牢头到县丞都是本地大户的子弟扮演,在他们看来就算你骆博轩再大的本事,没有人支持,没有手下人办事,也是独木难支,叫唤了一段时间之后,看到寸步难行想必也就不会再硬着头皮下去,到时候多少给这位县尊点面子,退上一二分,让后在给些银钱,这事情么,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这些富户豪绅太过想当然了。骆博轩来金县当县令哪是对龙致远拍了胸脯的,立了军令状的,迟迟打不开局面,不管是对他自己也好,还是对他刚刚认的恩主也罢,都无法交代,难道说他大老远来辽东政治投机,就是为了赚些大户手中漏下来的银钱好处不成?

于是他也来得痛快,你们不是给我来阴奉阳违么,不是对我的命令指示表面糊弄,背地里根本不动么,行,既然不动,干脆都不要动了,除了县丞他无法除去,乃是朝廷有品级记录在册的官员之外,一竿子将所有县衙里面的原本的差役全部清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了这龙致远指派给他的书办、警察来负责城中的治安和管理。

好么,这下了不得了,原本大户豪绅们以为这骆博轩是嘴把式,光说不练的主儿,眼下看起来却是要动真格的,一时之间也有些蒙,虽然暗地串联,但是一个个表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依然在观望风声,等待骆博轩下一步的出招,毕竟斥退属吏怎么说都是县衙内部的事务,他们就是再有怨气也只能忍耐下来,而且毕竟看到骆博轩是正管县官,有的人就说要不然将官田退了也就是了,但是最后几家领头的大户商量,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斥退了属吏之后,骆博轩并没有等待,在县丞大人所谓的要去府衙告诉的警告之中实行了下一步,清算田产欠税,隐报丁户两种工作,这就不仅仅是官田的问题,而是要动大户豪绅的命*根子,这让一众大户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聚拢在一起密谋盘算。

也难怪大户豪绅心中震慑,这田产欠税、丁户,那家那户没有多占,瞒报的事情?只是多于少的说法罢了。说句实在话,大明到了今天已经建国百多年,真正报上去能够得到税收的田地、丁户那不过是十之三四罢了,直到王朝的最后一位改革家张居正出现,才让大明帝国的税制有所改变,国库日渐充盈。

但是国家多了钱,豪绅富户们自然就少了收入,张居正的改革动了全国士绅们的奶酪,自然全国士绅们在高压政策之下肯定不会多说一句,可是一旦高压政策消失之后,反攻倒算立刻开始,改革家成为众矢之的,从名声到官声,从家族到个人毫不留情的全部打倒,甚至连尸体都要挖出来鞭尸泄愤。

嘿,这就是中国的政治,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东方的政治哲学同西方完全不同,没有任何的妥协精神,只有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当一方成王败寇之后,大量的脏水泼了上去,什么女子、房子、金子、银子、儿子、妻子反正有的,没有的都往你头上倒,却不知道,这样恰恰暴露了问题的本质和虚弱,显露了虚假的假相,更加彰显政治的残酷性。

呵呵,一时感慨,有些离题,回到书中。骆博轩既然动了大户们的奶酪,那么大户们的反击是再也无法只是停留到口头上,开始了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当然这种行动不可能只是强硬,首先要先礼后兵嘛,中国是礼仪之邦,礼不到人情自然不到。

在这种主导思想下,一帮大户豪绅上门,打着各种各样的利用,将糖衣炮弹朝着骆博轩扔去。从女人到银子,从土地到店铺房产,反正总之一句话,你骆博轩千里为官只为财,只要你能够高抬贵手放弟兄们一马,什么话不好说,什么话又不好谈呢?

可是往常无往不利的利益攻势,在骆博轩这里不好使了。这让一众大户豪绅大跌眼镜,他们没有想到这大明王朝的海瑞居然复活了,白嫩嫩的女人,发亮的银子,居然不能让人动心,这家伙,让一众大户有些不知所措之下,纷纷只能再退让一步,将手中的官田都退让了出来,还给县中,但是心里面更是对骆博轩这位断人米饭的异类仇恨起来。

原本按照龙致远的计划,对于金县的土地要全部丈量,并且进行统计,作为日后大量移民的依据。所以骆博轩开始的时候动官田不过是个借口,醉翁之意原本就不在酒,大户豪绅现在退了官田,他清理丈量土地的行动也不可能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进度,为下一步做准备。

到了这一步,豪绅大户也不是傻子,心里面明白了,看出来骆博轩的用途不仅仅是官田哪一点点的利益,更多的打算恐怕就是冲着本地的豪绅阶层而来,要不然他也是四十好几的官僚,不管如何宦海沉浮多年,那里会不懂做人不能得寸进尺的意思?目的代表过程,骆博轩如此软硬不吃,穷追猛打必然是有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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