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两人在附近随便寻了家连锁酒店住下,秦华昌去医院打了一针疫苗,但还没完,这玩意要打五次,每次一针,一共持续28天,所以等回了帝都他还得接着打。
更晚一些的时候,两人并排坐在宾馆的床上看那台颜色有点问题的老旧彩色电视机。
电视机上播放的,是孔雀之国艾哈迈达巴德市正在开打的乒乓球亚洲杯比赛。
今天是十月六日,亚洲杯比赛首日,华国男单出战选手为孙天龙和罗九。
孙天龙是今年亚锦赛蝉联冠军,得到参赛资格实至名归,而罗九的参赛名额,其实是林笠让给他的,华国乒协合理利用参赛规则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调动,最终将这个名额从林笠手中变动到了罗九手中。
这件事情,自然是秦华昌一手促成的。
当日他专门写过一篇《罗九技改的详细内容及技术的先进性、可行性分析》,在文章中对蔡国栋表态道:“若是总教练允许,我可以主动说服林笠,为罗九让出十月份亚洲杯的比赛名额。”
这话不是说着玩的,是认真的,他真的说服林笠让出了名额,只为了多给罗九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
第一天的比赛没什么悬念,王超和秦华昌打开电视时,其实今天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罗九和孙天龙都是三战全胜,赢得极为轻松,一起进入八强。
但这两人看球,当然不只是看个输赢。
“罗九可以呀,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反手变得这么好了?这弹击简直比反拉还吓人啊。”秦华昌啧啧称赞:“你瞧这泰国小朋友,好像快哭了。”
王超的关注点却更多的在孙天龙身上:“龙队这状态简直无敌啊,我怀疑七月份输的那场球,可能是触到龙队的逆鳞了。你看他最近这三个月,真是打谁都像是大人打小孩。”
这话并不假,因为龙队十六进八的比赛,对手是湾岛名将庄慧深。
庄慧深虽然近些年因为体力下降导致成绩不佳,但当年,可是正儿八经在奥运会上都给华国队造成过巨大冲击力的高手。当然了,这是上一代的事情,因为确切的说,老庄跟拜叔是一辈的。
当年孙天龙去世界赛上见世面的时候,老庄正跟华国上代主力球员杀得难分难解,被誉为宝岛之星。
但今天,他被龙队4:0血虐,整场比赛只进行了二十分钟,老庄四场球比分加起来只有9分,最后一局直接打了个11:1。
王超仔细看了下最后一局球,他觉得龙队至少有八成可能性是主动让球的,不然老庄要被剃光头。
“七月份那场球啊……”说起这个话题,秦华昌很感慨:“我这个徒弟啊,平时太听话了,也太克制了,不像是我的徒弟,倒像是老朱的徒弟,你们是不是从来没见他发过火?也从来没见他失过态?但其实他也是有脾气的,那场球让拜耳夺冠后,他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出来的时候眼睛通红,他跟我说,他想通了,以后不打养生球了,他想再拼一年半,打完奥运会直接退役。”
王超愕然。
孙天龙现在的情况其实一目了然,他的个人能力,可以说是达到了史上最强,空前绝后的那种强,自乒乓球诞生以来,就从没有人像他这么强过。
他是历史上拿过最多男单冠军的人,也创造了连续排名世界第一时间最长的记录。
他精通所有的乒乓球技术,请注意,是所有,不是几乎所有,他是真的什么都会,就连王超几个月前发明的兜拐技术,据秦华昌说,龙队也已经练成了。
所以龙队现在的明确目标,就是一个“双圈大满贯”。
他迄今为止已经拿过多次世界杯和世锦赛冠军,以及一个奥运会冠军和一个奥运会亚军,他如果明年能够拿到奥运冠军,那就是空前绝后的双圈大满贯。
同时,四年一届的全运会也将在明年举行,若是龙队还能拿下全运会冠军的话,那就是更加史无前例的双圈全满贯。
全满贯,比大满贯多一个全国运动会,对于其他项目来说,全运会的含金量低于任何一块国际比赛金牌,但在乒乓世界,全运会金牌却是最难拿的。
这其中缘故,跟乒超联赛年度mvp球员的情况相似。
但双圈全满贯是不是龙队的极限呢?
其实不是的。
他还只有31岁,明年拿了奥运冠军也只有32岁,这个年纪,虽然熬不到四年后的下一届奥运会,但是再撑个一两年,多拿几块其他金牌,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想撑下去的话,有个前提,他必须学会打养生球。
也就是像拜叔那样,别太拼命,别太劳累,要有张有弛,选择性参赛,选择性输球,只需要把握住最重要的那几场比赛就行。
对于孙天龙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七月份那场输球,其实就是因为不想太拼,所以干脆输给林笠,让林笠去夺冠。
他并不在乎一个世乒赛冠军,他缺的只是奥运会冠军。
但他没想到林笠不争气。
所以他很后悔,觉得华乒失掉这枚金牌是他的锅。
他不想打养生球,那就会竭尽全力取胜,不再顾忌伤痛,这样的话,拼上一年半,身体基本上也就废了,只能退役了。
但在这一年半内,他将强大得让全世界瑟瑟发抖!
这一刻王超无话可说。
他个人绝不想做龙队那种人,因为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为国争光固然重要,但个人健康同样重要。
但这不妨碍他对孙天龙的尊敬,孙天龙如果能做到他说的,那么他将是华国乒坛空前绝后的完美偶像。
只是……他真能做得到吗?
王超悠悠的想着:“龙队,你知道吗?罗九这次亚洲杯,就打算拿你祭旗呢……”
……
第二日秦华昌又是一大早起床,拉着王超出了门。
这次,他们去了一个包子铺。
王超已经懒得吐槽了,他发现秦华昌在这座城市里认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可见他来过很多次,只是不知道那位范姐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说的那个“小东”又跟秦华昌是什么关系。
按照狗血电视剧的逻辑,这应该是一桩情感孽缘,秦华昌抛弃了青梅竹马的范姐,最后却没抵挡住诱惑,与范姐有了一夕之欢,随后范姐悄悄离去,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范姐生下孩子,取名小东,却不知是秦小东还是范小东。
再然后,机缘巧合之下,秦华昌发现自己有个私生子,他跑来想要认亲,却被范姐拒绝。
这其中应该还有某种变故,导致范姐对秦华昌充满恨意,而秦华昌却对范姐充满愧意。
所以,王超合理想象了一下,莫非当年范姐不是偷偷离开的,而是老秦权衡利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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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冷静的将她赶走的?
毕竟,老秦可是最理智、最冷静、最擅长算计的处女座啊。
为了事业,抛弃初恋,迎娶帝都大小姐,这剧情是不是很眼熟?
活脱脱的当代陈世美。
这种事情,处女座的男人干得出来!
但秦华昌来包子铺的目的很奇葩。
他弄了很多安眠药和镇定剂,用水化开,想找包子铺老板定制一屉“蒙汗药肉包子”。
当然,这玩意是用来对付大黄的。
“刘师傅你放心,我老秦之前就给你保证过了,我是正经人,喏,身份证,工作证,全都给你看,可以上网搜,我堂堂一个国家队教练,俯仰无愧天地,你还怕我做坏事?”
秦华昌很坦率:“我就是拿这包子去对付一条狗的……具体啥情况你不用问,你只要知道,狗这玩意,别说迷昏,就算真弄死了,也不犯罪的。”
包子铺刘老板满口答应,让他出去等待,于是秦华昌出去美滋滋的吃了几个包子喝了一碗粥,躺在椅子上小憩。
毕竟年纪大了,昨晚看球又看到太晚,精力有些不足。
王超却被刘师傅偷偷扯了进去。
“小伙子呀,老秦是你什么人?”刘师傅问。
王超道:“我是运动员,打乒乓球的,您平时看球不咯?”
刘师傅摇头:“我忙着开店,哪有时间看那个……反正咱们华国乒乓球不是天下无敌吗,没啥好看的,我有空的时候就爱看个足球,那玩意有意思,怎么踢都踢不进去,正好一边看一边骂娘,可痛快了。”
王超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转移话题:“那您找我有事吗?”
“有,有事。”刘师傅这才回过神来:“小伙子我跟你说,老秦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就算他是国家队教练,他这蒙汗药肉包子我也不敢给他做,上次他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大堆,见我不答应,就用钱砸我……很惭愧,我没抵抗住,又怕他做坏事,就给了他一屉普通肉包子,骗他说加了药的,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用没用,但这次我真不敢做了。”
王超有些想笑,但看着刘师傅严肃的脸,只能忍住,道:“那您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刘师傅老实道:“你认不认识他家里人?给他家打个电话,别让他在外面乱逛了,我觉得……”
刘师傅指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可能有点问题,这个身份证我看着也像假的,小伙子,我不知道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但是他这么搞,很容易出事的,你如果对他好,就赶紧让他走。”
王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怎么收场,
最后道:“那您知不知道,对付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刘师傅不说话了,盯着王超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有些绝望的样子,道:“行了,没事了,你出去吧,我要做包子了。”
上午十点半,秦华昌带着王超和满满一袋肉包子前往目的地,躲藏起来观察许久,确定范姐不在,就从院门外丢了十几个包子进去。
然而大黄一口都不吃,却非常通灵的把包子全都踢到同一个地方堆着,显得格外明显。
“该死的,这狗成精了吗?”秦华昌咒骂:“上次也是这样,我以为是肉不好,这次专门用的牛肉馅,结果它还是不吃。”
王超没吭声,只是觉得心有些累。
既然狗不吃肉包子,那么至少刘师傅动的手脚不至于暴露,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问道:“您还有什么计划?”
秦华昌不肯放弃,把包子皮扒开,取出肉馅丢进去,然而大黄还是不吃,于是他终于绝望,叹道:“先回,去搞点乙醚喷雾,下午咱们再来。”
但他刚转身,表情顿时凝固。
在两人后方,范姐正提着菜篮子慢慢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王超这一刻头皮发麻。
他倒是能跑,但老秦腿瘸了,跑不掉啊……
范姐第一时间看到秦华昌,发出一声惊叫,随后一声怒吼,直接冲了上来。
“你就不能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吗?”范姐是真的气极了:“你祸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来祸害另一个吗?我一共就两个儿子,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你滚,你给我滚啊!”
王超脑子里刹那间跳过无数画面。
两个儿子?
已经祸害一个了?
如果这是玄幻世界,王超可能会猜秦华昌正在练某种邪派武功,需要吸取亲生儿子的骨血。
但这里是现实世界,秦华昌到底干啥了?
王超想不明白。
范姐这时候看到了秦华昌手里提的肉包子。
“好哇,原来是你!秦华昌,我就说怎么最近院子里总有人扔肉包子,还好大黄听话,从来不乱吃东西。你想毒死我们家大黄吗?你身为国家队教练,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她刷的拉开了院门:“大黄!”
大黄嗖的站了起来!
王超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喊:“阿姨,别乱来,他昨天已经被咬过了,再咬要出事的。”
范姐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硬是五秒钟没吭声,最后才勉强把这口气吐出来,道:“好,好,你以为不咬你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吧?”
她四处寻找,找到一把笤帚,拿起来劈头盖脸打下去,王超拉着秦华昌疯狂躲避,到最后额头上脖子上还是被笤帚纤细坚硬的根须划出了不少血痕。
再看老秦,更是满脸划痕,凄惨之极。
到这时候王超也有些怒了,一抬手,将笤帚尾巴抓在手里,瞪着范姐不说话。
范姐用力拉笤帚,却挣脱不开,怒道:“你放手啊!”
王超放手,范姐又是一笤帚狠狠扫过来,再次被王超抓住。
范姐再拉,依然拉扯不开,她又道:“你放手啊。”
这次王超却不放了。
范姐挣扎了几次,忽的不挣扎了,双手一松,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王超。”秦华昌忽的伸手,紧紧攥住王超的胳膊:“咱们走。”
这是第一次,秦华昌的语气如此严肃。
“走,赶紧走。”秦华昌低声道:“回去再说。”
他拉着王超迅速离去,范姐蹲在地上,哭声不止,搞得王超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怎么到最后,好像是我在欺负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