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两个字实在太暧昧,暧昧到可以做任何解释。

什么情深?兄妹情深?还是……

夜风中传来谢隐好似自语的询问:“情深?”

沈明昭哪里知道初盈的身世,只当他们是正经同族,随口打趣。听到谢隐若有所思的重复,他不以为意道:

“当初你去塞北,她还哭着追了去呢,生生死死都要跟你一块儿,还不够情深啊?知还兄?”

连绰追上时,恰逢沈明昭调转马头离开。

连绰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转头却见谢隐神色沉郁。

谢隐的气质本就如冰雪冷肃、似剑锋锐利,这是他在外表上与谢陵唯一的区别。现在这副情态,更是与谢陵大相径庭,哪里像是来扮演谢家长公子的?

连绰无端觉得,自从踏入京都地界后,谢隐眼底透出寒意越发难以掩盖,仿佛……仿佛含仇挟怨,就连动怒的次数,也比在东桓时频繁。

明明从前,主上面对两位嫡系王子的刁难都面不改色,连王位都不能令他动容片刻。

这是怎么了?

他正要出言提醒一二,谢隐忽然抬眸,望着前方,冷冷说了句什么。

连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正是沈明昭的背影,还有谢氏那承载着谢氏姐弟三人的马车。

他们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只有连绰听到了谢隐冷锐的诘问,更像是种否定:

“谁是谢知还?”

月色西沉,夜风吹动寒枝枯叶,发出阵阵响动,轻盈又辽远地回响在谢氏府邸的回廊中。

“初盈,你带云瑶和阿随回房休息吧。”

谢云瑶和谢随有满腹疑问,可是谢随看了看父亲不大明朗的脸色,沉默着拉住了谢云瑶的衣袖。

初盈应声,与她们二人一同退下。

谢云瑶姐弟住在谢府东侧,与初盈方向相反。待他们二人离去,初盈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兄长平安归来,还设计一举擒了薄氏,谢承煊为何是这种反应?

此次重逢,谢陵的性情着实变化极大,初盈既惊疑,又忧心兄长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前堂隔窗的檐下,附耳听去。

只听谢承煊冷冷道:

“你到底是谁?”

初盈蓦然睁大了眼睛,扶在窗台一侧的指节紧紧地攀住墙面。

叔父问出来的……正戳中了她心中的疑虑!

发现了赤金面具之下就是谢陵后,初盈虽然事事以兄长为先,替他遮掩,可是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挥之不去。

直到谢承煊毫不留情地点出来,初盈才惊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的性情会变,气质会变,可是总有本心难舍。在初盈心中,归来后的谢陵也许会运用权谋,也许会对敌狠厉,可是绝不会用至亲作为圈套中的诱饵。

劫掳弟妹、箭射云瑶,设下弥天大谎……这不是谢陵的作风。

除非……他根本不是谢陵!

初盈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宣判。

令人心跳停摆的寂静中,唯有一声轻笑响起。

“叔父觉得我是谁?”

现下只有他们二人,谢承煊的薄怒终于不用再掩饰:“我觉得?若不是你知道谢家密信的密语,我都要怀疑你是在塞北被夺了舍了!”

“阿陵,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平安无事,还能在几日之内疾驰回京,怎么连往家里报个平安的功夫都没有?还是你觉得你的叔父年老了、脑子不清醒了,坏了你的事?竟然连我也瞒着!你父亲本就身子骨不好,你弟弟去的早,他本就只剩你这一个念想了……幸得我把你父亲瞒过去了!就算不说他,你可知你弟弟妹妹为你哭成什么样子!”

谢承煊怒道:“这就罢了,可你……你……”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手腕一抖,那信件便全然展开。谢承煊质问道:“传信给我,要我虚以委蛇 ,按兵不动,是你的手笔吧?”

谢隐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谢承煊冷笑道:“冒充薄氏,劫掳自家弟妹,再诱对方入笼……好计谋!好胸襟!你有没有为他们的安危想过?初盈和云瑶又是女子,若是此事张扬出去,被人胡乱揣测,她们的名节该怎么办?”

听到“名节”二字,谢隐微顿,好像这个词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一般,要缓一会儿才能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停了片刻,微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谢氏自从巫蛊之祸中被废太子牵连,便被慕容皇后视为眼中钉,只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要薄氏伏诛,借此扳倒皇后,谢氏便能一举翻身,谁还敢妄议谢氏的小姐?”

谢承煊不料他如此回答,皱眉道:“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谋,可是人言可畏,难道你能堵尽天下攸攸众口?!”

谢隐道:“如何不能?”

谢承煊:“……总有漏网之鱼!”

谢隐了然道:“那便是谢氏所握之权还不够大。”

谢承煊:“……”

谢承煊忍耐道:“你在塞北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那些人绝不是谢氏部曲,个个下手狠辣,不似平民。你从哪里招徕的手下?如此极端,剑走偏锋,终非良策。”

“说起来,塞北也无甚可做之事。”

谢隐轻描淡写道:

“只有终日冷风冷雪,边民为了找个取暖之处,烧杀抢掠也不在话下。胡马铁骑顺山南下,劫掠衣食,戕害人命;却因东桓山之屏障,梁军难追,空隔山岭听胡儿大笑大骂,回过头来仍要奉上级命令,口称‘大梁东桓结秦晋之好’‘两国姻亲,一衣带水’。云州经略使反击了几次,被斥作‘其心可诛’。倾边民之家资,结两族之欢心,不识时务的云州经略使,还是速速亲自去东桓,向东桓王慕容赫亲自赔罪吧——”

谢隐笑道:“这就是我这个云州经略使改派成使节的缘由吗?叔父,您可曾耳闻?”

他唇边虽有弧度,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字一顿:“这就是所谓的——塞北,无事。”

在窗下偷听的初盈,脸色瞬间苍白。

谢陵被改派出使东桓,她原本以为昭示着慕容皇后对他的放逐到头了,叔父也说,等兄长从东桓回来,就会被召回京都。

没想到……这不是苦尽甘来,而是对于一个死守城塞、体恤百姓的边境长官……最大的羞辱!

初盈不敢想,这两年,谢陵在塞北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

可是在谢陵送来的信里……他从没提过只言片语。

谢承煊脸色也变了。

自从慕容皇后掌权,边关战报便直接送到了中宫殿上。谢承煊私下写信求燕平侯照拂谢陵,也正是因为他人在京都,又无边关讯息,鞭长莫及。

谁知竟是如此!

谢承煊又惊又怒:“那燕平侯……他难道不管吗!他不上疏请战吗!”

谢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奇道:“塞北早就不是沈氏一家独大了。‘麾下十万兵’的日子早就成了过去,朔州许氏、灵州钟氏,早就一步步分了塞北兵权,燕平侯的日子,不比谢氏好过多少。叔父,你隐忍多年,故意露拙,竟连局势都忘了派人去探吗?”

谢承煊沉默了。

片刻后,他干涩道:“阿陵,那这些年,你在云州,过得还好吗?”

谢隐淡淡道:“云州太守,乃是大理寺卿宋景时的母族远亲,经皇后提携钦点。”

远派云州,不过是想剪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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