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乾清宫夜议废储位
3。乾清宫夜议废储位
乾清门外出现了一幕自开国之始便从未有过的奇景。四阿哥独自一人站在乾清门殿阶上挡住了一干包括太子在内想要入宫探视皇父的阿哥们。
“德妃娘娘到！荣妃娘娘到！慧妃娘娘到！宜妃娘娘到！敏妃娘娘到！良妃娘娘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一连串连气儿也不换的报出一大串名儿，后宫里身居妃位的六位娘娘都到了，她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位分低一些的嫔妃贵人。宜妃笑道：“阿哥们这是在做什么？老九？你五哥去哪儿了？”胤禟连忙上前给额娘行礼道：“五哥去给皇玛嬷请安了。”闻言，宜妃脸色一沉，斥道：“混账！你五哥都知道去给皇玛嬷请安，你为何不去？”胤禟一愣，看了看胤禩道：“额娘，我们这不是…要给皇阿玛请安么？”宜妃道：“你皇阿玛心情不好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难道你皇阿玛不高兴还不能不见你了？还不快去给你皇玛嬷请安去？”胤禟为难的看看自己额娘再看看胤禩，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额娘到底想要干什么。宜妃也不看别人，只是盯着胤禟道：“还不快去！你皇阿玛最是孝顺，若是知道你进了宫不先去给你皇玛嬷请安，看他到时候如何骂你！”
无论如何，胤禟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违背自己额娘的话，更不能落个不笑的名声。只得无奈的看了胤禩一眼，转身往慈宁宫去了。宜妃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淡淡微笑，心中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混蛋小子只知道长个头不长脑子。被人当枪使了还要额娘来替你善后。
众阿哥都被宜妃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弄得愣住了，回过神来才连忙上前请安。宜妃笑容不改，看着众阿哥道：“八阿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一群人在乾清门这儿站着可不成什么体统。”胤禩微笑道：“母妃教训的是，儿臣等听闻皇阿玛身体有些不适，因此才进宫来请安的。”宜妃点头道：“原来如此。”语毕，竟像是没有话要说了一般站在一边了。站在宜妃身边的慧妃刚要开口，就听见胤褆道：“额娘，皇阿玛这里有咱们守着就是了，您还是去慈宁宫陪陪皇玛嬷吧。”惠妃有些犹豫的看着胤褆，这些年她容色渐衰，早就失宠了。等到明珠被贬胤褆被康熙渐渐压制之后更不复当年宠妃的盛事。若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来这里趟这一趟浑水。见胤褆对自己点点头，想来现在的情形他自己心里有数。惠妃只得道：“既如此，你们兄弟要好好地，莫要惹你皇阿玛生气。”又转身看看身边的众妃，敏妃首先开口道：“既如此，咱们也去给皇太后请安吧。良妃姐姐，宜妃姐姐咱们一道儿走吧。”敏妃虽然素来不争，却也知道自己儿子和四阿哥关系好，或者说自己和胤祥其实在宫里一直都是靠着四阿哥照拂的。眼下这情形在这儿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多拉几个人走四阿哥也能少一些压力。
宜妃淡淡一笑道：“敏妹妹说的事，咱们这便走吧。”
良妃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胤禩，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一起走了。四妃带着一群位分低的嫔妃哗啦啦的走了，只留下德妃和荣妃还有两宫的几个贵人。
德妃看了看荣妃，奈何荣妃并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儿看着。无奈，德妃只得自己开口道：“十四，你们都堵在这儿干什么？”胤祯含恨瞪了一眼殿阶上的人道：“有人拦着乾清门不让儿子们进去给皇阿玛请安。”
德妃还没答话，就听到乾清门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皇阿玛不宣，十四弟你想擅闯乾清宫么？无诏擅入该当何罪十四弟不知道？”一个纤细的身影袅袅婷婷的从乾清门里走了出来与胤禛并肩而立。黛玉放眼看去，见只有德妃和荣妃两个在心中稍安。她在乾清宫里接到侍卫的禀告说众妃都到了乾清门口唯恐四哥一个人左右为难，连忙赶了过来。却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看来这后宫诸妃不愧是宫斗多年的高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胤祯哼了一声道：“我们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凭什么皇阿玛只见你们不肯见我们？”
黛玉抿唇淡淡微笑道：“这个问题不如明天十四阿哥自己去问皇阿玛。如果不方便的话，四嫂也可以替你去问。”皇家哪里来的公平不公平的事？更不要说和帝王要求公平了。不过就是看谁得宠谁不得宠，皇帝更信任谁罢了。胤祯脸色顿时僵硬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德妃皱了皱眉道：“皇上将众皇子拒之门外却只留了雍郡王和福晋在里面，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你们也不说皇上到底怎么了，这让众位阿哥如何放得下心？”黛玉淡然道：“皇阿玛今儿看了两份折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不高兴，不然德母妃以为皇上怎么了？”德妃冷笑道：“这要你们夫妻两个才知道。”众人都不由得齐齐看德妃和胤祯，心中暗叹果然不愧是母子，倒是都一心一意的想要制雍郡王于死地。
胤禩皱了皱眉，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胤禛死咬着牙半点消息也不肯透露，这时候突然听黛玉提到折子的事众人心中都是一怔。再一联想便知道只怕所有的事情都处在那份折子上，之所以宣御医只怕也是皇上气得狠了。再加上皇阿玛现在不肯见他们这些儿子，其中的含义…每个人都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近期里有没有做什么让皇阿玛不高兴的事情。胤礽皱了皱眉，终于道：“既然如此，孤先回毓庆宫了。若是皇阿玛召见四弟派人来通报一声。”胤禛沉默的点点头，胤禩微笑道：“弟弟也先行告辞，去给皇玛嬷请个安。皇阿玛这里就辛苦四哥了。”三阿哥看看太子和老八都走了，自己也拉着荣妃回宫去了。胤褆扯了扯唇角笑了笑，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只留下德妃和胤祯还站在当场。德妃抬头看着站在殿阶上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眼底隐含着怨恨和嫉妒。许久才转头对胤祯道：“咱们也走吧。”胤祯有些不甘的道：“额娘……”德妃皱眉，道：“走吧，回去再说。”拉着胤祯往永和宫而去。
黛玉侧首看着身边卓立的男子，浅笑道：“四哥辛苦了。”胤禛淡淡一笑，握着黛玉的手道：“怎么出来了？”黛玉道：“不是不放心四哥么？”胤禛道：“这点小事四哥还解决不了么？皇阿玛怎么样了？”黛玉摇摇头，道：“还没醒呢，御医说不碍事，最晚明天早上肯定会醒的。”胤禛点点头，随手拔起地上的剑收回腰间，扫了一眼四周的侍卫道：“还是刚刚的话，若是放一个人进来，你们就不必呆在乾清宫了。”领班的侍卫连忙道：“奴才明白。”胤祯淡然点头，牵着黛玉的收转身返回乾清宫。
远处，胤褆站在隆宗门口回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乾清门外那一双璧人，淡淡的斜阳照在两人身上如撒上了一层金光。莫名的让他心中突兀的多了一份敬畏之意。胤褆垂眸自嘲的一笑，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转过身跨进隆宗门往慈宁宫而去了。
直到深夜，康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醒过来心口还觉得隐隐作痛，仿佛白天吐血的那可瞬间的心痛的感觉还没有散去。侧过头就看到李德全正缩在床边不远的地方打瞌睡。想起李德全从小跟着自己，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康熙淡淡一笑，倒是个衷心的奴才。床上的康熙一动李德全就醒了连忙睁开眼睛喜道：“皇上你终于醒了。奴才这就去叫四阿哥。”康熙还没来得及说话，胤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恭声道：“皇阿玛醒了？儿臣去唤御医来再看看。”康熙摆摆手，让李德全将自己扶坐起来，看着胤禛道：“老四你一直都在？”李德全低声道：“四爷还有贵妃娘娘和四福晋一直守了皇上到子时。四福晋陪着贵妃娘娘在西暖阁休息了，奴才想着四爷明儿还要早朝，便请四爷在外间小歇一会儿。”康熙点点头，看着胤禛道：“辛苦你们了。”胤禛淡然道：“都是儿臣分类之事。”
康熙指了床榻边上道：“坐着说。”胤禛默然坐下，听康熙问道：“那封折子你看了么？”胤禛摇头道：“回皇阿玛，儿臣没看。”
康熙有些无奈的摇头道：“你这个性子……”他既然那时候还传令让人宣他进宫，那就是默认了他可以看。李德全已经轻手轻脚的跑去正殿将那封折子从一堆奏折里找了出来，康熙道：“你看看吧。”胤禛接过李德全手里的折子，低头细看起来。似乎每一个字都看的很仔细一般，不算太长的折子胤禛却花了不少时间去看，康熙盯着他脸上的神色，虽然并未见到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康熙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看得那么慢，而是在思考。因此胤禛一放下折子康熙也不再额外给他时间，问道：“你有什么看法？”胤禛从容道：“回皇阿玛，儿臣没有看法。”康熙一愣，脸上的惊讶之色几乎掩饰不住，声音便也有些高了，道：“你没有看法？”胤禛平淡的点头道：“回皇阿玛，是。”康熙气的将手里的折子顺手砸了出去，胤禛也不闪不避任由折子从自己耳边飞过落到了身后的地方。李德全吓了一跳，想要去捡有不敢，只能呆在那里安安期盼四爷不要将皇上惹得太生气。
“朕在问你政事，你给朕说没有看法？身为皇子你就只会明哲保身么？”想起那些越长大就越不像样的儿子，康熙不仅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脑门也开始痛了。
胤禛淡淡挑眉，明哲保身？不明哲保身成么？这么多年多少弹劾太子的折子被皇阿玛留中不发？又有多少人因为弹劾劝谏太子丢官夺爵？现在皇阿玛倒是需要有个人陪着他骂太子出气，回头气过了大概就是他不敬兄长不尊储君了。从容的抬眼看着眼前显然怒极的父亲，胤禛道：“太子身为储君，自有皇阿玛乾纲独断。儿臣的看法并不重要。”康熙冷哼一声，盯着胤禛道：“朕要说要废太子，你赞成么？”胤禛意外的扬眉，对于他皇阿玛的心思猜不透的时候最好就是不要去猜，直言道：“不赞同。”
“哦？现在有看法了？朕知道你和太子关系好，不赞同的理由呢？”
胤禛道：“第一，折子上的事是真是假尚未查明。第二…皇阿玛想以什么理由废太子？这封折子上的理由可以么？”
康熙脑门上青筋跳的格外欢快，脸色发黑的等着胤禛身后地上的折子，眼看着又有要吐血的征兆，李德全吓得颤声道：“皇上息怒啊。皇上…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才好。四爷……”胤禛和康熙相处的方式一直让李德全胆战心惊了十几年。自从四爷养成了现在这个性子，对谁的冷冷淡淡的，就连皇上面前也不列外。皇上对四爷又格外苛刻，四爷又是丝毫不肯退让的性子。于是李总管就经常看到皇上将四爷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四爷面无表情的的吐出冷淡的言语在将皇上气的七窍生烟。也不知有多少次连他都暗暗为四爷担心了，但是等到皇上把人骂完了赶出去好像又完全忘记这事儿了。下次有事照样问，照样骂。
看着康熙气的脸上充血，不停咳嗽，胤禛皱了皱眉神色微微动容。半晌才道：“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逆子！康熙咬牙，有这么干巴巴的不情不愿的宽慰自己阿玛的么？
终于充分认识到自己儿子的不孝，在想想老四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康熙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将苦果往自己肚子里咽。盯着胤禛道：“朕这会儿没精神，这事儿你给朕拿给章程出来，明儿早朝前告诉朕。”胤禛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看着康熙道：“原本就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康熙挑眉道：“哦？那你说说看。”胤禛道：“皇阿玛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吧。”康熙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可不是么…这事儿他要怎么说？让朝臣和全天下看皇室的笑话？还是将太子打一顿？如果还要护着太子就只能将这事儿当成没发生过。至于废太子的话不过是他一时怒极的话罢了，当然也有试探胤禛的意思。如果刚刚胤禛真的附议他说要废太子的话他才要雷霆大怒呢。有些无力的挥挥手道：“算了，你回去吧。把这个拿去交给玉丫头。如果…就不必来禀告朕了。直接处理了吧。”
胤禛看着被李德全捡起来的折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事皇阿玛不能自己查么？玉儿是儿臣的福晋。”不是专门替你处理这些腌臜事的。康熙横了他一眼道：“滚出去！朕最近不想看到你。”胤禛也不在意，从容的起身拿过李德全手里的折子出去了。从小到大他被骂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回了，要真的放在心上不用等到现在早就形销骨立郁郁而终了。
等到胤禛出去，康熙还犹自坐在床上喘气。李德全连忙端来一杯水道：“皇上息怒。要保重龙体才是。”康熙结果茶水慢慢的喝了两口，脸上已不复见刚刚的怒气。若有所思的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门口道：“李德全，你说老四这是什么意思？”李德全有些惶恐的道：“奴才不敢妄测四爷的意思。不过奴才想着四爷总是孝顺皇上的。”折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事李德全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做奴才的，尤其是他这样近身服侍的，太有好奇心不是什么好事。康熙若有所思的皱着眉道：“他这个性子…他是当真不在意朕怎么看么？”
这些年，除了老十四那个被他宠得厉害的，和老十那个混不吝的，也就只有老四敢这么顶撞他。而且就算是老十四和老十，在他真的雷霆大怒的时候却也只能乖乖的跪在地上请罪。老四难道当真没想过如果太子没了，他就是众皇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还是说…玉丫头…康熙摇摇头，对于林家和暗部的忠诚他还是有信心的。何况他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回报。
太子啊…太子…
“今儿众皇子和嫔妃们有什么反应？”
李德全将乾清门外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一遍，康熙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朕的这些儿子都出息了啊。”李德全明显感受到话中冷冽的怒气，只得小心翼翼的道：“阿哥们都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孝敬皇上……”康熙冷笑一声，道：“孝敬？孝敬到窥探帝踪？他们是担心朕还是担心乾清宫里的这把椅子？”
李德全闭口不敢再言，虽然宫中的人免不了都有各自的眼线，但是窥探帝踪这种罪名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非议的。
许久，才听到康熙道：“明儿早朝过后宣众阿哥觐见吧。”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