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激川跟武珩打完电话从阳台进来,室内外的温差让他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走进书房,飘窗台改的大书桌上并排放着两台电脑,陈言正再用左边的一台,27寸的屏幕上可以看到陈言正在用制图软件绘制花色。
“接了新单子?”向激川伸手打开旁边的电脑。
“嗯,本来不想做,只要三十条腰封,还得专门画个稿子。”陈言回过头,眼镜左边的镜片已经被黑色眼罩罩住了,他长时间看屏幕的时候就会这样,眼罩上用银色的线绣着坂田银时的剪影,也是陈言的杰作。
“不想接就别接了。”向激川拉开椅子坐在陈言旁边。
“所以我开了个高价,那边居然接受了,”陈言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说要玉兰花图案的机绣,那边又只给了两个概念图,画起来挺麻烦的。”
“你就不能找个人替你搞这些?”向激川电脑开了起来,他点击微信登在电脑上。
“想找个想法一致美商相近的人很难,”陈言正在缩小画稿看效果“现在已经好多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我亲自干了。你是准备看片还是?”
“武珩说有本小说很好,让我看一下,”向激川的微信闪了一下,武珩把那本很好的小说分享了过来“他说要是能行的话,让公司去沟通下买改编的版权。”
武珩是向激川的固定搭档,其实在向激川所在的影视公司,像他这样的年轻导演和编剧都是大把抓,固定合作的很少,特别是没什么知名度的时候,基本都是拍完一部就再也不见,唯独向激川跟武珩,一个导演一个编剧,从刚入行合作到现在。
“那很好啊,”陈言又把稿子放大,小心地调整细部的颜色“不过就你俩现在的话语权,连见个项目部经理都要提前预约经常跑空的,想让你们公司给你们专门买影视化改编权很困难啊。”
“是啊,但我也不想把话说这么明白去打击他,”向激川点开链接“阅读量倒是不高,全本免费,四十三万字阅读量三万出头,感觉版权应该不会很贵。”
“什么题材。”陈言总算是对花朵部分满意了,又开始放大枝干。
“烂大街的仙侠虐恋。”向激川正在看简介,他进公司到现在一直都是在拍网剧或者小单元剧,但已经比很多坐冷板凳无戏可拍的的导演们强太多了。
“别这么说,这个题材大家都喜欢看啊,容易出爆款。又是经费自筹?”陈言似乎遇到点麻烦,正用手无意识的摸着脸颊。
“那肯定的了,等我熬到公费拍片那一天,还不知道要哪辈子。”向激川点开首章,开始阅读武珩说的还不错的这本小说。
“我很看好你的,这一天很快会来的,”陈言盯着屏幕没动作“你这次拍的这部短剧,什么时候开始剪。”
“就是因为排队等剪辑和制作,我才有假期可以休啊。”向激川目光在屏幕上移动,其实跟武珩合作这么几年,一直都是拍自筹经费的片子,小演员小成本小制作,反响也很平淡,每次投放就是瞬间滑入公司平台浩如烟海的网剧大军里,播放量也却是惨淡,到现在还没拍出一部有豆瓣评分的剧。
“其实我挺想见见你这个搭档的,”陈言在一点点调整着花萼的边缘,时不时拿起甲方给的概念图和网上找来的玉兰花的图片对照自己的稿子“我觉得他很厉害,很有韧劲,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这么夸他?”向激川一边看书一边笑“那我绝对不能让你们两个见面,没见面都夸成这样,见了面不得原地结拜啊。”
“当我没说,”陈言放下照片,手又开始无意识的摸脸颊“我只是觉得他能拉到这么多赞助,一次一次跑外联,每一部都辛辛苦苦找钱找资源找人的维持你们拍到现在,真得非常厉害。”
“他在这方面确实比我强多了,”向激川摸着下巴看着屏幕“他身上有对这个行业难以熄灭的热爱。”
“能感觉是个没退路的人,”陈言把稿子放得很大,拿着照片仔细比较细节“不像你。”
“我怎么了?”向激川起身“喝水吗?”
“要,”陈言头也不回“我说武珩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努力,不像你干不出来干脆回家继承家业。”
“我继承家业?”正在岛台倒水的向激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你问问向平川和他妈答不答应。”
“向平川干不过你,他比你差远了,”陈言应该是脖子酸了,靠在椅背上抬下巴“你爸够蠢看不出来,你爷爷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你是说他打不过我吧?”向激川端着两杯水进来,把冒热气的一杯放在陈言手边上,自己坐下来继续看小说。
陈言没再接这个话题,端起水杯吸溜一口,是他喜欢的微微烫:“向大导演成长了很多啊,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剧组没钱只能靠关心体贴好搞关系了啊。”向激川自己喝冰的,正滑动鼠标翻页。
陈言画完稿子发给买家核对的时候,向激川还在看书,陈言看他那样子估计也是觉得这本书可拍性不错,于是站起来往外走:“我先洗澡去了。”
“等我一起。”向激川头也不抬,现在满脑子都是分镜,武珩确实有眼光,这本书虽然没什么人气,但是非常有拍成剧的价值。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陈言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向激川。
“我说让你等我一起洗澡,”向激川重复了一遍,“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你想看什么,我现在脱给你看。”陈言退回来站在向激川的旁边,向激川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陈言,手机响了一下。
“开玩笑的,你先去。”向激川看得出来陈言脸色不怎么好了,也不知道陈言为什么突然炸毛。
陈言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向激川看到任务栏上微信一直闪,点开一看,武珩发来的,是关于如果没办法通过公司买版权应该怎么办的问题,向激川知道肯定是靠自筹,但是就算是自筹经费购买版权也必须通过公司,一想到又要靠武珩到处找经费,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陈言估计向激川没那么快能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果然洗完澡出来向激川还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陈言把眼罩放回电脑桌的抽屉,向激川听到动静传过来,陈言还没穿衣服,下半身裹着条浴巾,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陈言是瘦,但是不弱,因为每天早上骑自行车满山转悠,加上经常在厂里搬搬抬抬充当杂役,所以线条还是好看的。
“我先睡了。”对向激川直勾勾的眼神陈言并不觉得冒犯,放下眼罩关上抽屉,先去卧室开空调。
向激川洗完澡回来的时候,陈言正半倚着靠枕在飘窗台上玩手机,半干不干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头顶那一撮还是直愣愣的翘着,看到向激川进来了,笑着把手机递过去:“这篇笔记里面有你哎。”
向激川一头雾水,接过手机一看,应该是一个叫米露露的小网红的笔记,标题是米露露&贝蒂蒂の运动日常,加了闺蜜、射箭、运动、美妆的tag,照片上是两个看着不太一样又好像那都一样的漂亮女孩,照片的背景就是在俱乐部,主要还是两个女孩子的各种全方位无死角展示美貌和身材的自拍以及一些零碎的豪车、奢侈品和美食,就是很正常的名媛少女风的小网红的笔记,向激川划了几下,在一张照片里看到了自己的背影,配文“这个小哥哥好高好高,身材好好,还有酒窝呢,超级反差萌,可惜不能拍脸给你们看。”再往后翻还有一张陈言拉着自己的照片,脸部被贴纸遮挡了,配文“呆毛小哥哥说酒窝小哥哥只是朋友,但是你们看这个手拉手(狗头)”,最后是美妆推荐,重点是一款玫瑰色的唇泥,配上各种嘟嘟唇的自拍。向激川向下翻了翻评论,基本都是姐妹好美之类的,于是把手机递回去给陈言:“你怎么刷到这个的?”
“我今天在等你的时候也用了这个app,”陈言接过手机“估计是同步到了位置信息,就推送给我了有关的笔记。”
“我感觉她把我拍得好胖,难怪你也说感觉我胖了。”向激川的床很软,不太适合坐人,所以他拉过椅子坐在了桌子边。
“可能年龄到了肉变松了吧。”陈言坐直身体,把腿盘起来转向向激川在的方向,继续低头看手机。
“有可能,”向激川点点头,看了下时间还早,准备等头发自然干“明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觉得你是不是先把行李收拾出来,然后预约洗衣店过来取衣服啊。”陈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点,一看就是在打字。
“今年冬天给我做件大衣行吗?”向激川看着陈言眼镜片上的反光。
“刚做了一身你又要新衣服?”陈言没抬头,显然手上的事情比较忙“你知不知道给你做衣服很费料子啊。”
“就是因为我的衣服不好买,我才要你帮我做啊。”向激川手机上正在下载刚看的那篇小说所在的app,武珩说的没错,这文章确实写的挺好,向激川甚至想熬夜把它看完。
“看吧,有时间就给你做,我最近手上活有点多,”陈言总算是聊完了,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陪你休完假我回去得加班赶出来。”
“太累就别接了,”向激川手机上打开刚看了一小半的小说“你不是一直说有空了才接吗?”
“有一套是我想送人的,所以要好好做。”陈言伸手推了一下镜框,然后摸了两把头发,显然是对干的程度不太满意。
“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你送衣服啊,”向激川的语气略有不爽,陈言一向都只给他做衣服的,突然有了别人有这个待遇,向激川瞬间就警惕起来了“你那一套衣服成本可不低。”
“你又不认识,问那么多干嘛。”陈言知道向激川在不爽什么,但是这套衣服他肯定是要做的精益求精然后亲手送过去的。
“我是怕你单纯好骗被别人占便宜了。”向激川注意力回到手机上的小说,陈言显然是已经在犯困了,也不等头发完全干,起身栽到床上,脸朝下趴着枕头上。
向激川知道这是陈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表现,于是低头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看书。
等头发干透,向激川起身把手机放在桌上充电,床上的陈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依旧是脸朝下趴睡,怕这睡姿影响呼吸,向激川推了陈言一把:“要睡好好睡啊。”
陈言翻了个身,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下意识的又要去抓左手腕,向激川伸手挡开。
“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你上次出去不是说去参加婚礼吗?”
“是参加婚礼弄的啊,”陈言这两天被问的不耐烦,刚好被向激川推醒了瞌睡跑了一半,于是干脆拿过手机“你怎么老是问问问。”
“不是你我才懒得问。”向激川踹了陈言一下,陈言本来就睡在床边上,差点掉下去。
“别闹!”陈言白了向激川一眼,依旧在手机上找什么东西。
“你不睡了?”向激川倒是开始犯困。
陈言没说话,只是一直拿手机在翻,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向激川要睡着的时候,陈言的手机伸了过来:“你看这个。”
向激川睁开睡眼,结果陈言的手机,好一会儿眼睛才完全对焦上,手机上是刚才那个“呆毛小哥哥”的app,笔记作者的粉丝数量非常可观,算是个中部网红了,笔记打着“私人海岛”“豪门婚礼”“游艇”“私人飞机”“阳光海岛”“私人沙滩”等一长串生怕别人不知道很私人很高端很上流的tag,向激川看的是一脸困惑:“看这个干嘛,这是你上次去的那个婚礼吗?”
“对啊,你注意看每个宾客手上戴的东西。”陈言示意向激川右滑照片。
“这也没拍什么啊,这种级别的婚礼这种网红去了也不敢乱拍照吧,”向激川翻看着照片,确实也是几乎没有什么人物出镜,基本都是风景和物料的镜头,或者是小网红和几个朋友的合照自拍照。“拍不好官司上身。”
“确实,她们肯定是知道规则在哪,”陈言坐在旁边等着向激川慢慢翻相片“这篇笔记能发出来肯定是没什么不该拍的内容。”
“你是说这个吗?”向激川总算在一张标记为“婚礼现场真的好浪漫啊”照片里看到了陈言说的,宾客们手腕上佩戴的腕花。
“嗯,就是这个。”陈言伸过头来看了一眼,软乎乎的床垫让他差点没栽向激川的身上。
“矫情,男的也要戴吗?”向激川嗤之以鼻“这东西带上的意义在哪?”
“可能拍照好看吧,说什么当天空运的摩洛哥玫瑰配合法国空运的鸢尾,反正就是没有一朵花一片叶不是空运来的,每人发了这么一束,都要戴在手腕上,固定花束成型应该用的是铝丝,我直接贴着皮肤带的,等拿下来已经起了很多泡了。”陈言举起左手手腕,解释这个伤疤的来历。
“你不能不戴吗?”向激川简直是气的清醒了。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陈言把向激川手里的手机抽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关了灯“就是知道你要问这种蠢问题,才一直不想告诉你怎么回事。”
黑暗中向激川没再接话,只是睡意全无,陈言倒是很快睡着了,向激川看着陈言,他根本没法想象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是个什么心情,但陈言居然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一样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