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玥童都还没午睡,就接到了前城警方打来的电话,她正准备接起来,突然想起来这种电话应该和陈言一起接,起身就到对面敲陈言房间的门,敲了三下想起来陈言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着了,赶紧收手,这时候手机又不响了,葛玥童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回去,手机又再次在安静的过道里炸响,葛玥童赶紧把手机给静音了,准备回到房间再接起来,这时候陈言的房间门开了。
“警察的电话?”陈言脸上带着一丝疲倦,“接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换地方了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来电话的警官说董青山要求在警方的帮助和协调下和葛玥童见一面,言辞恳切,说是考虑到董青山确实已经老无所依,身上也没什么钱了,做子女的能见一下就见一下。
葛玥童自己也觉得这电话来的有点突然,再看陈言的脸色也不是很轻松,于是电话里并没有答应警官,只是说要和家人商量一下再给答复。
“这个电话来的有点奇怪,”葛玥童挂断电话以后有些困惑,“按说就算是想搞调解,也没有下班以后用办公电话打过来的吧?”
“不光是这个,”陈言总感觉警察这么热心董青山的事情并不是想要帮这对父女缓和关系解决问题,“上次dna比对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就有点奇怪,为什么是迎城警方先通知你的呢?不应该是前城警方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别提结果吗?”
“你是说董青山的dna结果还有别的问题吗?”葛玥童一下就愣在了原地,扭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陈言。
“不排除这个可能,警察在董青山和你的这个纠纷上也表现出来了很高的参与度,”陈言又在下意识的抓自己胳膊上的伤疤,“但是又不太像是要真的来调解这个纠纷,反而像是稳定董青山的一种手段,董青山什么东西,需要警方这么对待?”
“你是说警方这边也掌握了他的新犯罪证据之类的?”葛玥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还是说这桩盗窃案警方也又有了新发现?”
“先不考虑这些,”陈言伸手把葛玥童拉进自己的房间,直奔电脑前,“我刚刚在网上查这个,你看。”
葛玥童看到屏幕上是一个地方新闻网站的网页,是关于投资诈骗的一个警示,说是投资租车公司当股东,结果很多人就领到一两次分红,之后公司改组什么的一大堆套路,现在骗局曝光了,说是有十余位投资人被骗近六百万元,警方呼吁还未报案的受害人尽快前来报案,再看新闻发生地等信息,还就是董青山再再婚的居住地,估计就是董青山的那个投资骗局爆雷了。
“董青山现在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不是么,”陈言坐在葛玥童旁边,“你姐姐那边他没钱回去,被诈骗的这里也是血本无归,网贷逾期,非亲生的孩子那里又惹不起,你现在是他最后的稻草,他就算淹死,也会把你拽着一起下去的。”
葛玥童正在思考问题的严重性,突然手机又炸响了,把葛玥童吓了一跳,陈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是你师姐打来的。”
葛玥童拿起手机一看还真的是邢宜茹,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把电话记起来,原来是邢宜茹和大师兄已经到前城了,本来他俩计划是周五下午到的,但是因为大师兄这边的临时工作调整,整个周末都给搭近去了,不过师兄的领导还不错,这两天也给调休了,所以邢宜茹他们出发的日期也就推迟了,葛玥童最近忙,心情也比较糟糕,就把邢宜茹说要给她送谢礼这件事给忘了,现在邢宜茹都已经下高速了,催着葛玥童赶紧发定位来,葛玥童一边想着怎么拒绝一边又很懊恼自己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稀里糊涂就给拖到了现在。
陈言坐在旁边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抿着嘴巴低低的笑,床边打盹的一条听到陈言笑了,也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个究竟。
“小茹姐,我是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比较忙呢,就挺多事儿的,所以我,”葛玥童平时没怎么撒过谎关键时刻技术不行,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理由,甚至想说自己现在不在前城,但是又觉得这样太生硬,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来,脸也憋红了,“我就忘了你和我说你要来了,就给忘了。”
“哎呀别废话,快点把定位发来,快快快,”邢宜茹那边传来了她欢快的笑声,“行了不说了我看到路边有麦当劳我要去买个冰激淋,先这样啦拜拜。”
葛玥童看着手机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还没回过神,手机就被陈言抽走了,陈言点击发送位置,一个定位就跳进了葛玥童和邢宜茹的对话框。
“好的收到,”邢宜茹回复,“一会儿见啦,到小区门口我打给你。”
“你干嘛?”葛玥童拿回手机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吓凉了,“你这不是添乱吗?”
“这样分工正好,你去见你师姐,”陈言靠在椅子靠背上似乎有点打瞌睡,“我去警察局看看能不能打听点什么消息,了解了解这个董青山到底有什么问题。”
陈言在家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很罕见的带着个文件袋要出门,葛玥童不放心,但是陈言说自己一个人更方便一点,打车去打车回很快的,还说等下回来可以欣赏一下葛玥童的这份谢礼,葛玥童是真没打算收,被陈言这一说心更慌了,更何况陈言还要独自出门一趟,陈言似乎是看出来葛玥童的不放心,所以也没多逗留,拿着文件袋就出门了。
“咦?小陈自己一个人出门了吗?”曹阿姨听到动静出来看,脸上还是惺忪的睡意,“他一个人能行吗,身体还没恢复好呢。”
“我也这么说,我也真的不放心,”葛玥童还在盯着那扇关闭的门,“但是他就是不让我跟着,说他一个人打车去打车回很快的。”
葛玥童说完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曹阿姨,回头跑进自己房间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跑,乘电梯下楼已经看不到陈言人在哪了,葛玥童站在小区门口恍惚了一下,手机上赶紧定位上次和陈言去的那个警察局,打了个车赶紧出发了。
陈言有种预感,董青山今天这么着急要见葛玥童,肯定是做了狗急跳墙的打算的,所以他本来是想等葛玥童午休了以后再出门先到公安局去的,他感觉董青山应该会在公安局周围守株待兔,倒不用他费什么功夫去找。
陈言和葛玥童说的是自己打车去,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出小区地铁站非常近,向激川给买的这套房子还真是什么便利设施都有了,前城这种大城市地铁出行肯定是最快捷的,所以葛玥童想到陈言此去有蹊跷打了个车追出来堵在上高架的口上半天动不了的时候,陈言已经从地铁站出来私下搜寻董青山的身影了。
还真如陈言所想,公安局附近的公交站台边,董青山明显佝偻的身影突兀的坐着,身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应该是董青山的全部家当了,陈言远远瞧了一眼,董青山脸色不善,目光也一直注视着公安局门口那个办事人员出入登记的通道。
还真的是大家想的都差不多,陈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对着董青山拍了一张照片,水印相机带定位,点击发送,然后转身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冰啤酒。
董青山看着眼前公交车网约车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的经过,公交车车门一开一关送出来一股冷气,很快就被马路边上翻滚的热浪给吞噬了,车上的乘客上上下下,过来过去的人都神色匆匆,本来也有人坐在董青山旁边等车,但是很快就被这个一脸沧桑一身汗味落魄潦倒又满脸凶狠决绝的怪人给吓到了,起身走的远远的。
陈言拎着两瓶啤酒,走到董青山旁边坐下,天气晴好,挺热,晒的他眼前也白花花的一片,他把眼镜拿下来瞧了瞧,镜片很干净。
“天气挺热的是不是,”陈言先开口了,“其实这天气本来也不适合叙叙旧,但是没办法,事儿赶事儿,想好好坐一坐聊一聊也没机会不是么?”
董青山转头,认出来这是葛玥童的律师好像是姓陈,董青山听到过别人叫他陈律师,生的阴恻恻的,一张脸挺白的,看着让人有种不舒服的熟悉感,董青山伸手要去摸自己的双肩包。
“别这么有敌意啊,”陈言举了举手中的可降解购物袋,“我都说了要你叙叙旧,咱们要说的还挺多的呢,何必这么着急结束?也许我这样子你放不开,那现在这样呢?”
陈言一边说一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顶红色的鸭舌帽戴在头上:“这样是不是熟悉点了,没那么拘束了?”
这顶帽子一戴上,董青山立马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在爱心休息站外面给他烟给他啤酒和他聊了很多话的那个工作人员。
“是你?”董青山惊讶又恐慌,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人不止只有这么点熟悉,但他也说不清楚,眼前这个陈律师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带着些不自然的热情,透过那个黑色金属框眼镜的镜片穿出来的目光冷冰冰的。
“认出来了?”陈言打开袋子递上去一听啤酒,“但是又感觉好像还是没认出来是不是?没关系,先坐着。先喝着,我们慢慢说。”
董青山收回了按在双肩包上的手,一上午的酷热暴晒让他无法拒绝眼前这瓶冰啤酒的诱惑,他不知道这个陈律师单刀赴会是个什么意思,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董青山也没什么好怕好顾虑的了,眼前这个姓陈的看着也不过是个一拳就能放倒的货色,他董青山没什么好怕的。
接过啤酒一口气喝掉一大半,冰凉的液体冒着气泡充盈整个胃部,董青山觉得舒服,转过头眯起眼睛盯着这个陈律师,也许是冰凉的啤酒让他精神也跟着舒爽了,他才想起来这位陈律师刚说的是要跟他叙旧。
葛玥童跟着午高峰的车流上了高架,前面又是一层层堵瓷实了,交通广播提示前方快速路上四车连环追尾,让过往司机注意绕行,但是已经堵在这儿的车子们,只能艰难的缓缓移动了,葛玥童有些焦虑的看着窗外,突然手机一震,是邢宜茹,说他们吃完甜筒感觉路上太堵了,准备在附近逛一逛,因为从他们下高速那里到葛玥童发的定位差不多要穿过三分之二个前城市区,错峰出行肯定是更好的选择,她和葛玥童说了声抱歉要晚点见了,葛玥童心情根本不在这事儿上,连连回复好的没事不急。
“叙什么旧?”董青山又喝了一口啤酒,姓陈的能来,说不定葛玥童就在附近,董青山稳了稳心神,打算慢慢聊着看能不能把葛玥童给引出来,“我认识你吗?我和你有什么旧可以叙?”
“这样或许能想起来一点?”陈言把帽子摘了,眼镜也摘了,转头盯着董青山,“怎么样?别真是岁数大了想不起来了吧?”
董青山把啤酒举到嘴边却没有喝,是的,这个姓陈的不戴眼镜的样子,加重了那种很久远的眼熟的感觉,但是他一时还真的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片记忆里会有这样一张熟悉的脸,但他又不想表现出来自己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他觉得这样会让自己丧失主动。所以强做成竹在胸的样子从鼻孔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拐弯抹角有什么意思呢,有话就说。”
“没认出来这事儿真的不怪你,”陈言戴上眼镜,伸手在文件袋里找着什么东西,“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今天。”
陈言把找到的东西递给董青山,是一张照片,照片是陈言中考结束参加学校庆功大会的时候拍的,穿着校服的他胸前戴着个大红花,看着镜头没什么表情,就挺严肃的,抿着嘴,还单眼皮。
董青山年纪到了眼睛多少也有点花,本来他是不想接过来的,可就是很奇怪,好像这个姓陈的有什么魔法一样,他一伸手,董青山就很自然的接过来了。
看清照片上的人以后,董青山突然就明白了旁边这个姓陈的为什么会让他有种久远的熟悉了,不,不是姓陈的,他也姓董,他就是董春友那个病歪歪的,娘胎里带着疯病的三儿子。
董青山拿着照片指着陈言好久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他根本就不知道眼前这个董老三到底叫什么名字,他更意外于眼前这个董老三居然长大成人,还看上去如此的正常,这和以前厂里那种听不懂人话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啤酒太凉还是怎么回事,董青山丝毫没有一种遇到旧相识的喜悦,这个董老三怎么会成了葛玥童的律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董青山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问题,然后觉得脚脖子凉飕飕的很难受。
“看来这是认出来了,这下是不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聊了,”陈言拿回照片放进文件袋里,“按亲戚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