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牛埋头在表姑姑的腰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热眼泪就跟着出来了,高兴见到表姑姑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都不敢抬起头。
容晓晓就这么搂着他走到供销社的一侧,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其实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没必要放下手中的正经事专门赶过来。
可这是她承诺过的事,既然已经承诺那就必须履行,她太明白自己被人食言的感觉了。
内心中无比的期待,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期待感消失,满腔都被失望弥漫,整个人都无法再快乐起来。
一次两次之后……她对大人的承诺再也不会相信,在大人说出来之后她不会反驳,但心中再也不会有那种期待。
那种感觉真的太不好受了。
容晓晓自己体验过,所以不愿意让自己成为食言的人,做不到那就别承诺,既然承诺了那就必须履行,即便再难也得去做。
在别人来看,或许在锻造厂展现能力更为重要,这会让周边的技术工对她另眼相看,也会让她在某些领导面前留下印象,对她以后的发展多少都会有利一些。
但仅仅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就会让这一切都落空吗?
肯定不会。
能不能抽出时间全靠她想不想。
而她现在愿意让丑牛的期待成为现实。
过了好一会,她似做无意间伸手抹了一下他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泪水,“走吧,我们买点花生米条带去电影院吃。”
牵着丑牛的手走进供销社。
什么都还没说,贾菊就递过来几个小油包,“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赶紧去看电影吧,再晚下去晚上就没车回去了。”
容晓晓没客气,直接上手拎东西。
贾菊跟着又道:“你明天还会来镇上吧?把丑牛也带上,正好我明天休假,让他陪着我去看杂技。”
也就相处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她还真的蛮喜欢这个孩子,结婚有几年她到现在一直没怀上过,主要男人经常不在家她就是想怀也怀不上,不过要是以后能有个孩子像丑牛这么听话懂事那就好了。
容晓晓偏偏头,询问丑牛的意思。
丑牛稍稍点了点头,他还没看过杂技团,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心里也挺好奇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
而且他也挺喜欢和贾菊姨待在一块,他家基本上没什么亲戚来往,贾菊姨就像是自家的远房亲戚,给他的感觉很亲切。
容晓晓见状,便道:“那我明天早上带他过来。”
这几天她肯定得往镇上跑,正好借焦港的车,带着丑牛来回也不算麻烦。
镇上的电影院附近挺热闹,但好在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容晓晓去售票处问的时候刚好还剩下一些票。
“毛钱一张。”
容晓晓正要掏钱,丑牛就踮起脚跟把钱放在柜台上,“叔叔,我们要两张。”
说着,他侧头看了表姑姑一眼,像是很怕她会拒绝,恨不得售票员叔叔赶紧收钱。
容晓晓轻笑,“你要请我呀?”
“嗯!”丑牛重重点头,每次都是表姑姑给他花钱,他现在也想给表姑姑花钱。
“哎哟,丑牛这么小就孝敬我了?”
丑牛脸上瞬间通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孩子是挺孝顺,我家那孩子向来只会让我花钱来看电影,从没想过花钱请我看。”售票员将票据递过去,“两张票,拿好了。”
丑牛接了过来,羞红脸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拉着表姑姑就往电影院跑。
容晓晓瞧得好笑,这种有人愿意替自己花钱的感觉还真不错。
这里和露天电影还是有些区别,对于丑牛来说算是一种挺新奇的体验,眼珠子落在屏幕上就不舍得动,以往特别喜欢的零嘴都来不及吃,全副心思都落在剧情上。
容晓晓倒是吃得欢。
贾菊姐一共给了五个油包,里面装得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吃得同时还有一种拆盲盒的快感,整个人都十分轻松。
电影放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走出来时已经接近六点了。
这个时候怕是没牛车回去,只能靠他们两人的双腿步行。
丑牛倒没觉得吃力,他每天捡柴走得路比这个多得多,一路上还有劲蹦蹦跳跳,不住说着刚才的剧情。
“容知青!”
“这边这边。”
刚走了两步,就见前方有两人在喊着人。
容晓晓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的是等在大树下的罗冬和陶宏。
他们一人一辆自行车,走过来后就道:“我想着你们回去的晚应该没车,就多借了一辆自行车,正好一块回大队。”
自行车不好借,陶宏下工回家后被老爷子问了几句,知道容知青回去的晚,便厚着脸皮去找朋友借自行车,让一儿子和朋友一同送容知青回去。
有自行车当然比走路好。
容晓晓接了过来,载着丑牛朝着大队的方向骑去。
一行人进了大队,容晓晓先将丑牛送回家,紧跟着再跟一姑报个平安,就去了大队长家。
去干嘛?
当然是批假条啦。
罗建林听到她又要批假,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口气一下子没喘过来,呛得他连连咳嗽,没好气道:“你个丫头,我身为一个大队的大队长都没你忙,你到底忙什么呢?!”
说着,手就不由自主的抓了抓头。
再这么愁下去,头发都得白了。
“行行行,你说说吧,这次又要开几天?”
容晓晓有些闷笑。
“你这丫头还笑。”罗建林瞪着她,“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不然我在介绍信上怎么写?”
“哦,就是一点点小事,我这几天得去锻造厂忙活一批货。”容晓晓似做没事的道,“对了,还借了你家罗冬和朱婆子的女婿一块去帮忙,这帮忙的几天可没工资,要是你们有意见一定得提。”
罗建林眼睛瞪得更大了。
锻造厂?容知青在锻造厂能有什么活?还有罗冬去帮忙,难不成……
“容知青真的说笑了,哪能有什么意见?”罗建林还没反应过来,他媳妇就赶紧站出来说着,“还得多谢容知青看得起我家小子,有什么脏活累活你只管使唤,他肯定尽心尽力。”
罗建林猛地转头,看向自家小儿子。
就见罗冬缩在一角笑着,他气得抬脚就要踹,“你这小子,回来也不说!”
罗冬咧嘴笑着,“这不是知道容知青会来嘛。”
这么大好的消息,当然得容知青亲自来说。
别说几天不拿工资,就是几个月不拿工资他也不会心生任何埋怨的情绪,这次在锻造厂才待了小半日,他就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很多,比起毫无技术的普通工种,他已经彻底爱上了靠着双手做出物件的技术活。
容知青又请假的消息第一天就传的满大队都知晓。
当弄清请假的原因后,红山大队又一次彻底热闹起来。
“说是去锻造厂当师傅去了,人家八级钳工请她去打造一批工具钳呢。”
“这么厉害啊?”
“容知青本来就厉害,你看看咱们大队的猪,能养那么好真的全靠她和焦知青了。”
“还是大队长家和朱婆子精明,两个小辈跟着去,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说不准锻造厂见他们有天赋,还会直接将人给留下来。”
一旁的人拍着大腿,特后悔喊着:“哎哟,你说说我怎么就不早点想到,要是催着儿子跟着去学多好?”
还有些觉得错过机会,自己安慰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就跟着学几天能学什么?真以为技术工那么好学?”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是嫉妒的不行。
真要说全大队谁最开心,那肯定就是朱婆子了。
朱婆子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的没法形容,要不是她抓住机会,自家女婿能跟着容知青去锻造厂?
现在大队里谁不是眼带羡慕的看着她?就算有一些人会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那说白了还不是心里吃味?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特别高兴,活也不干了,也不管小队长会不会扣她工分,直接跑到猪圈找人显摆。
“你们是不知道,姝的婆家有多客气,来借住之前就送了一根猪蹄,昨天又割了一块肥肉,两斤挂面带来,说是什么谢礼。”朱婆子似做不乐意的道:“你们说说,都是亲家干嘛还这么客气?有什么好谢不谢,陶宏是我女婿,那也是我半个儿子,我心里当然是向着他。”
不向着,哪来这么多东西?
以前闺女带回家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们小两口自己掏钱。
这会可是公婆点明要送过来,城里亲家主动给他们送礼,何尝不是看重的意思?这要是不拿出来显摆显摆,那就不是她朱婆子了。
“陶宏还说了,让我们老两口有空去镇上串串门,说是家里父母想请我们吃饭,哎哟,我当然不去啊,去了亲家不得又是买猪肉又是蒸大米饭招待,那多费钱啊。”
马婆子听得牙酸,“得了吧,我看你明天就跑着去串门了。”
不愧是多年的老姐妹,朱婆子还真是这么计划的,不但自己要去串门还得把儿子儿媳孙子都给带上。
现在正是亲家最感谢他们的时候,现在不赶紧凑上去吃吃喝喝,难不成等这件事过了再去?
屁话,感谢这么玄乎的东西,要是不紧紧抓住,随着时间流逝一定消失的很快。
朱婆子说是那么说,但去肯定会去,被老姐妹戳穿也不急,反而乐呵呵的道:“人家盛情邀请,那我总不能驳了他的颜面。”
所以该去还是得去,而且这餐饭她也不是白吃。
如果不是她下手的快,早早就跟女婿打好招呼,又去容知青那边探探情况,这么好的事哪里能落到女婿头上?
马婆子何尝不知道这个?
所以她是真的后悔,早知道会这么顺利,她当时就是逼都的逼儿子去,现在好了,看着人家欢欢喜喜,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
至于以后……
马婆子能猜测到这件事一传出去,不但大队的人会有心思,就连周边大队的人说不准都会来试试。
到时候不管容知青会不会继续收徒弟,肯定都没前面那么容易,一旦选择的人多了,肯定会在人选中设定一些要求,她那几个孩子都极为平庸,肯定没法脱颖而出。
就是再想奢望,也知道这件事没她家什么事了。
方大姐好奇的问道:“那这么说,他们真的很有可能留在锻造厂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朱婆子摇了摇头。
能不能留下,这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反正机会她已经提供,如果陶宏真的没法留下来,那也是他自己能这么个能耐。
“就算不能留下,他回到玩具厂也能得到重用。”一旁的焦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随意说着,“反正怎么都比以前强。”
“为什么?”
“小焦你怎么知道?”
焦港懒懒说着:“我老爹说的呗,他曾经说过这类人属于出去深造,不管在外面学了多久又学了多少知识,怎么着都会比以前来的强,在他原先同事的圈子中也算得上一个优点,如果真的有晋级的机会,上面的领导肯定会优先选择他。”
朱婆子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不过她悄悄的记了下来,她不懂没关系总有人听得懂。
等她明天去镇上的时候原复原的学给亲家听,亲家一听肯定更高兴,到时候能在他们家大吃一顿不说,说不准回来的时候还能带一堆好东西回。
越想越高兴,又咧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有人瞧见,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专挑她不喜欢的话说:“你说说你,这么好的事让给女婿,女婿怎么说都还是个外人,你要是把这个机会给自己儿子不就更好了?到时候儿子去镇上吃商品粮,还会少你这个老娘一口?”
朱婆子一听,白眼跟着就是一番:“你呀,就是没点自知之明,真以为什么人凑到容知青面前她都能接受?我那两个儿子干啥啥不行,哪有女婿来的勤快?你们真当容知青什么都不挑?”
这话倒是事实。
当然还有一些话她没说出来。
自己儿子和女婿相比,那就是她这个当亲妈的都没法违心的夸赞自己儿子来的强。
她都瞧不上,更别说容知青。
再来她家也掏不出东西去送礼,虽然容知青不是那样的人,但寻常拜师收徒,多多少少都会送一些拜师礼。
她家还真拿不出一份像样的礼。
不像女婿家,他那个老爹子向来有远见,女婿真要是拜师成功,别说容知青能收到一份丰厚的拜师礼,就连她这个搭线的人也少不了好处。
以后女婿要是真能当上技术工,那送给她家的年礼绝对一年比一年丰盛。
瞧瞧,她想的够多吧?
不花一分一毫,就能得到这么多。
妈呀!她真的太聪明了!
……
比起大队的热闹,容晓晓的日子就来的比较忙碌了。
在别人来说,技术工种是一个让人无比羡慕又钦佩的活,甚至有人觉得这个活比干体力活来的轻松。
可以这么想,确实不用太费体力。
但是厂房中会烧不少炉子,大热天待在厂房里,就跟待在火炉中一样,没一会就烧的浑身是汗,热得满身灶热。
这让她不由想起上辈子的一些经历,那个时候自己曾想过,一定要更加努力,不要把一辈子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厂房内。
上辈子的她确实做到了,但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还是离不开这里。
不过两个时期,感受多少有些不同。
一个是生活所逼,再不喜欢也得忍着继续,一个却是给她未来悠闲的日子增加筹码,不用想就能大概猜测到大队的反应。
她这位‘容知青’在大队社员的心里怕是会更加高大了。
现在还有一个好处,很多事不用她亲自下手,以教学为由直接使唤徒弟,人家分担不觉得事多,甚至还会觉得她不藏私,什么都愿意教。
又一次将工作分下去,容晓晓正打算倒杯温开水,却见一个急匆匆的赶来,“容工,贾菊姐让我给你带个消息,说是丑牛在杂技团遇到一个人,后来哭得特厉害,他们现在就在大门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容晓晓当然要去,当下转身就往厂门外去。
和昨天一样,丑牛飞扑过来抱着她,但不一样的是昨天丑牛是激动也是开心,今天却哭的特别厉害。
容晓晓这还是头一回看他哭得这般伤心,赶紧打量他身上,确定他身上没有伤后才松了一口气,“不哭了,姑姑在这。”
“姑、姑姑,我嗝、我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