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随手弄的呢?还是故意的?”吴传芳对这些玩意不是太感兴趣,但她也不是没好奇心。
看着闺女解密的过程,就算是不懂也忍不住说上几句。
“以前我和你爷爷去山上玩,就弄到过一个类似这样的蜂巢回来,也就两个巴掌大,结果我额头上还被叮了一下,十几天都没消。”
“说来我也想起来了,以前厂子里接过类似形状的配件单子,又费时又费劲,我那个时候还只是小学徒,这些单子都是有经验的大师傅才能做到。”
容水根说着。
不过当时厂子里接到的都不是这种大件单,小件反而更考验技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好像是用来散热的。”
容晓晓停下摆弄纸张的手,她喃声,“散热?”
其实这种蜂窝式的载体,可用的地方真的不少。
她以前虽然没接触过,但到底在这一行讨过生活,所以大概明白一些类似的配件。
用法不少,所以在爸提起之前,她还没想到散热这方面。
正想将这个记下来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有上次冯永长的经历后,他们一家都怕了敲门的声响,心里下意识就‘咯噔’了一下。
好在,外面敲门的人及时开了口,“容工,你们在家吗?”
是沈胜智的声音。
这道声音足以让屋内的人松口气。
吴传芳去开门的时候还忍不住道:“来这一趟真的遭罪,都快搞出阴影了。”
房门打开,外面除了沈胜智之外还有几名穿着公安服饰的同志。
“这几位是来例行问话的公安,就是想问问……问问厂房的事。”沈胜智也是一言难尽,偏偏他没惹麻烦,麻烦却直接找上门,还得被公安逮着问话。
他继续道:“你们放宽心,就是问问话而已。”
普通老百姓,其实最不想和公安打交道。
哪怕明知道自己没犯事,这心里都有些怵得慌。
好在,公安并没有太为难他们。
就是寻常的问问话。
显然已经将谭伟的死因调查清楚,对于他们只是普通的问问话。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更让他们觉得好奇,吴传芳原先还有些拘谨,可看着公安同志态度特别和善后,便忍不住开了口:“同志,谭伟的死是不是和冯永长有关系?”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外面都是这么传。
她刚刚去买火车票的时候,本来半个小时就能往返,结果硬是在路上耽误了快一个小时。
就是因为被厂子里的人时不时拉住说话。
知道她家两个人都是在厂房干活,便想着来打听打听情况,结果没从她这边套出什么话来,她倒是知道了不少内情。
见公安同志没马上回答,吴传芳自个就先迫不及待的道:“听说这两师徒之间的关系还挺好的,冯永长没晚辈,还想着以后让谭伟给他养老送终,你说说这么深的感情,怎么就能下那么重的手?”
真的特别狠。
她虽然没亲眼看到过,但也是听人说起,说是从厂房中找出了三个麻布袋,全都血淋淋的。
有一部分因为挨炉灶比较近,都已经烧焦了。
另外一部分埋得比较远,因为高温的缘故以至于都腐烂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倒霉的王师傅闻到,听说到现在都吃不下一粒饭喝不下一口水。
“大姐,这种事你就别打听了。”宋大尤无奈着。
这一路问话,也不知道是他们公安问别人还是别人来问他们,每次没问几句,对方就反过来问他们案情。
这个案子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马上就能以书面报告结案。
就算现在透露出去也无所谓,反正过不了两天也会直接通报出来。
一开始宋大尤还乐意解释。
可见一个人解释一次,说的他是口干舌燥,声音都快说哑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沈胜智,“这位老同志知道一些情况,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他吧。”
和宋大尤不同。
沈胜智是早就想分享了,听到这话立马点了点头:“你们先回答公安同志的话,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聊。”
“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宋大尤将纸和笔收了起来。
根据他的经验,这些人也就是运气不好碰到这些事。
还都是一些从外地来根本没在这边待上多久的外地人,想问一些关于冯永长师徒的事情,也不一定能问出个所以然,“就先到这里,谢谢你们几位的配合。”
宋大尤道了谢。
就在他想要离开时,旁边有一人叫住了他,小声问着:“公安同志,我想请问一下林知野回去了吗?”
宋大尤不由打量着她。
八卦心不由浮了出来,要知道他们的林同志可是一个香馍馍,可偏偏一直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难得看到他和一位女同志这般相熟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好奇?
他想了想,说着:“回是回去了……”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容晓晓不等他后面的话,微笑着道了谢转身就走。
“……”宋大尤只得懊恼自己的口速太慢,硬是没将好奇的是问出来。
人家都走进了屋子,他也不好直接将人又喊出来。
最后只能带着遗憾离开,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那小子,他是不是可以准备准备吃酒的礼金了?
容晓晓这边也在遗憾。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回红山大队。
早知道能这么碰巧,她先前就该和林知青搭个伴一块回。
可惜呀可惜,就这么错过了。
“你刚刚找他干嘛呢?”吴传芳凑过来问道。
容晓晓笑眯了眼,“就不告诉你。”
吴传芳呲着牙举起手,吓唬着:“你这丫头,胆子还挺大的啊!”
“好啦好啦,孩子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容水根拦到两母女中间,不过他也知道媳妇下不了这个手,就是凑过来乐呵乐呵。
一旁的沈胜智看的羡慕,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回去,一来一回实在是太折腾人,倒不如继续待在这边。
“懒得跟你们计较。”吴传芳重重哼了一声,紧跟着又问到旁边的人,“沈师傅,你赶紧说说,冯永长怎么就把谭伟给杀了?难不成是他发现冯永长杀了人,然后冯永长就把他给灭口了?”
外面传的特别热闹。
一开始说是谭伟是杀人犯,紧跟着又说弄错了杀人的是他师傅冯永长。
结果谭伟跑得无影无踪,又有人说他也是犯罪人员之一,不然不会心虚道逃跑。
等他被发现死在厂房后,口风又变了。
说是谭伟发现冯永长杀人的事,就被冯永长给狠心灭了口。
说来说去,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弄得吴传芳也是真的好奇。
“不是。”沈胜智摇了摇头:“先前那些受害者都是他们合伙杀的,一个杀人一个处理尸体,这两人都坏的很。”
吴传芳倒吸一口气。
对比这种无恶不作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亲家更好相处。
虽然糟心了一些但好歹都不是些罪无可赦的人。
稍微吓唬吓唬就直接吓破胆,不敢再得瑟。
沈胜智不等他们继续问,就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给说了出来,“先前三个受害者都是女同志,想来是看着谭伟条件不错性格又好,就想着先相处相处,结果哪里想到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对外来说。
谭伟的条件确实不错。
他是机械厂的正式工,又是大师傅的关门弟子,甚至冯永长还在外说了,只要谭伟一直这么有孝心,以后就让他来养老送终,家里的东西自然也都是让他来继承。
一个八级技术工的家产。
那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
再说了,有这么一个又是父又是师傅的人教导,谭伟只要肯下一番功夫,怕以后绝对特别的出色。
所以这放在一些适龄人的眼中,真的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尤其谭伟不管是外在条件还是性格方面,看着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坏就坏在冯永长还真就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了。
冯永长的亲生儿子就是死在男女关系上面。
自认自己的儿子被其他人辜负,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看到谭伟身边又多了一些女同志的身影,他就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是来害他‘儿子’的。
便以谭伟的名号将人约了出来。
直接把人给杀了。
“谭伟知道这些事后,没想着去报警反而帮着遮掩。”沈胜智恨恨说着,“他也是怕冯永长被抓后,自己就失去了现在的一切,就想着把这件事给瞒下来。”
谭伟太明白冯永长对他意味着什么了。
如果没有冯永长的依靠,他一个学徒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对他另眼相看?
更别说冯永长的家产。
一旦冯永长被抓,这些可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瞒了一次。
他也没想到会有第二第三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次数太多没有被任何人发觉,谭伟也就没有那么在意,反而继续和其他女同志接触。
“简直不是东西!他都知道冯永长要杀他身边的女同志,他还一直选来选去?”
先是三名受害者,紧跟着就是马莲莲。
甚至后面还将主意打在她闺女头上。
吴传芳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气的不行,恨不得直接对着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踹上几脚。
“我也是听谭伟的嫂子提起过,说是谭伟年龄已经不小了,到现在一直没有结婚的意思,外面好些人都在传他是不是不行,弄得他特别没面子。”
沈胜智倒是能明白谭伟的做法。
为了在外人面前证明自己没问题,所以才那么高调的去追求一个其他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容晓晓可是他们厂房中唯一一个女同志。
而且还是除开学徒之外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在其他人来看,这位女同志可了不得,技术活不比老师傅来的差,放在谁眼里都是仰望的存在。
谭伟要是能将她追求上,这对于一个自尊心强的男人来说,是一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
不过他明白归明白,但是绝对不赞同这种做法。
他现在对面前的人解释时,一起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恶心。
沈胜智继续说道:“冯永长之所以会杀了他,也是因为在马莲莲之后,这两人私底下交谈过,谭伟一再劝说冯永长收手,甚至还说自己要是生了儿子绝对会过继到他名下,认他当亲爷爷……”
当时应该是谈拢了。
结果公安那边马上就查到他们身上,这让谭伟有些慌乱,就想让冯永长顶下这些罪。
一开始是苦苦哀求,然后又是恶言相向,紧跟着就是拿一些事来威胁。
谭伟也是蠢。
面对一个杀人犯他居然还敢拿事情来威胁他,这不是逼着冯永长对他动手吗?
就这样,丢了一条性命。
被人分尸丢在了厂房的炉灶中。
这个下场也只能说是他自找的,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应该去报警,而不是一直替冯永长遮掩。
等将这些全部说完。
屋子中却并没有声音再响起。
原先是想着满足好奇心,可听过这些事后,在心里就觉得堵得慌,还真有些难受。
沈胜智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情绪,自己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便说着:“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去赶火车呢。”
没再继续打扰他们就告辞离开。
等人一走,吴传芳就抓着自己闺女的手,“这找对象还是得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才行,最好是根正苗红的家庭。”
容晓晓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是这样。
谁能知道这是人是鬼,还真的不能轻易的相信一个人。
这一晚上一家三口都没有睡好。
一来是因为搅得他们有些心神不安,再来也是马上要回红山大队,这对于容水根来说是一件大事。
他和二姐分开了接近三十年的时间。
从最开始期待他们再次相聚,到后来都不敢抱着这个念想,唯一能寄托的就是希望他们能活着。
现在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三十年后他们两姐弟能再次相遇,这对于容水根来说,真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结果就是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好在身体能扛得住,第二天大清早就带着媳妇女儿一同去了火车站。
就在他们要离开家属院时,身后就传来了招呼的声音:“容师傅,等等!”
身后的王师傅追上前,一脸笑呵呵的道:“正好我们一个班次的车,咱们几个还能结伴上路。”
容水根有些怪异:“你不是早两个小时的车吗?”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打了那班天还没亮就发动的火车。
“这还不是因为你闺女。”王师傅也没遮遮掩掩,直接就抱怨着:“你家闺女说一句藏一句,我要是不弄明白,这辈子死都不瞑目了。”
“……倒也没这么严重。”容水根干笑两声。
王师傅哼了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看我脸上的黑眼圈,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她到底想明白了什么,再这么想下去,我还不知道能熬几个晚上呢。”
刚说完,就看到容水根眼下的黑眼圈,他顿时乐呵了:“怎么,你也和我一样?”
容水根又是干笑了两声。
王师傅却高兴了。
有个人陪自己心痒难耐,总比他一个人的好。
顿时用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催促着:“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火车站,上了车咱们就好好交流交流,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可得把握住了。”
两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容晓晓在上车后,就将先前折叠好的纸张拿了出来。
一共二十六张纸,被她按着图搞的线条剪了出来,也在事先折叠好。
所以上了火车后,她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将这些图纸给组合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半成品的蜂窝就出现了。
王师傅早在她动手的时候就瞪大了眼,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玩意。”
容晓晓道:“不过就算组装出来也没用,我们根本无法知道这个载体到底有什么用。”
用处很多很多。
但是光仅仅一个用纸张折叠出来的模型,根本无法去推算这个蜂窝载体有什么用。
“不不不不,你不明白。”王师傅却尤为的激动,这时候连坐都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过道上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在心里做了多少斗争后,突然又坐到了位置上,用特别特别小的声音道:“你们知道热胀冷缩的道理吧,一旦热度过高使得物体瞬间膨胀起来,达到一定程度后,必定损坏到内体。”
这个谁不明白?
他们干这一行的每天都会接触到这个,自然是明白的。
可是当他的话说完后。
除了吴传芳和王师傅的徒弟之外,另外两个人是瞬间了解王师傅的意思。
每种材料的膨胀收缩率不一样,无法确定破坏的程度。
为了防止内部的物件损坏,所以会在中间留下一些缝隙。
这样在鼓胀起来时都不会胀破其他地方。
不过,容晓晓却是皱起眉头:“王师傅说的是散热吧?可就算是散热,它的浓度也不会高到让载体整体破坏的程度。”
能高到这种温度,那绝对不是一般物件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我就说……”王师傅显得特别激动,他吞咽了口水,努力了又努力,最后还是没忍住:“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在去汤城之前就听说过国家正在研发一种防热材料……算了算了,这些事真不能跟你们说。”
“……”
“……”
容晓晓有些一言难尽,她突然很理解王师傅先前的感受了,这种被吊起来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王师傅,您这就有些不够厚道了。”
王师傅却是嘿嘿笑了笑,“是真的不能说,绝对不是在坑你。”
当然了,看着这两父女的表情他就觉得舒坦。
可随后,他又正了正脸色,很认真的道:“不过要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你们可千万别半途而废,这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容晓晓两父女沉默着。
王师傅的徒弟却揉了揉脑袋,很是费解的道:“师傅,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不是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吗?”
“你傻呀!我们就不知道下车吗?”王师傅已经打定主意了。
就算汤城和他犯冲,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要真的应了他想象中的那样,这绝对是一件能够让他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要真的错过了,他这辈子真的就死不瞑目!
就算有些丢脸,他也得屁颠屁颠再赶回红星机械厂,对着厂长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干活。
正好他们这会已经在某个站台停下。
王师傅顾不上多说,嚷嚷着让徒弟拎着行李就下车,还叮嘱着:“半个月后你们可一定要回来,这件事千万不能错过,错过就是一辈子的憾事!”
连着叮嘱好几次,赶在火车要开之前下去。
站在站台上的王师傅对着离去的人挥了挥手,随后道:“我这是欠了小容师傅一个天大的人情啊,要不然我就是到了家,也不会发现。”
“师傅,到底是什么防热材料这么重要?”
王师傅挥了挥手,“你不懂,只管跟着我做就是,去去,赶紧去买票,咱们还得赶回去。”
怕是连容家两父女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防热材料他会这么重视!
先前没说得太明白,是因为有些事不能说也没法说得太清楚,不过为了感谢小容师傅弄出来的蜂窝载体,他也是很明显的提醒了一下。
‘国家’。
他那句话的重点不在防热材料。
而是在‘国家’这两个字上。
这么明显的提醒,他们应该懂了吧?
只要他们慎重一点,半个月回来就不会错过了。
这般想着,王师傅放心了一些,又催着:“还不快去?”
徒弟还是没动,而是不好意思的笑着:“这……师傅你还没给我拿钱呢。”
王师傅差点忘记这个。
伸手往衣兜里掏了掏,这一掏整个人都僵住了。
钱、钱呢?!
两手翻遍了每一个口袋,硬是没掏出一毛钱。
这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该死的汤城,真的是和他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