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局外人,台上戏 【下】

利用早早就在了尘身上的毒。

再以他的身子骨为基点展开结界。

一切都应该排布得顺风顺水。

都应该将普渡慈苑的人蒙蔽了才是。

明面上招引酆都府和普渡慈苑对抗,再以楔在寺内的钉子混淆视听。

自己从中浑水摸鱼,全身抽退。

敬神宵还是低估了净梦的实力。

或者说,低估了身为禅师的佛修。

那一份超脱生死的觉悟。

即便是修为受到压制,左右支绌的净梦仍是可以展开了一道结界。

将整个普渡慈苑、甚至乎整个栖荒囊括其中。

春风,飘然而至。

盎然春色泛滥开来,如同跃动的火,灼穿了冬日的沉沉寒意。

柔风拂面,生机在无形中从指间流过。

抚平心中一切易起波澜的情绪。

如梦似幻。

敬神宵眼中的一切景象变得朦胧模糊。

也不知为何全身上下提不起丝毫力气。

比那轻风还要轻盈,比那柔云还要柔软。

仿佛此身便已融入其中,成为天地间的一道春风、一抹白云。

坐看云卷云舒,静看花开花落。

一瞬便是一生。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肉身已将腐朽,唯有一具白骨观览大千变化。

“此地风光甚好,施主何不戒嗔戒痴,驻足一览美景无限。”

那声音如潺潺溪水清冽,如徐徐清风缥缈。

敬神宵眸中的光芒已然涣散开来,喃喃了一句。

“好。”

净梦看着神情恍惚的敬神宵,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可以说,显得十分沉重。

那蟒蛇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

究竟是哪里不对?

眼前之人明明已经受到了境界的影响,为何迟迟没有掣肘。

“禅师,是否还在想着眼前之人已经是身受影响,为何没有松手的意思吧?”

一道如恶魔般低喃的声音在净梦背后响起。

凌厉的劲风猛扑净梦的背后,扰乱了这空间的秩序和韵律。

净梦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己下一个要做的动作便是要迅速避开那道风。

只是自己的右手被敬神宵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一阵剧痛迅速席卷了全身。

一只如玉般的手从他的后胸捅开,净梦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柔和的风,当中穿过。

净梦其实也可以回身挡下,只是出手的那一瞬间他愣住。

那张面容姣好的来人,正是他座下的弟子。

了想。

那本应该死在僧院的人,被罗石英的丝线轻轻割破了咽喉。

身中傀丝的人,哪怕是成了一滩肉饼,只要主人的命令没有完成。

他们便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这一瞬的怔愣,给了来人可乘之机。

‘了想’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似乎净梦理所应当该死在他的手中。

缓缓从那血洞当中将手抽了出来。

同时,净梦手臂上的掣肘也随之撤开。

净梦嘴里想说什么,身子骨不由自主地跌躺在了地上。

那松软的泥土当中,飘来一股泥土的芳香。

漫入他的鼻孔。

净梦的面色苍白如纸,凝聚在眸光之中那一抹光华也渐渐褪去。一切将要诉之于口的情感都随着那胸口处的血洞散逸出来。

这时候,净梦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做撕心裂肺。

就像此刻,完好的胸膛被那素净的手猛地洞穿,飞溅出来的血肉散落在泥地当中,还泛着热气。

热气渐渐飘升到高空当中,一同随风远去。

随之远去的,还有曾经那条鲜活的生命。

还有他对那栖荒一丝慈悲。

对普渡慈苑的一丝依恋。

对座下弟子的爱。

在这广袤天地间存在的证明。

一切尽消云烟中,到头是黄土一抔。

弥留之际,净梦的眸子突然迸出光彩。

周遭的景致随之晃动开来。

‘了想’似乎以为净梦彻底死去,才舒了一口气。

不曾料想净梦还有最后一记猛扑。

充满生气的佛气如同洪流灌入到了‘了想’体内。

倒是使得‘了想’体内的灵气大乱,犹若翻江倒海一般痛不如死。

意识沉沦间,见到眼前之敌如此狼狈,净梦脸上露出了笑容。

静静躺在地上,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微微盍上了双眸。

劫不可改,更不可避。

在净梦进修因缘观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因果。这八个大字如若诅咒一般,在他一生当中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许是泥土的香气盈满了鼻口,直到彻底盍上双眸的那一刻,净梦都没有闻到腥气。

或许此身所处便是一场梦境。

在盍上的刹那,便从另一个世界中醒来。

而那另一个世界,是否真是佛家口中所言的极乐?

他不得而知。

......

......

“该死的秃驴,临死了还算计了我一把!”

似有波纹在‘了想’的脸上荡开,瞬间化成了敬神宵的模样。

在罗石英亲手杀掉‘了想’的那一刻,一滴魂气便是悄悄潜入到这尸体当中。

这便是敬神宵留有的后手。

在那结界展开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躲得远远地蛰伏起来。

凡事谨慎为上。

在净梦身上摩挲了一番,仍是没有找到血摩罗碎片。

“老家伙,把东西藏哪里去了?”

敬神宵皱了皱眉头,有些急躁。

他不能在这呆得太久,要是让净法反应过来,自己这条命恐怕要交待在这。

先前能够制住他们,也只是占据先机罢了。

如今,已经失去了先机。

自己自然不是净法的敌手。

蹲下身子将净法的尸体抱了起来,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空壳,便立马随风而去。

整个佛界犹若平静的湖面蓦地掀起了层层涟漪,开始微微晃荡起来。

失去了净梦的支撑,整个佛界的崩塌便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行了没有多远,便感觉到不远处有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

几息的功夫,敬神宵便是感觉自己被逼到了生死边缘。

眼下自己的‘魂气’损耗不少,不敢直撄其锋。

周身的寒毛立马竖了起来,眼前明晃晃的多了数道凌厉寒芒,碧色气流如若潮水狂涌悉数奔来。

杀意逼命而来,眼下已无脱身的机会。

“这是你的后招吗,秃驴!”

关鸠脚下没有丝毫停歇,面色古井无波,眼前之人似乎早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伴随着如潮席卷的碧芒刀气,以及那空气被绞碎的哀吟,敬神宵只感到自己这条老命恐怕就要是交代在这里。

忽地,佛界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水雾犹若巍峨高山阻下了碧潮。

轰然一声惊爆,在这佛界之中,两股恐怖的力量同时消弭。

那如高山般的屏障瞬间崩裂,化作珠帘而落。

水雾散去,潮水褪去。

一人身着深蓝袍服,衣袖边上绣着朵朵金色祥云。

目光温和、面目俊逸,看起来倒像是个正派人物。

关鸠脚步一顿,收起了杀意。

心中微微一沉。

来者非善!

“这位小兄弟,今日不如就此罢了。”

来人温和一笑,朝着关鸠拱了拱手。

许是见多了这般虚假笑容,关鸠厌恶地皱起眉头。

“你是铁了心要护下身后之人了?”

“上峰有令,在下不得不从。”

来人挺直了腰背,倒是生出一股巍峨高山一般的气势,令人心头一悸。

关鸠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见到对方不肯退让。

身上再度泛起一阵碧波,透着凛冽而汹涌的杀意,潮水再度席卷而来,欲将两人瞬间吞没。

扑将过去之后,却是遍寻不得踪迹。

只有阵阵水雾残留空气之中。

“倒是跑得快!”

关鸠恨恨地骂了一句,长刀直接往泥地斫去,径直插入土里。

片刻后,整个佛界如碎屑般簌簌剥落。

意识尚在沉睡当中的众人,好似做了一场梦,从这梦境当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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