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五日,雁王还没消息。
宋清和不能再等,把东谷搜出来的证据以及裴世枫与罗刹和太子来往的书信整理妥当,让尧子烈带去京城。
虽没有雁王亲笔书信,好在沈归复给京城暗卫发了信号,让他们通知雁王亲信,辅助尧子烈将事情办好。
罗刹递交了求和书,宋清和忙得脚不沾地。
谢晚意放心不下地窖里的太极佩,第二日就带着女眷们回到了方岭。
念左念右几乎只用半日就能修复篱笆,芸香她们把屋子整理出来,擦洗打扫又是半日。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罗刹退到了青蒙山以东,咱们就安生了。”
“没错,天气也暖和了。苗子都长得好,将军也同意留出一笔银钱帮咱们开荒。”
“日子是真的有盼头了。”
女人们脸上都多了轻松期待的笑容,干活儿也有力气。
绵儿母亲也高兴,她的孩子以后能去驻关军里锻炼,随便做个扛小旗的小兵都很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谢小姐。
“绵儿,你长大要好好报答谢小姐,像念左念右两个哥哥那样保护她,知道吗?”
绵儿冷哼一声,“我不是菩萨的侍卫,我是要娶菩萨的!”
他也是认真坚决,芸香她们就越笑得大声。
绵儿跺脚,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很快就会长大,你们不要笑。”
“是是是,绵儿吃好睡好就能长快点啦。”
“对呀,也不能生气,生气会生病,生病就耽误长个儿啦。”
被她们这一说,绵儿又生生压下火气,弱弱道,“我才没生气。”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只有绵儿母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万一这孩子再过几年还这么执着可怎么办?
外头一片热闹,谢晚意却是慢慢下了地窖。
这几日不在,里头也没烧干柴,虽还是比外头暖和些,但多少有点湿意,待久了会不舒服。
她在层层叠叠的包裹下翻出了太极佩,摸到东西时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裹着别人的衣裳,果然传递不来字条,她本该轻松,可心里那丝担忧遗憾怎么也掩盖不住。
谢晚意从地窖上来,让簪雪往里头加了柴火。
裴恒在黑漆漆的地道不知待了多久,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过去,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反复感知到四周的凄寒冰冷,每次都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他身上有两道伤深至见骨,虽不在要害,但失血过多,整个身子又僵又冷。
他死死抓着玉佩,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儿了。
那日他故意在营帐放了个假玉佩,果然姜岁禾试图摔碎,后来不知怎么改了心思,偷偷把玉佩藏了起来。
裴恒得到消息后便确定她知道玉佩的事,消息也是从她口中传出去的。
更意外的是,他在乌格那里还见到了姜岁禾的亲笔书信。
乌格当时笑得非常得意,“雁王没想到吧,你敬重的救命恩人身上流着我们罗刹的血。裴世枫好多炼制的毒药方子都是姜岁禾写的。”
“当年要不是她,我们也没有那么好的毒把秦王和三万轻骑逼到天坑那里。”
“哈哈哈。”
乌格当时用剑抵着裴恒的心脏,“你和秦王关系那么好,不如我送你下地狱和他团聚。”
裴恒身受重伤,其实死在边境是他一直以来的期盼,因为这样就能见到三皇兄,来世说不定还能跟着他。
可他还没见到杏雨姑娘···
“咳咳。”
裴恒不知第几次醒来,勉强靠着墙壁喘息了片刻,没有水和食物,还失血过多,除了等死还能怎样。
地道其实不冷,但他忍不住打颤,切身体会到了当初杏雨姑娘身处绝境的心情。此时若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他真的也会磕头叫神明。
裴恒叹了口气,喉咙都觉干涩苦腥。
他现在有血,可是没有纸,想跟她好好告别一下都不行。
不过就算有纸也传递不过去吧。
裴恒非常不甘心,甚至有种见不到她就不能瞑目的执着,另一方面又劝自己,这样也挺好,若是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定会难过的。
他没有证据,但就是确定她喜欢自己,会难过。
这几日也会想他。
这里的绝望是真让人绝望啊。
她一个女人在比他还要恶劣的环境下生出活下去的念头,还琢磨着开荒种地,福泽罪民···
裴恒从前只打心眼里佩服,现在才明白身处绝境中,究竟要有多大的念力才能坚持活下去,更别提管别人死活了。
罪人又如何,裴恒心道,配不上的人是他自己。
想着杏雨姑娘,好像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可眼皮再次重重落下的时候他死死抓着身边的黑土,不要睡。
他不想睡。
再多想想她也是好的,下辈子还记着,一定能找到她。
裴恒意识开始混乱,又咬牙,不行,下辈子太远。
三皇兄让他好好活着,他得活下去。
若是死了,杏雨姑娘忘了他怎么办?
不能死!
恍惚中生出了错觉,前头好像有微弱的火光。
裴恒几乎咬碎了牙根,拖着身躯往前爬。
是宋清和找过来了吗?
怎么明明觉得火光就在眼前,可爬了好久还是离得那么远,是他在做梦?还是那是地府的火光,他已经死了吧。
裴恒这段路爬了很久,途中还晕死过去两次,久到他以为那个地方就是轮回入口了。
但好在火光虽有微弱的时候,但却没有完全熄灭。
再后来,他能感觉到火的温暖了。
再后来,好像还有进进出出的脚步,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女人,孩子,老人···好热闹啊。
他身上唯一有温度的地方就是手心的玉佩。
谢晚意心神不宁。
常嬷嬷说月份大了就容易这样,生了孩子就好了。
谢晚意又把太极佩戴在了身上,再也没有字条传递而来,大概他也想明白了。
只是有种沉闷、不甘、难受又遗憾的复杂情绪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神明怎么了?
她对着太极佩发呆,想问又不敢提笔。
不但是因为没资格回应他的感情,还因为他的身份···
谢晚意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太极佩,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可一闭眼那种绝望的痛苦再度来袭。
裴恒在地窖找到了水,还有食物!
是地瓜,可惜是生的。
要是烤熟了该多好。
他喝了水靠墙歇息,缓了一会儿才有精神打量四周。
一张桌子,上头有纸笔,还有个竹编的篮子。
裴恒心思骤紧,瞳孔也开始发抖,杏雨姑娘送过他一模一样的篮子。
所以这个地方···
是她的地窖吗!
这个念头让裴恒全身血液都热起来了,他尝试几次站不起来,于是又爬到那桌子旁边,满脸的兴奋激动。
是香墨,还有洒金笺!
手指抓到篮子,里头的东西掉下来,落在他掌心的是一张纸。
裴恒因为太高兴而激动到发抖,上头是他自己的字迹!
是他在蜀城除夕夜写给她的祝福!
杏雨姑娘···
裴恒张了张嘴,哑得发不出声音。
不过他听到了地窖上头女眷说话的声音。
“小姐,雁王还是没有消息,您说他会不会···”
谢晚意被一股浓烈的欣喜席卷,没心思想裴恒,“他的生死轮不到我管。若他当真死了,我便自己写个休书,盖他的印章。”
“总之我不会再跟他有半点关系。”
这声音清晰到让裴恒忍不住抓紧了手里的字条,是谢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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