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剑鬼胸口疼

林中,月上树梢头。

辜无眠想要发疯。

他说:“你瞅我干啥?”

这个世界上自然没有跟他一个地方来的老乡,即便有也不在此刻的树林中。现下只有一个看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女孩,小女孩傻不愣登的怔了怔道:“对不起。”

辜无眠:“……”

她一点也没有对不起的意思!她的眼睛根本就没移开!

辜无眠瞪着眼睛躺在地上看她。

宋温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她往下望着,耳坠发绳皆朝他垂着,这个角度竟然都看起来是好看的,让人异常不解。

忽然宋温凉蹲了下去,辜无眠瞳孔一缩,腿屈起,尺蠖一样往后挪动了一下。她蹲下便正好对着那带土的半截植物,顶多抬抬眼看到他的黑发与额头。

辜无眠额头青筋直跳,他一转身重新盘腿坐了起来,动作顺滑的好似街头卖杂技的,手撑在自己膝盖上,盯着宋温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的眸子是有些深的,虽然狭长但并不会显得险恶,因着那长长的睫毛盖着,一抬眼一垂眼像蝴蝶颤动的长须,配合那张清隽薄瘦的脸,给人一种——

“命不久矣的剑客感。”

女孩的声音肯定。

“你夺冒犯啊!”

辜无眠怒斥。

宋温凉道:“对——”

“闭嘴!”

“……哦。”

宋温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头上那属于自己的花。

辜无眠摸了摸怀中的灵简,又把手放回自己的膝盖,那只手骨骼凸起,同他的面颊一样没多少肉,长长的,好似一节一节的竹子,清瘦极了。

他拉低自己的嘴角,终于泄露出有些凶恶的气势。

“喂,小——”

“你能把我的花还给我吗?”

二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却只有宋温凉的声音落下。

“……”

辜无眠捂了捂自己额头。

宋温凉抿唇看着他,在心疼自己的花。

这花她势必要拿回来的,就算是天地间最穷凶极恶的魔头在这里,宋温凉也绝不会放弃她的花。她始终记得自己承诺过,要好好对待它,直到她死,或是它像笔友的师父的花一样,开灵智成为一株花精。

眼前的青年愤愤地将头上的花捉下来,从他头上掉下来的土在两人之间蔓延。

“呸呸呸!”

青年吐了两口,不知道是当真把土吃进去了,还是没有吃进去,她觉得他有时候太过夸张了些。

两人这刚见面没多久,宋温凉显然就已经意识到了辜无眠的做作,但她是一个足够宽容的女孩,所以她包容了辜无眠的夸张行为,并且极为乖觉地递过帕子配合道:“你没事吧?”

辜无眠对于她的配合看起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底很受用,他看了两眼手中的东西嫌弃道:“这是什么鬼。”

一颗掉了脑袋的树?

宋温凉道:“这不是鬼,是我养的花,它……”

辜无眠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一个术法打在自己脑袋上,那一脑袋的土顿时消散,露出树枝挽的头发来,有几缕发丝不羁地垂落。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那节没头的植物。

宋温凉连忙也站起身,她连忙张嘴道:“我的花!”

“花个脑袋,你这是棵树!这种山间野树你养个十年它也不会开花的!”

辜无眠攥着那花就抬步往远处走。

宋温凉抿起生气的唇握住自己的剑,刚要拔剑,前方人又停了下来。

他从嗓子眼里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她低声道:“麻烦。”

“你才麻烦!”

剑气腾空,宋温凉瞪大了眼睛。

刚刚只一瞬她就被人扯到了灵剑上,她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把剑招出来的。

“走了,不抓紧我你就掉下去摔死算了,小社恐!”

话音落,飞剑瞬间往前飞去。

飞剑上的小社恐非但没有掉下去,反而抓紧了辜无眠的衣服,并且在适应过后伸着手去够辜无眠手中的断树。

辜无眠一只手掐着剑诀,一只手拿着那断树往前伸。

“还给我!”宋温凉急道。

辜无眠没说话,把脖子往前伸了伸,人也往前伸了伸,那手中拿着的半截树苗更加往前伸了伸。

宋温凉:“……”

如果她从前见过这样的人,想必她一定能想到一个足够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欠扁。

不过,虽然宋温凉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人,索性她此刻的心情跟任何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我数到三,你必须还给我!”她警告道。

辜无眠自然不会听。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山上下来的大小姐还想要拿捏他?别做梦了。

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下一刻他便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起,爆炸符的余辉将辜无眠连带着他的飞剑给炸了个底朝天!

那毛都没长齐的‘大小姐’在掉落前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在辜无眠愕然间张嘴咬了他一口,旋即痛地他松开了手,那断树也就顺利地落回了她的怀中。

行脚镇,夜市,灯火阑珊。

街上众人抬头,卖着糖葫芦的老人听到自己身前的一群小孩,发出接连不断哇的声音。

路人停下脚步奇怪道:“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放起烟花来?”

有人搭话:“只听见响也没看见花啊。”

一个小孩看的仔细,指着远方的天空吃惊道:“花掉下来了!”

只见天空中两个黑色的原点逐渐变大,变大,再变大……直到大到众人能够看清那两朵花的真面目。

“!”仰头的众人一哄而散,并惊呼出声,“什么烟花!那他妈是爆炸符!快让开,别让这俩倒霉家伙给砸死了!”

谁家的俩倒霉玩意这么缺德,在人头顶打架也就算了,竟然还随意炸爆炸符!

宋温凉辜无眠两个缺德冒烟的人砸到了地上,没砸坏花花草草,只砸坏了路中央的一块青砖。

“咳……咳咳咳。”

辜无眠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咳嗽,黑色佩剑可怜兮兮地掉在不远处的墙角下,自己身上还趴着一个冤家。

过了片刻,他都咳了七八声了,眼见着有人往这探头,顿时推了推身上的人。

“喂,趴够没有,再趴就过分了啊妹妹!”

宋温凉懵然抬头,她撑起自己身子,抱着自己的花坐到地上。

刚刚半空中,爆炸将他们二人掀翻,就在她要摔到地上时,这人将她护住了。

宋温凉坐在冰冷的青石上,有些怔愣地看着不断捂着胸口咳嗽,紧接着眼眶不由得瞬间红了红。

自她下山,这是第一个冲她伸出援手的人,在这之前,她还用爆炸符炸了他。

对于曾经的宋温凉来说,山下有些各种热闹的集市和很多好玩的东西。可当她并不是跟着师兄师姐下山,玩一两个时辰就回山门,而是自己下山闯荡时,山下的人间就好似变了个面目,让她有些害怕起来。她竖起满身的尖刺,像应激的刺猬或山猫。

但如今有人冲着这刺猬伸出了手,带着一身的浓墨重彩,带着奇奇怪怪的奇奇怪怪。

宋温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地上的人艰难地爬了起来。

宋温凉伸手,被他拂开,她见他跌跌撞撞挤开看热闹的人群往前走去,留给她一个仿佛生气般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角,忍了忍泪,去捡起了炸在一旁的剑,然后同样跟了上去。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免得她跟刚刚的青年一样伸手扒拉——都把灰蹭人衣服上了。

眼看着女孩跟着青年离开,大家对此皆摇了摇头。

“这一心软怕是再也硬不起来了。”

“要我说,那男的也忒讨打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手痒。诸位,您瞧瞧我这衣裳,刚买的新衣服,这黑漆漆的手印……”

“不过,这二人都是哪家的弟子,别说,那男修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说不定是两个散修罢了,不然也不能这么不注重形象……”

“不可能,那女子风灵玉秀,一双眼睛懵懂又机灵,绝不会是小门小户中走出的。”

身后众人议论纷纷。

宋温凉抱着剑跟在辜无眠身后。

辜无眠晃晃悠悠,停在了一个小摊前,啪地一下拍下三个大子。

“老板,来两串糖葫芦。”

老人翻了个白眼,伸手驱赶道:“去去去,别寻老朽的开心,这年头哪还有三文钱的糖葫芦啊!”

辜无眠也不咳了也不晃了,平静问:“那你卖几文钱?”

老人被他平静的气势吓了吓,仰着的头落了下来,憋了憋有些害怕道:“十……十文?”

辜无眠盯着他。

一颗下品灵石放到了老人面前。

辜无眠没回头。

宋温凉看着一旁的布条念道:“糖葫芦,二十文钱一支。”

老人讪讪道:“这不路远嘛,毕竟进城我们也得交钱的。”

宋温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看向辜无眠。

辜无眠扯了糖葫芦就走——他全带走了。

宋温凉将灵石丢给了老人。

“不用找了伯伯。”

二人就在老人奇异的目光中相继离去。

风中传来他们的对话。

“你的剑还在我这。”

“嗯。”

“我们要去哪?”

“……”辜无眠吐出一颗山楂子,腮帮子鼓了半边道,“给你的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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