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惜的眼前募地浮现多年前,小小的女孩儿,站在一群等待挑选的下人中,怯懦又期冀地看向她的情景。
在她看过去时,小小的女孩儿冲她讨好地一笑。
这一笑,便是前世今生几十年。
前世,她将这个女孩儿视为手足,却被这手足伤得体无完肤。
给她下药,让梁王去糟蹋她,偷窃她的财物,污蔑她的清白,投靠大房,害死碧桃。
垂眸看着眼前这张死不瞑目的脸。
重生而回后,她想过无数种秋霜的死法,却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死了。
还真是……
天道轮回,冥冥无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郡主?”见她长久不说话,夏莲只怕她是吓到了,上前轻唤。
不想,一抬眼,声音骤然一噤!
——夜色灯影,晦暗不清的光线里,那张靡艳夺目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映于摇晃的灯火中。
而那闪烁的光亮中露出的嫣红嘴角,竟是……高高地翘起!
显然一副高兴极了的模样!
夏莲顿了顿,握着提杆的手倏然收紧!只觉眼前此女,并非那个平素里满眼天真单纯的娇娇女,更像是……无间里的恶鬼,无声无息地在暗夜中,露出了真面!
她垂下眸,不敢再去细看,只道:“郡主,您看是不是将人挪出去?”
苏念惜真是痛快极了,看到秋霜死状的这一刻,血液里兴奋的颤栗几乎叫她恨不能当场大笑起来!
听到夏莲的声音,才募地回神,然而胸腔中狂热的悸动却还叫她一时无法平静。
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几分不可控制的颤抖,“丢出去做甚?”
夏莲一听她那发抖的声音,立时又心疼得不行,轻声道:“他们这般分明是要栽赃郡主,万不能让他们如愿。”
方叔也上前两步,挡在了苏念惜与秋霜之间。
苏念惜弯了弯唇,点头,“不错,不能让他们如愿。”
夏莲松了口气,对方叔道:“那就赶紧将人带……”
“将人丢去清月居。”苏念惜笑着开口。
清月居,是苏浩然在国公府的院子。
夏莲与方叔齐齐一愣,皆朝她看。
苏念惜笑如春水,满面纯然,“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他们做得东风,我也吹得西风。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为何不用呢?”
在她眼里,秋霜这么一具尸体,竟然只是报复长房的一个机会。
可方叔与夏莲在短暂的震愣后,却并不觉得苏念惜这般做法有什么问题。
正如她所说,他们敢伸手,就别怪她会扇回去。
方叔想到从前将军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点了点头,“老奴亲自安排。”
正要动手。
苏念惜却忽而抬了下手,“慢着。”
两人又看她。
苏念惜越过方叔的身侧又去看地上那狰狞森怖的尸体。
盛夏燥热,尸体已隐隐发出了臭味。
她眸光一转,道,“秋霜显然是前几日被杀,但是今日才被苏浩然扔进此处,显然是有人教他如此。”
看向面前二人,唇边笑意浮动,“你们猜,这个人,会是谁呢?”
方叔没说话。
夏莲皱了皱眉,迟疑道:“大夫人?”
苏念惜抚掌,却笑道:“她可没这么聪明。”
以那位的性子,若是儿子杀了人,只会想法子遮掩,哪会让这尸体暴露于人前,以免事败坏了儿子的前程?
方叔想了想,道:“莫非是三娘子?”
夏莲看了他一眼。
苏念惜笑了起来,“咱们家这位品行高洁的三娘子,手段心思,可是非常人能及啊!”
这显然是跟方叔一样的想法了!
方叔也反应过来,问:“那这尸体,送去落云阁?”
苏念惜再次轻抚掌,微笑颔首,“不错。”
方叔点了点头,走过去,将秋霜的尸体一提,朝落云阁方向走去。
夏莲提着灯笼靠过来,“郡主,咱们现在要如何做?”
苏念惜转过身,看向西苑的方向,秋瞳之中幽色靡靡,低笑道:“现在么……只需拿好刀子,等着他们伸手。”
雪白如团的面容下,嗜血的颤栗,疯狂汹涌。
……
这一日,金乌隐没,墨云翻滚,空气中水气骤起。
眼看便是风雨欲来之际。
苏念惜却坐在风声四起的院中慢悠悠地荡着的秋千架上。
夹着潮湿的风吹得她裙摆凌乱摆动,鬓边的软发也如藤蔓随着她的上下摆荡而狂肆地起伏。
她眯着眼看远处湍急的云流。
忽而,碧桃急急忙忙跑来,焦声道:“郡主,大夫人带着一群人去了竹园,说是帮玉真观的几位娘子找到了家人!要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苏念惜眉梢一扬。
夏莲蓦然抬眼!
苏念惜点着秋千,轻笑起来:“果然来了。”
晃了晃小腿,瞧着天边沉沉乌云,道:“叫小柱子拿着国公府的牌子,去大理寺找曹仁,就说……机会我给他寻来了。”
碧桃不解。
夏莲似是想到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
大理寺。
曹仁跪地叉手,朝站在架子边正翻阅卷宗的人恭敬拜下。
“臣曹仁,拜见太子殿下。”
外间狂风骤起,大理寺的卷宗室内更是光线昏暗。
发霉的卷宗以及木架的腐朽,以及被风卷起的尘埃,都显得此处异常的浑浊破败。
然而,这些晦涩都遮掩不住站在架子边男子通身的出尘贵雅。
他一身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垂下的眉眼笔墨难描,抬起的手腕上戴了一串玉色的念珠,捏着卷宗的手指修长却又过分的白皙。
夹杂着湿气的风声掠入室内,带起了他手中的卷宗猎猎掀动。
他终于抬起眸,看向还跪着的曹仁,嗓音清冽,“还未提审玉真观证人?”
那声音犹如夏日里蹿着寒气的冰,直直砸在曹仁的脑门上。
他面皮一绷,垂首道:“臣无能,案卷被压,宋康刘全一干人等皆未开口,案情毫无进展,此时提审证人,只怕反不利调查。”
裴洛意捏着卷宗,道:“起来回话。”
“多谢殿下。”
纪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嫌弃道:“你们这卷宗室也太脏了!哈欠!不是我说你,曹仁,你好歹是个大理寺少卿,这般被束手束脚的,玉真观的案子准备查到猴年马月去?到时候还有几个人能记得?”
刚站起来的曹仁瞬间黑了脸,嫌恶地看了眼揉鼻子的纪澜,“你说得轻松,我难道不想一铲子挖出那些狗东……”
瞥了眼高雅如仙的太子殿下,“那些人?可是摄政王明显要压,我哪里敢擅自轻举妄动?况且还牵扯几个无辜小姑娘和他们家人的性命,实在是难办啊。”
又朝裴洛意欠身,“还请殿下恕罪。”
纪澜撇撇嘴,摇头,“无用。”
气得曹仁瞪他——今儿个太子殿下到底为何突然前来啊?
纪澜一脸神秘地笑——你猜?
曹仁看他那张俊俏风流轻浮放浪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裴洛意将手里薄薄的卷宗放下,握住腕间的念珠,走到门口,道:“沈默凌显然是想拖延此案,若再按兵不动,只怕相关牵连都会被他抹除干净。”
曹仁脸色一变,“殿下恕罪,眼下臣当真束手无策。”
长廊尽头吹来的风掠起裴洛意宽大的袖角,他迎着风抬眸,看远处藏在黑云间隐隐闪现的电光,缓缓拨动书中念珠,想到昨夜红影送来的消息。
——“平安郡主发现尸体,将尸体丢去了一间草庐内。她好像很害怕。”
脑中一时闪过迷雾中似妖似诡的影,一时浮起京兆府内目空悲凉的眼。
几息后,淡缓开口,“没有法子便创造法子,去国……”
长廊那头,忽而一个衙差快步跑来。
匆匆行礼后,道:“大人,国公府来了个小厮,说平安郡主有话传达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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