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传火

那是好些日前的事情——

永流河旁的芦苇荡,站在船头的老翁朝着码头上几个拉网摸鱼的小伙儿唤道。

“小子,这鱼碰不得,都是吃了死人的。”

几个皮肤晒的黝黑的小伙儿一抬头,见船上的老翁笑着说道。

“你这老头说什么笑话,吃了死人的鱼怎么就吃不得了?”

“就是!”

“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落进水里的都是鱼的,吃的肥些还好卖咧!”

看着这几个不知敬畏的后生仔,老头摇头叹气说道。

“你也知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最后全都在水里,那你可知道它们落进去之前都吃了些什么。”

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都讲不出来话。

最后还是拽网的那个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顽皮作答。

“我管那蛇鼠虫鸟吃了啥,我们网鱼拿去换钱,又不进自己肚子里!别个收鱼的不讲话,你说个什么!”

其他小伙儿一听也回过了神,纷纷附和着叫嚷。

“就是!”

“你这不也是渔船么!你没打过渔?”

“老头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不是在担心我们坏了他生意!”

哎……

老翁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撑着长长的竹竿荡走了。

他的确是打渔谋生的不假,之前还养些鸭,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刚开年那儿,他养河里的鸭子就被水里的东西毒死了,常合作的鱼贩子也不收永流河里的鱼了,改做了海产生意。

大家都是做街坊买卖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不讲究的人,也不敢赚那昧良心的钱。

可话说回来,最近新来的鱼贩子好像又不挑了,甭管什么鱼都收,只是给的价会低些,据说做的都是游人的买卖。

甭管他们做什么买卖,老翁也没法捞那些能害死人的东西拿去换钱。

和那些后生仔不同,他是活一天算一天,指不定哪天就去见银月女神了,没必要为那点小钱把阴德给损了。

况且他也不缺钱。

早在巫陀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三间祖宅往外出租了。

至于为什么还在芦苇荡上飘着,一是闲不下来,二是市政厅给了新活儿,让他去收拾芦苇荡里的“脏东西”。

这活儿只能是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们去干。

碰到浮在水面上的人,他就戳上两杆,如果还有动静就救上来。

如果没有……

当然还是捞上来。

记得前些日子有联盟的研究员过来,用小杯子舀了一瓢永流河的水指着晃了晃,随后摇了摇头。

从那日起他便知道,这片河已经彻底的废了……

晚霞落下。

在芦苇荡里晃荡了一天的他正准备收工返家,却见苇草深处忽然一阵扑腾,就像突然惊醒的野鸭。

⊙an⊙¢○

这片河上当然是没有野鸭的,老翁连忙撑着竹竿折返了回去,果然瞧见河里扑腾着一个人。

不知是被芦苇缠住了脚还是怎么的,那个被河水泡的脸色发白的人一阵挣扎。

“抓住它!”

老翁将手中的竹竿递了过去,那人抓住了之后总算安定了些,不再胡乱的挣扎。

等那人没力气了,老翁这才一点点靠了过去,将那个40来岁的老男人救到了渔船上。

他从船舱里取了一件毛毯,给那浑身湿透的男人递了过去。

“披着吧,起风了冷。”

男人瑟瑟发抖的接过毛毯,脸上写满了惶恐,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而且是从战壕里跑出来的那种,挨过机枪的打。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不过还好都是被草割的,没有枪伤。

也算是命大了。

这些天老翁见过了太多被泡肿的尸体,倒不完全是被淹死的,纯粹是被河水泡烂的。

男人瑟瑟发抖着,用结巴的声音说道。

“别,别杀我……”

“放心,这里没人杀你。”

老翁宽慰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自己的暖水瓶递给了他,示意他不嫌弃的话可以喝一点。

男人当然不会嫌弃,倒是担心老翁嫌弃自己,谢了好半天才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的喝起了热水。

老翁把暖炉点上了,搁到了他的脚边,随后一边撑着竹竿往岸上靠去,一边闲聊着问道。

“朋友是做什么的。”

“打渔的……”

哦,同行。

也难怪能游到这儿。

不过看这仓皇的样子,老婆孩子什么的大概是掉队了……

老翁笑着说道。

“会打渔好啊,一会儿上了岸,你就告诉我给你登记的人,他们会安排你去码头找工作。那里有不少出海打渔的船,虽然和河里打鱼不太一样,但熟悉熟悉就会了。”

男人点了点头,只顾说着谢谢,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渔舟乘着晚霞靠向了码头,先前网鱼的孩子们已经满载而归,正推着小车往集市的方向赶。

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市,那个披着毛毯的男人忽然绷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老翁蹲下了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着说道。

“好了好了,都要上岸了,你哭个什么。”

似乎是想起了死在路上的其他人,那哭腔却止不住,男人哽咽着说道。

“我只恨老天无眼,厄运总奔着苦命人。”

老翁见他却笑笑说道。

“老天无眼能让你到这儿吗?知足吧。”

男人仍心有不甘,含恨说道。

“可我不明白,为何我一生善良,从未做过恶事儿,人间疾苦却一件都没放过我。”

老翁摇了摇头。

“一生善良……呵呵,什么叫善良?不偷不抢不骗老实巴交就叫善良?那我看着河里的鱼儿也挺善良,天上的鸟儿更是善良,还有那草丛里的蛇和虫子,那都是善之又善了。”

中年男人的脸一红。

“那不能这么说,人和蛇鼠虫鸟怎么能一样。”

“是啊,你怎么能把对善良的标准放的和蛇鼠虫鸟一样?”老翁笑着说道,“你这人年龄也不小了,怎么活的还这么糊涂,把苟且也当善良。”

男人茫然的看着他。

“那……什么叫善良?”

老翁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大概就是……真正要下地狱的人,觉得你是个傻子吧。”

老天并不是没有长眼睛的。

报应并不是没有。

而且来的比想象中的要早……

男人垂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抬头看向了老人,喉结动了动说道。

“有什么办法……能不下地狱吗。”

老翁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这……我哪知道。”

看着失魂落魄的男人,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上了岸有个挂着月牙的教堂,教堂附近有很多晒太阳的猫……你去找一个叫梅尔吉奥的牧师,他也许知道。”

……

天都。

喜庆洋洋的气氛中暗藏着几分肃杀。

返回天都复命的格罗夫将军头两天还风风光光,在会上嘴巴没边的跑火车讲话,结果没几天便如萨瓦预料中的那样被扎伊德拿下。

不过接下来的剧本倒是和委员会的大委员萨瓦猜的一样。

戈帕尔这头“灰狼”终究还是走在了“铁将”格罗夫的前面。

义愤填膺的小伙子们将戈帕尔堵在了自家的宅邸,所有人都不得入内,也不许出来,包括戈帕尔每天都要吃的咖喱。

紧接着没多久,人们又在他的家里搜出了西岚时代的斗兽棋。

听到仆人通风报信后,戈帕尔自知命不久矣,悲愤交加之下终于下定决心率灰狼旧部拼死一搏,却不料计划败露,几个不该打的电话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念俱灰之下,他安排好了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后路,先放消息要去金加仑港,背地里却预备好了西帆港的小艇,打算跑去麦克伦将军的地方。

可也许是坏事做多了的缘故,那天下了场大雨,而且雷电交加。

来抓他的人早到了半小时,来接他的人却晚到了。

“天要亡我!”

看着前门进来的士兵,戈帕尔面如死灰,犹如丧家之犬。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借故上厕所,准备从后院厕所的墙上走了,却不想被来抓他的士兵识破了他的伎俩。

那小伙子见戈帕尔已经骑在了墙上,抓起竹竿就去捅他屁股,却不想下手没轻没重,把慌不择路的戈帕尔给捅了下去,一头扎在了石砖路上。

“轰——!”

兴许是来索命的阴魂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闪烁的光芒照亮了阴湿的小巷。

他浑身沾满了泥水,趴在地上抽搐着,想要挣扎起来,却呛了满嘴的泥水。

“救……命……”

到此为止他都还剩一口气,只要来个人扶他一把,他就能活。

只可惜他却绝望的看见,周围的家家户户都闭上了门窗,全当外面的响动没有一样。

可惜了。

同是下雨的晚上走的,有人却是站着死,有人却走得像条野狗一样。

一代“军神”戈帕尔,就这样窝囊地摔死在了自家后院厕所背面的墙根下……

翌日。

戈帕尔的死讯传遍了全城。

人们兴高采烈的鼓掌,欢呼这头灰狼终于死了,一如欢呼他进城时一样。

正在铁窗中软禁的格罗夫听见了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寻思着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于是冲着门口的士兵小声问道。

“家人……请问这外面,是什么声音这么吵?”

那声音唯唯诺诺,丝毫没有“铁将”的霸气,反倒像个未老先衰的老匹夫。

那年轻的士兵冷眼瞧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谁和你是家人”,但还是冷着脸答道。

“戈帕尔这个叛徒死了。”

格罗夫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像一枚200磅的航弹在他旁边爆炸了一样。

也许是兔死狐悲。

他大惊失色,双手握住铁窗叫喊道。

“戈,戈帕尔死了?!怎么可能?!他是怎么死的?我不同意!不——他是叛徒!我是清白的!扎伊德是了解我的,再给他打个电话吧!求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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