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可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

偏偏他现在又已经知晓了,全心全意包容着他的沈遥凌是什么模样。

分明就在他脑海中,却触碰不到。如同美梦的幻影。

他嫉恨另一个宁澹,至少对方曾实实在在地拥有过。

而身体中的另一部分灵魂也同样焦虑难言。

觉醒之后,突然发现妻子跟自己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关系。

世上最难熬之事也不过如此。

宁澹一时间接受到了太多的讯息,心中翻江倒海。

一个人默然在混沌的脑海中吵出了两个人的架势。

吵到最后,“两”败俱伤。

天色渐亮,四周的宅院已陆陆续续有了动静。

早起的仆从们出来打水、烧柴,到处忙碌。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要被察觉。

宁澹轻巧从高墙上跃下,转瞬身影消失。

沈遥凌关上窗之后回到内间,又窝回床上。

想到宁澹此刻或许就在隔壁私会喻绮昕。

即便没有主动去察觉,也还是感到了些许膈应。

这种膈应就好像,自己惯用的一把扇子被别人握在了手中,自己住惯了的屋舍忽然住进了旁人。

重生以来,她虽然坚决地逃离上辈子的命运,可对于前世今生需要面对的一些关系变化,她还未曾认真梳理过。

尽管她已经想好了如何放下宁澹。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但却还没想过,自己新的一世,会面对什么样的婚姻。

也没想过,宁澹若当真和旁人结成连理,会是什么情形。

毕竟二十年的习惯深入骨髓。

重生又来得突兀,叫她一下子去想明白这些从前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事,也实在不太实际。

但从现在开始,这些不再是天方夜谭。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实实在在地在她眼前发生。

她察觉到自己一时不适应,这其实也并不能责怪自己。

人之常情罢了。

她的命运会改变,别人的自然也会。

所以,她的膈应是完全没必要的。

她虽然仍是上一世的自己,但宁澹却不是。

一个人的身份是由他的经历和记忆组成的,这一世的宁澹没有与她拜过天地,也没有和她海誓山盟。

他没有那些和她相依相守的回忆,他并不是她的夫君。

直到这个时候,沈遥凌才清醒地意识到。

其实从重生那日开始,她就把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宁澹留在了一个再也接触不到的地方。

而从那以后,她再看见的任何与他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过只是来自于旧日回忆的一段折影。

其实她再也见不到真正的他了。

想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沈遥凌忽然感到一阵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恐惧和惶惑。

这个世上,只有她不是属于此地之人。

她终于理解了,她为何会时常感到一种难言的孤独。

又为何会不自觉地想在那种时刻,和宁澹待在一块儿。

她确实是在酒席上说了那句醉话。

也确实是她心底对自己的人生有着诸多遗憾。

但她并没想过一句醉话真的能成真。

在毫无准备之下,她被放到了过去,至亲、旧友,全都是回忆里的模样,好似昆虫被困在琥珀里。

即便她还是她,但她的时间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宁澹是她对这段过去最鲜活的回忆,也是在她之后的生命中贯穿始终的人。

宁澹也彻底属于旁人的瞬间,也就意味着她的前世也彻底不再有了任何价值。

沈遥凌用力闭上眼,拉起被子挡住头顶。

总要有这么一天的。

她不能太贪心。

沈遥凌闷在锦被之下的黑暗中,在日光渐亮的清晨不自觉地睡去。

意识模糊间,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过去的某个夜晚,她和宁澹坐在一块儿,和宁澹商量事情。

她趴在宁澹耳边,纠结地小声问宁澹,他们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

宁澹没回答她,只是看她一眼,默默地伸手过来,磨蹭她的面颊,像是在安抚。

过了会儿,就渐渐地习惯地往下。

她躲开,气恼地瞪他。

“我是说真的!”

她是真的着急。

“为什么要问?”宁澹反倒不解,握住她的腰把她转回来,彼此面朝着。

“既然医师说了无碍,便不用担心。”宁澹一脸笃定。

沈遥凌却更难受。

她自己学医,也知道他们的身体……其实早都做好准备了。

却一直迟迟没有迹象,眼看着,她已经三十多了。

便不由得想到一些怪力乱学。

或许是因为,总有人说她阻碍了宁澹与喻绮昕之间的缘分。

她竟联想到,是不是因为她执着强求,阴差阳错搞了破坏,所以收缘结果,天命收走了她和宁澹的孩子。

这种猜想吓得她齿关打颤,却怔怔不言,一个字也不敢跟宁澹提。

她害怕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她连累了宁澹,她怕宁澹会怪她。

这件事长久地闷在心里,也慢慢成了心病。

路上碰到其他活泼可爱的孩童玩闹,她都不敢多看。

既怕自己又被勾起艳羡,也怕是自己带着孽缘,瘟到无辜的孩子。

梦中,她又拿着一张金箔纸。

纸上用丝线绣了几个名字,这是她跟宁澹成婚两年后,曾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头晕想吐,月事也久不见来。

她真以为自己是有喜了,毕竟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拉着宁澹给孩子想了好几个名字,不过选来选去,仍无法从其中挑出最好的那个。

他们最后决定,给公主拿去挑一挑,也寄给南方休养生息的沈家父母挑一挑。

结果最后,只是一场乌龙。

她只是感染风寒,内经不调。

症状不重,所以先前一直没有发现。

喝了几服药调理过后,月事很快就来了。

沈遥凌心中却发凉,说不上来的失望。

梦里沈遥凌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拿着那张纸,喃喃地念叨。

还好你当初没来。

否则,她要怎么割舍。

这场回笼觉迷迷糊糊睡得深,直到若青来叫她才醒。

醒来后,仍觉得心头闷重。

用凉水洗了脸,才变得清醒些。

到了太学,沈遥凌发现医塾昨日发了公告之后,已经乱成了一团。

有一小半人都没来上课。

据说,是病了。

病得如此集中而突然,听起来情形严重。

医塾一时间空空落落的。

“遥凌,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笑盈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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