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相关规定,《可乐杯少年球赛》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申报过了,承办单位为金州演艺,如今换了承办商,原则上讲还要重新走一遍程序。
这次开幕式举办成功的话,应当是容修身为钱塘娱乐传媒ceo策划组织的第一个大型活动,也是容修团队为公司赚的第一笔资金。
老实说,这个项目有点大,不论是主办单位可乐集团,还是一直关注此次青少年活动的国家相关部门,所有的前辈都在看着这些年轻人打算怎么折腾呢。
成为了各方关注对象,压力有了,自然也有好处。
很多策划方面的项目,无须再由容修团队进行方案辩证分析,比如本次活动的主题和目的性,“少年强中国强”的主题早定下了——开幕式结束之后,为期三个月的足球和篮球联赛就要开始了。
除此之外,还有企业形象策略,市场调研以及活动的可行性等等,这些全由牛逼的集团霸霸负责搞定,钱塘只要紧抓策划、执行、操作、安全。
容修在父母家住了两天,在甄素素的参谋和指导下,容修为策划部门提交上来的文案进行了批注建议,第三天,他直接去拜访了钱老爷子。
大约只有真正有真才实学,并且足够自信的人,才会毫不掩饰自己在某一领域完全小白这一事实。
不懂就是不懂,容修老老实实坐在钱老爷子对面,把一堆材料递了上去。
本想取经的。
不成想,钱老爷子懒洋洋坐在摇摇椅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打瞌睡,他只是抬了抬手,呵呵笑道:“就按照你们年轻人自己的想法搞,钱塘现在你当家,你拿主意吧。”
容修眉心一跳:“钱老……”
钱老爷子笑眯眯:“要是实在拿不准,就去搞街边调查,发小传单。”
“您别闹,发小传单像话吗?”容修脱口而出。
老头子瘪了瘪嘴,“你不是来问我吗?你问我,我就这么告诉你——我当年白手起家,哪懂什么营销啊,就是在井子门发小广告,硬生生把钱塘发红了,现在叫什么?网红?那次活动搞的,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容修揉了把脸,“老爷子,不如您也登个台,去演段小品?”
钱老爷子瞥他一眼,轻哼了声:“所以说,时代变了,你们年轻人的活动,你们自己拿主意,咱们这些老家伙,半截身子入土,跟你说了,你还瞧不上,哪能有什么好主意。”
净胡扯,干了二三十年演艺工作,办过上百场大型活动,怎么可能没有好建议?
这老头子不往正道上聊。
不知道为什么,钱老爷子对容修的事业有着迷之信心。
事实上,大型晚会活动,三分靠策划,七分靠实施。而大型户外晚会,最注重的是:严密的操作。
现场舞台,每一次都是现场直播,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出现严重失误,就会无法弥补,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钱老爷子看来,还有哪个比“零失误”的现场型歌手更了解舞台的?
容修。
从小登台,玩现场,零失误,不仅如此,即便是队友失误了,他也能淡定地用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法,把团队带入正轨。
钱老爷子看过多次容修的演出,这孩子把他的乐队和专场团队都管理得很好。
容修苦笑:“钱老,如果还有搞市场调研的时间,我就不用横冲直撞来打扰您了……”
钱老爷子晃着摇摇椅,昏昏欲睡:“哦……没时间了啊……”
容修眼晕:“大师兄……”
“哎。”回答得可利索。
容修:“……”
“对了,叫我大师兄,我才想起来了,”钱老爷子突然有了力气,一下坐了起来,上下打量容修好半天,左思右想,才问:
“这两天,钱芊变着法儿的跟我打听你,她昨儿个还找你呢,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回事儿?”
容修怔了怔,迎着老爷子的目光,半晌没应出声来。
钱老爷子:“你该不会背着我……那个,你们……”
容修:“?”
冷不丁的,容修没反应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看上去分外的沉默,过于沉默了,就有那么几分萧瑟。
沉默,那不就是默认了吗?
钱老爷子“哎哟”了一声,盯着容修的脸,露出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大叹了句:“造孽啊,她得叫你一声祖师弟啊。”
容修:“?”
钱老爷子唉声叹气:“那,那那……那是你的小孙女儿啊……唉!”
“?”
钱老爷子撕心裂肺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叹息地问道:“小修啊,我一直没注意,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是不是一门心思,认了?”
“一门心思?”
“嗯。”
“认了?”
“你不是吗?”
容修默了片刻,半天才道:“什么意思?”
钱老头噎了下,凑近了些,小声和他商量,“我知道,你不好开口,如果你实在有想法,我就去找师父,必须要先把你逐出师门!咱们搞大点,然后你来提亲吧,小芊芊的父母都在西班牙,这个月还回不来……”
等等。
确实萧瑟,他就快在风中凌乱了。
容修手里的文件袋差点掉了:“您等下,等等……您小点声……”
见容修一脸惊慌,钱老爷子心里乐开了花,“白捡了个好孙女婿”这个念头让他心潮澎湃,他强忍着激动,瘪了瘪嘴:“什么小点声,你还知道这事儿见不得人呢?”
老不正经的,你才见不得人。
造孽啊……
容修忍了半天,才终于发出声音:“没有,没那回事儿,钱芊找我,有什么事吗?”
钱老爷子见容修一本正经的,就有点懵:“我哪儿知道……”
话音刚落,院门吱一声开了,钱芊一身利落的小制服,推门进来。
钱老爷子和容修抬眼往那边望去,说曹操曹操到,一老一小都有点愣神。
钱芊是钱老爷子的小孙女,去年大学毕业后没考研,直接进了京城电视台做主持人,打算入职后再进修。后来又调到了暴风台,眼下在关鑫虹导演的团队。
容修这段日子一直忙,已经很久没见着这姑娘了,上次小渡家《地下王冠》和雷鸟的比赛,就是钱芊和食草狼搭档主持的。
钱芊拎着三四个超市的大袋子,装得满登登的蔬果肉菜,看来是过来孝敬爷爷的,看见坐在老爷子身边的男人,她愣在原地好半天,脸上倏地笑了开,朝容修迎了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我爷爷找你过来的?”
“我来办点事。”容修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两人往厨房门口走,“听老爷子说,你找我?”
“哪呀,我给你发微信,你不回,”迈进厨房门,钱芊笑着把容修拉屋里一些,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不是我找你,你猜是谁?”
容修把袋子放在厨台上,转身看她,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孔鑫昶,”钱芊笑道,“孔爷爷家的那个,小时候和你比看谁跳得高的那个,前天我见着他了,他说,之前和你见过面了?”
容修这下才总算明白,“是啊,见过了,十多年不见,见面很高兴。”
钱芊一听容修还记得对方,心情就更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记得!大日啊,你和白翼给他取的外号:钱多多,还跟我一个姓呢,还有,一直日!”
可不是吗,鑫昶,金金金永日。
容修嘴角一抽:“小姑娘家家的,不害臊,好好说话。”
话说回来,他们这些个少年小伙伴,也算是小衙内圈子里的另类。首先,容修十二岁玩摇滚,就是头一号大另类,另外几个,那会儿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不怎么受圈子待见。
孔鑫昶小时候打扮有点土,钱芊小时候矫正牙齿,身边都没有什么朋友。
是摇滚音乐让几个孤独的小孩认识了。
一晃就是十五六年过去。
“不过,孔鑫昶说,当时太仓促,没来得及问你要联系方式。”钱芊说,“我想着,没经过你的同意,把你的微信直接给他不太好,找你又找不到,dk后援会管理层嘴巴太严了……”
“所以你就问老爷子要我的手机号?”容修揉着额头,“没事儿打听我干什么,真是害死人。”
“怎么啦?”
“没什么,差点被造孽了,就快被逐出师门了。”
“那你倒是给我个手机号啊,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这个小圈子,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钱芊说着,从袋子里拿出水果,在水龙头下洗干净,递给容修一个苹果,自己拿上一个开啃,“对了,再带上白翼,还有幻神,乐队小哥哥都带上,大日还说呢,已经申请加入dk后援会了,他说要见见兄弟们,还说,你的兄弟就是他的兄弟!”
容修脸色一黑,“我的就是我的。”
钱芊愣了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孔鑫昶偷了容修的吉他,弹到半夜困了,搂在被窝里睡了一觉,容修就是这样黑着脸,像被抢了媳妇一样。
后来,容修给了钱芊私人手机号,还加了孔鑫昶的微信。
三人约定明晚一起吃个饭。
“明天晚上?来不及订位子吧?再说,你不是应该挺忙的吗,”孔鑫昶正在上班,他压低声音,“可乐杯的事。”
“捡日不如撞日,就明晚,”容修举着手机,垂眼笑了下,“我是挺忙的,所以这两天,我得去一趟办公厅提交个钱塘的材料,时间紧迫,到时候就拜托孔伯伯了。”
照理说,可乐杯的活动申报早就审批下来,只是换了承办单位,需要重新走个程序,只要材料提交上来,相关部门及时给重新过个审就好了。
容修也不算强人所难,孔鑫昶心里对这块倒是有底,“那就祝你马到成功!到时候咱们好好聊聊,订在哪?”
容修思忖片刻,道:“楼家晚宴吧,我请客。”
孔鑫昶:“?”
听筒那边安静了一会,连容修身边的钱芊也有点懵。
即便稍微高大上一点的餐厅,现在这会儿想订明天的位子都难,容修居然随意一开口,就点了“楼家晚宴”的名?
那是他们这群小崽子们能去的地方吗,何况还是插队?
孔鑫昶有点不确定地问:“那个,容修,你订过位子了?”
容修愣了下,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没有,不是才决定要聚餐么?明晚就在楼家大院集合。”
钱芊终于忍不住了,用看土豹子的目光瞪着容修,“哥,您别逗了,楼家菜啊,我从小到大只去吃过两次,还是我爷爷带我去的,今儿不是愚人节吧?”
孔鑫昶也是噎了半天。他想起上次去楼家吃饭的事,老爹再怎么说也是正处级,连楼家的老板都没见着。
那个楼家大院傲娇着呢,不预订就硬闯进去要吃饭,门都没有。
“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恶作剧,把咱们骗过去?”钱芊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问容修,“就像小时候,你骗着我们穿着去迪厅的衣服——那是我第一次去夜店玩啊,特意穿了一双高跟鞋,化了小烟熏,大日穿着一身亮片装,还抹了发胶……结果一进门,居然是livehouse,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们……”
孔鑫昶听钱芊说起这段,不由咬了咬牙,小时候被容修欺负的事还少吗,往事不堪回首啊。
“信不信由你们,”容修挑着眉,嘴角笑得勾人,“去就是了,哥哥会让你们有口福的。”
孔鑫昶&钱芊:“……”
挂断电话之后,容修就要离开钱老爷子家了,老人家留他吃个午饭,容修看了眼时间,表示还要跑两趟园林局,就不留了。
大型活动要跑的地方太多,户外活动还要经过园林局的批准。
容修拿出丝巾帕子,摁了摁额上汗,对钱老爷子颔首:“钱老,我先走了,您多注意身体,忙完这段儿,我再来看您,再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老爷子仰躺在摇摇椅上“哼哼”一声,像是在梦呓。
“对了,容哥,可乐杯你们乐队登台吗?”钱芊大声问,“你要是上台的话,我也去人民广场给你声援啊!”
“当然,舞台在哪,dk就在哪。”
容修说着,往四合院的大门方向走。
“园林局来得及,先去公安分局排个队吧,哼,无头苍蝇一样,”就在他快走出院门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哼,“还有安保,消防方面,晚上我打个电话。”
钱老爷子的沙哑嗓音从院内传来。
说好的不帮忙、不给建议呢?
容修在门前驻足,抬着眸子,注视着前方老胡同。
他没有回头再和钱老说话,只是轻轻地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无声的微笑来。
那笑容很暖,充满了自信,他仰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向前方走去。
加油。
刚创业的年轻小伙子,在这方面,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父亲说得对。
他快三十岁了。
如果未来的自己不能被世人所认可,成就和声望并不能让自己被娱乐圈所接受,同性恋依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如果自己无法给家人、朋友、爱人一个好的交代,不能使自己的乐队和兄弟们成功站上巅峰的舞台;
如果梦想止步不前,如果肩上的担子再也扛不住;
没有殿堂级,也不再有dk;
如果到最后,自己不得不离开娱乐圈,或是必须对喜爱的东西放手——
一份努力打拼出的生意,一份和音乐相关的工作,一份足够养活家庭的收入,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条可靠的后路吧。
如果没有将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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