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都说齐襄公人品不行,但是他有时候还是做点人事儿。比如隐公年间嫁给纪侯的鲁君之女纪伯姬,在纪国被齐国攻打、国内混乱的时候死了。等到纪侯逃走,齐襄公接手了纪国,还记得给纪伯姬下葬。】
【帮他国诸侯或者君夫人下葬应该还是由于礼的驱使,一般来说大家都愿意给战败国这个面子,顺便安抚一下这个国家的人民。但是齐襄公是谁,他的人设就是喜怒无常,迫害兄弟,滥杀无辜。做这种事就是感觉还挺新奇的。】
【彻底解决纪国之前,齐襄公去见了陈国和郑国的国君。处理完之后,他又和鲁庄公一起出门狩猎。虽然史书都没有写这些会见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总不可能是单纯为了旅游。很难说是不是藏着什么警告啊,威逼利诱啊之类的事情。】
【总之齐襄公在位期间的第一件大事……呃,不对,应该是于国有利的事情做完了,让纪国彻底成了齐国的一部分。至于之所以说不是第一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可能是摔死鲁桓公吧。暂时忽略他,接下来,我们将视线转移到楚国。】
诸儿并没有理会同的意思,他颇感兴趣地望着荧幕中的后世女子。即使听到对方多次口出狂言,对他的德行也很是鄙夷,而对方所说的基本代表后世对他的评价,也依旧对这些不以为意。
他确实就是这样充满好奇心又肆意妄为的人。文姜心想。
同依旧敌视地看着诸儿,毕竟没有人会对自己母亲的情夫、还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人抱有好感。哪怕对方同时也是自己妻子的父亲,哪怕诸儿对鲁国的侵扰完全比不上继任齐侯之位的公子小白。
但家事和国事还是有所不同的,尽管国君的家事基本等同于国事。情感和现实也一样存在区别,所以同对诸儿的感情是怨恨,而对小白其实从私人角度并没有多少额外观感。
毕竟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本也不会因为单纯的联姻而有所不同。两个相邻的大国,实在是太过容易发生摩擦了。
【鲁桓公四年,雄心壮志的楚武王再次准备伐随了。就如同齐国的扩张不得不经过纪国一样,楚国想要东进,随国也是绕不开的一个难题。对楚国而言,随国所占据的并不只是重要的地理位置,它还是汉阳诸姬的代表。】
【让随国臣服于楚国,意味着在江汉流域,已经没有了楚国的敌手。因此才有楚国一次一次的伐随,而我们在考古发掘中也会发现两国关系十分复杂。随国相关考古成就斐然,不过暂时搁置一边,我们等到楚庄王的时候再说。】
【楚武王发兵再次伐随的时间是荆尸之月,根据云梦睡虎地秦简的秦楚月名对照表可以得知,秦国的正月即是楚国的“刑夷”,而刑夷即是“荆尸”。之前说过兵器都是国有的,在发兵之前,楚武王先从宗庙分发了戟给将士们。】
【戟是一种组合兵器,在实际的考古发现中见过不同形制,但标准而言是顶端为矛,矛下横戈的形状。总而言之就是既可以刺出,又可以勾抹的一种武器。楚国大概是
这个时候才开始用戟,可以发现他们的技术确实是要落后一些。】
【对了,关于荆尸其实也有其他说法,但是不论是军阵、或者是动词类似发兵的意思感觉都有点奇怪,还是作为时间看起来更可靠一些。虽然“楚武王荆尸”五个字只有月没有年也还是有点微妙,姑且如此认为好了。】
邓曼神色微微有些沉郁,静静靠在了丈夫的肩上,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抚地按了按邓曼的肩,熊通倒是平静如常。楚国从最初窘迫到连祭祀都得趁夜去偷鄀国的牛,如何在一位位先君的带领下奋起急追,到熊通在位期间开始堂而皇之地对周边鲸吞蚕食,其中辛劳自不必说。
熊通也并不觉得自己死于疆场有什么特殊的,他只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能够饮马中原。想到这里,他脸色突然难看了几分,妻子之前说起过儿子做的荒唐事,他身后的楚国不会比郑伯寤生还要惨烈……那他可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虽然这样想着,他也没有特意去问邓曼,毕竟那显得好像他在责怪她似的。很快就会到的,毕竟已经提及了他的死期。
【分发兵器是在太庙完成的,所以在分发之前还要斋戒。就在这一系列行动之前,其实楚武王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还特意将这件事告知了夫人邓曼。他的症状是心荡?_[(”,大概就是心悸、心跳过速或者是精神恍惚一类的。】
【用我们今天的角度来理解,楚武王八成是年纪大了,有心脏病一类的问题。毕竟他当政都已经五十一年了,哪怕是刚出生就成为楚国之君也都五十好几,在春秋这个时代年龄也算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
【但是当时的人对脏腑器官是没有多少了解的,他们往往只知道疾病的症状而不知疾病的因由,并且将这些症状与鬼神联系在一起。哪怕到战国时也是如此。如今楚墓中最为常见的卜筮祭祷简,本质就是在向鬼神祈求禳除灾祸,消泯病痛。】
【他们甚至会觉得病痛来源于诅咒。也就是说当楚武王意识到自己“心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所以他才会特意去见邓曼。这时候的邓曼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重要的谋佐,他是去征求邓曼对于这场战争的意见。】
“怪我狠心吗?”邓曼轻声问道。
熊通摇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
【邓曼听过之后就很直白地说出了类似王命不久矣这样的话。她在说话前先叹了口气,但她并没有阻止楚武王出征的意思,而是解释了“心荡”预示着什么,并且最后下的结论也看起来十分冷漠无情,一点不像是对自己的丈夫。】
【她大概是说:所谓物满则盈,盈而荡,这是天道。所以“心荡”就意味着君王的福禄到了极致也就是终点。先祖明了这个道理,所以在知道兵戈将近,征伐几出的时候给予王这个死亡的征兆。】
【所以邓曼的结论就是,既然楚武王已经注定会死在此战之中,那么只要军队能够不受损,即使失去了王,于国而言也是幸事。怎么评价这段话呢,一
来很敢讲,完全不顾及听众的感受;二来,真的有点狠心诶,分析得这么理智,这可是枕边人。】
【不过贤后嘛,尤其是邓曼这种明显对朝政有深度参与、能够左右丈夫的决定、又几乎称得上足智多谋的类型,史书的读者和她的丈夫本人可能都对她有更多关于政治的期待,作为妻子的存在感随之就被削弱了。】
【之后我们会讲到邓曼的儿媳妇息妫,息妫在《左传》里的人物形象和邓曼相差非常巨大。即使称不上是祸水,但也远远不是对邓曼的这种褒扬态度;不过也不是对文姜宣姜这种明显的负面情绪就是了。】
熊通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妻子,和陈国联姻并无不可,然而灭息国再娶嫁到息国的陈女,也并非是正经联姻之道。
而且怎么听起来好像娶了陈女还不是终结。
【果然,楚武王发兵后不久就死于樠木之下。大概是早有准备的缘故,楚军秘不发丧,由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领军开路,在溠水上搭桥,最终疾行至随都城下扎营。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尽快解决战争早日回国,但却显得像是要和随国打持久战似的。】
【也是一种攻心计了。虽然随国可以以逸待劳,但是首先楚国大本营并不算很远,再加上随国今非昔比,现在明显已经打不过楚国了。所以这种要拖长战斗明摆着不打赢不退兵的架势看起来就很认真,随国恐慌之后最终选择了求和。】
【莫敖打着楚武王的旗号和随侯立下了新的盟誓,还特意作为战胜国要求会见地点定在了汉汭。所谓汉汭,杜预和孔颖达似乎都认为是汉水之西,也就是楚国的地盘。但是《尚书正义》的《禹贡》里写着“水北曰汭”,而《禹贡》是有名的地理著作。】
【之前说过,以随国为首的一众姬姓小国被称作汉阳诸姬,山之南水之北为阳。以水流方向来看,汉水以北也就是汉水以东,此时楚国还没有占据汉水。所以怎么看都应该是在汉西盟会比较合适,偏偏写了个汉汭,真是令人烦恼。】
【大概可以提出两个思路。一,杜预注是说“汭,内也”,水流往回折返才能是内,汉水自西向东,所以汉汭就是汉西,也符合局势;二,楚国就是为了在楚王不出面的情况下不显得自己心虚,特地跑到汉水东边随国的地盘。】
【在考虑上述两种说法哪一个更靠谱之前,我们先往下看。莫敖请随侯在汉汭盟会之后就回去了,渡过汉水以后才为楚武王发丧。孔颖达认为是随侯东渡汉水之后返回随国后楚国才发丧,杜预虽然没说,但是他先提出的汉汭即汉西。】
【然而第二个思路也是完全成立的,如果会盟是在汉东,很符合楚国这一出某种程度上和空城计有点异曲同工的策略。会盟之后,莫敖西渡汉水回到楚营然后发丧,似乎更合情合理。】
【虽然杜预和孔颖达都是注疏春秋经的大佬,杨伯峻先生也完全没有发表个人观点只是全盘引注了古人的说法,但是这个问题我还是持保留意见。怪只怪作者写的时候没有写清楚,到底是谁度过汉水之后才给楚武王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