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二年(1)

【宋国的这场内乱后世称作华氏之乱,但其实这个时候还没有华氏。华父督,其实是字华父,名督,是的字和名也可以连在一起用,用的时候字在名前。他的后人拿他的字当氏,称为华氏,后来是宋国非常显赫的一支,也有著名人物。】

【关于华氏之乱,各家史书的记载有些微不合,首先从时间上就有一些错位。《史记》写先秦诸国的时候,是以本国当代君主执政年份来纪年的,比如《宋世家》中记载宋殇公九年鲁隐公被弑。】

去劝架的公子翚遭到两位主君的同时攻击,心头逐渐火起,也逐渐加入了这场乱斗。然而听到这一句,他突然就有些动摇,下意识看了鲁侯允一眼。

人老以后总会对自己年轻时做过的丧良心的事情有所反思——前提当然是他未曾因此而付出过代价。这种反思并不是后悔,而是一种假设,如果当年做了其他的选择,结局或许会有不同;有的人进而会感到唏嘘和怀念。

公子翚并不知道鲁侯允怎么想,但在他看来,就德行而言,比起先君隐公,鲁侯允确实是不如。那么如果他并未背叛先君,待鲁侯允上位得知他撺掇未成,大概难保性命。

所以他的选择绝没有错。

然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失去了利益的驱使,道德便渐渐占了上风。公子翚拼着挨了息姑一脚,将允推到后退两步。

“够了。”他还未恢复的声音低哑中含着沉痛,“要教外人看热闹吗?”

武姜和寤生面不改色,公子忽倒是低下了眉眼。

【单纯对照宋国的事件,时间没问题,但是对照鲁国的就不太对劲了,毕竟宋殇公九年已经是鲁桓公元年了,隐公被弑是上一年。不过这种都是小事,史书对读的时候这种时间出问题的地方非常多,除非事件前后矛盾,不然不用太在意。】

【之前说到,《左传》暗示华父督看上孔父的妻子是这场内乱爆发的原因,在桓公二年确实也是这样写的,说的是为夺□□华父督杀死了孔父。】

【然而孔父是宋穆公当年留下辅佐宋公与夷的顾命大臣,在很多人支持宋穆公的儿子公子冯的情况下,孔父遵照了宋穆公的遗嘱,可以说是与夷的铁杆。因此孔父被杀后,与夷十分愤怒,于是华父督一不做二不休,把与夷也杀了。】

【《春秋》写这件事的时候说的是华父督弑其君与其大夫,看似君先臣后,但是还是那句话,春秋笔法是要微言大义的。诸侯联军打仗会按主力和地位依次排列记录各国,以示先后上下尊卑之分。】

【华父督杀顾命大臣孔父代表此前就已经不把宋君放在眼中,所以这里的先后实则暗示的是先有蔑君之心,才有弑杀君与大夫的行为。】

“从晋侯仇到卫州吁,再到那边的鲁侯兄弟和这位宋国太宰,我都对弑君之事快习以为常了。”武姜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然而过回过头就发现公子忽和公子突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子孙无能啊……不过与她无关,这种堵心的事她也懒得问,迟早都会听到的。

【对于华父督的动机,《史记·宋世家》与《左传》所记相同,应该是直接用的原本。公羊和谷梁传则认为华父督想要杀的其实本来就是宋公与夷,孔父只是他杀死与夷计划中的一个步骤。】

【这两种说法的话,逻辑而言都说得通。但是《左传》是真的很喜欢写女祸,从宣姜到骊姬,再比如说这位连代称都没留下的孔父之妻。这种权势斗争总是由女人驱动男人行动,就感觉不太对劲。武姜那种才是女人想搞事的样子嘛。】

【不过怎么说,先秦就是那种很荒蛮、很赤诚的时代,因为一时冲动作出的行为确实也很多。我们今天化用很多的那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典故就出自春秋末年。所以也不能说为了夺□□而杀人一定不可能。】

【谁还不是个曹老板呢?】

“曹老板是什么意思?”难得的,这次是庄姜走过去发了一条弹幕。

这甚至让因为公子翚的话停下了动作,但仍旧恶狠狠瞪着息姑的允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声音实在是太像了,长相也很相似。

是齐女。

允更愤怒了,似乎连眼睛都开始发红。

息姑整了整衣物,重新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他发泄了一番怨气,又听闻了这十数年各国风雨都化作后人口中史事,作为受害者如今反倒想得更开些,甚至称得上是已经释然了。

【曹老板嘛,就是曹操啊,著名的爱□□人士。不过说实话十几岁就结婚二十几岁的□□才是正当年嘛,要我我也选□□。不过如果一共只能活三四十岁的话,结婚早也正常。】

“那你觉得活多久才正常?”息姑突然来了兴趣,听她这话的意思,后世人似乎都比较长寿。是方士养生盛行,还是神明保佑?但按这女子之前所说,他们似乎并不太信神?

【现在的大部分人都能活六七十吧,八十的也不少。啊,扯淡得也太多了,我们也该回归正题了。】

空间里的人们各自神情莫测,如寤生便在想自己多活些年郑国又是另一番模样。不过他执政四十多年,本也是长寿之人,对此并没有那么贪求。而其他死于非命之人,比起长生,可能更想规避导致死去的那个意外。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

【刚才说到不管是因为什么,华父督都弑君了。不过比起州吁,他的境遇要好得多——注意了,他虽然也是公族,毕竟这个时候要职通常都是由同姓担任,包括孔父也是公族。但是他和宋穆公兄弟俩同一个祖父,继承权根本没他份。】

【说他的境遇好,主要好在州吁作为前任国君之子,弑君之后卫国国内反弹都很严重,华父督这边却情况完全不同。这是因为宋殇公实在不得人心,看看这个恶谥。《左传》称之为十年十一战,可以说一句穷兵黩武,是谁谁都受不了。】

【关于这个十一战这里就不具体计数了,不过想想光之前宋和郑的套娃战争数量就已经很多了,还有一些和其他国家之间的。诶等下,那说起来,郑国的战争次数也不遑多让啊?】

【唔,要解释这个问题的话,我怀疑可能是国家强盛的时候,穷兵黩武的后果其实不会那么快展现出来,郑国这时候还在上升期呢。何况这时候打仗打赢了有可能得到人口和土地,指不定还是赚的。】

“有怨言吗?寡人不知。”面对着四周投来的视线,寤生毫不心虚。只要上天没有降下惩罚,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没有错。

【不论如何,华父督为了给自己的弑君行为背书,那叫一个疯狂甩锅。宋殇公十年十一战百姓都不堪忍受,而孔父的职位是司马,司马是军队的最高长官,所有的战争孔父都脱不了干系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华父督是太宰,是相,宋国打仗你就没有责任嘛!所以《史记》里记载,他甩锅的行为其实在弑君之前就已经在干了,甚至还公然宣言既然战争是孔父的错,那他杀孔父来为民除害也是应该的。充分说明人家是做好了准备才造反。】

【弑君的事情国内算是解决完了,但这只是小麻烦,更严重的事情在于国外。之前宋公不王都能被扯来做伐宋的正当理由;现在大夫弑君,以下犯上,礼崩乐坏,我这就纠集大军来替天行道!】

【结果并没有,因为华父督很聪明地搞了一手绝活,他提出迎立公子冯,并且给周边的几个大国,即齐、鲁、郑、陈都送了贿赂,邀请他们前来宋国会见。这场会见一方面是迎回新君,一方面也是确立华氏的执政地位。】

【要知道,公子冯当年因为父亲把君位交给了堂兄弟与夷,是直接避居到郑国去了;最开始州吁说动宋国联合伐郑,也就是东门之役,给的理由同样是为了把公子冯斩草除根;甚至这些年宋国一次次对郑国放不下,可能都和公子冯有关。】

【而且公子冯居于郑国多年,虽然史书完全没有记载,但是很难讲是不是娶了郑女。郑庄公肯定是觉得对方会亲郑,巴不得下一任宋国国君由公子冯担任。因此他算是默许,或者说不定是主动促成了宋国内乱的和平解决。】

“尽管早已知晓,但从后人口中听闻此事,寡人还是不得不感念郑公之恩情。”新客又至,闻言众人便知,这当是那公子冯,哦不,已经是宋公冯了。

寤生心知郑国的衰落和这位宋公有关,面上却还是要过得去。他刚想与对方客套一番,就听对方语调上扬地开口:

“哦?这不是郑伯忽与郑伯突吗?二位竟也有和睦共处的一日。”

【可惜郑庄公没想到,正是他送回国的这位宋公冯,一手操纵了他死后郑国混乱的君位继承。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恩将仇报?不过,嘛,利益为上,何况仔细算算,恩情好像还是报给华父督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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