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江胄原地复员,放弃了留在体制内,拾起了自己的生意。他们约好了,不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各自奋斗,相互支持。
江胄看中的,是文旅产业,把黄莺公司留给村子里的影视基地开发成了旅游景点。他带着袁媛走了国外一圈,回头着手改造,园区里做演出,做体验,做游戏,然后卖小吃,卖饮料简餐,卖大学生们设计的有趣好用周边产品。
别人都没见过这个模式,说哪儿有景点不卖门票的,不看好。
然后到了第二年年底,江胄成了本市第五纳税大户。
第一到第三都是国企。
第四纳税大户,是北山纺织厂,人美元结算,没得比。
江胄做成了景点之后,移交给了国家。他打算歇一歇,跟袁媛造个人。
造人成功之后,他又回头继续创业,这一次搞农家乐。
袁媛生完孩子,交给袁母带,自己终于可以圆梦,回到校园读书。从大学读到博士毕业,也就花了五年,提前修完的学分。
也就是三年不到,江胄把“老班长农家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还带了一大班战友复制同样模式,许多跟他一样回到社会之后无所适从的退伍兵们,纷纷来取经创业。江胄也从不藏私,倾囊相授。
说来也奇怪,他毫无保留地教会了别人自己的商业模式,却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反而生意越来越好了。
袁媛拿到博士学位那天,许多教授到场了,王义教授亲自给她拨的穗。老人家亲切地对袁媛说:“袁媛,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江胄送给她一大捧花,新鲜还带着露水那种。
他说:“袁媛,你大胆往前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袁媛骄傲地翘起鼻子:“那必须的!”
……
他们就这么互相陪伴着,走了几十年。
江胄陪着袁媛走过了九十年代前期,因海湾战争带来的外资危机。
袁媛陪着江胄,一起顶住了九十年代中的下岗破产潮。
曾老板受邀出席了回归典礼,在此之前,他听了袁媛建议,把大部分资产转入了内地,躲过了惨烈的金融风暴。比较惨的是江裴伟,他好不容易才出来,想要去香江重新开始,结果唐总当时送他的两套唐楼全部成了负资产,江裴伟回来就跳了深圳河,新闻还是袁媛在电视上看到的。
“今有一名华国籍男子遗体被发现,经警方调查,初步排除了他杀。有目击者声称,死者曾经在河边徘徊长达两个小时,其中一度情绪失控,大喊大叫,下面接入现场采访片段。”
袁媛喝着女儿端来的,江胄亲手煲爱心汤,满口香甜回甘,扭脸看向电视机。上面的烫头大妈满脸惊悸:“那个佬啊,痴线噶!一大早的在河边走来走去,又叫又跳!说他是大老板啊,坐宾利的啊,几十个亿身家,老婆都有七八个……又说什么不应该这样的啊,他早就应该发达,叫着叫着,声音沙了,人也癫了,等我买菜再经过,就跳了河了!”
袁媛愣住了,心里浮起一个想法:“难道江裴伟也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她心里冷笑:“呵呵,想起了就最好,这样死得就活该了呢。”
她把电视切换到经济频道,心思转到了新项目上去了。
喝完了汤,袁媛去洗碗。
虽然家里也有保姆,不过,闲着的时候,该做的家务她还是会做的。做家务的时候,她可以整理纷乱的思绪,比如说,投资成立扫地机器人产业这个灵感,就是她做家务的时候想到的。
江胄走了过来:“袁媛,周末有空么?”
“你约的话,就有空。别人约,没空。怎么啦?”
袁媛的区别对待,让江胄很受用,他走过去,没有从后面抱住袁媛,而是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碗,接着洗:“村子里的新祠堂落成,你我都榜上有名。要回去揭牌。”
被挤到一边去的袁媛扎着俩手,扬起眉毛:“啊这,你江家村揭牌,关我袁媛什么事?”
江胄说:“带着村人发财的,是不是你?最早搞项目的,是不是你?他们单独在族谱给你开了一页,还在石碑上给你勒了字。你就不去看看你自己上墙之后是什么样子?”
“好吧……确实……”
应该去看看的。
江白雁没有早死,五年后,接替了年事已高的江入海,正式成为江家村一肩挑的书记兼村长。他们守住了房地产商的诱惑,保住了村子里的青山绿水,于是,在新世纪之后,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江家村保持了绿水青山,受到嘉奖无数,先富起来的江家村民,家家户户富足殷实。
早上九点,江家村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待客用的圆桌从家里摆到了祠堂门口,红色塑胶凳摆成了红色的河流,提着酒水或者水果零食的访客们走街串巷,遇到了认识的,进门一坐,酒一倒,就能吃能喝!
“看,那边有辆大众来了!”
“大什么众!那是辉腾!”
车子在祠堂前面的停车场专用停车位停下,小孩点着了鞭炮,鞭炮声中,江胄先下车,绕到另一边给袁媛开了车门。
“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仪式感啊?”袁媛被江胄搀扶着下了车,笑靥如花。
江胄说:“不是仪式感,是习惯。”
一身唐装的江白雁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已头发全白的江入海和谢大娘,是穿着旗袍身材胖成了桶桶的黎英红,是成了帅大叔依然白净的江希元……
声声问好,“好久不见,恭喜发财。袁媛,阿胄,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见老?”
“海叔的孙子今年大学毕业啦?”
“对啊对啊,没有留在大城市,到了镇上,在帮忙呢。”
谢大妈握住了袁媛的手,“来,让你海叔带你去看看你那一页?外姓女,能上族谱,是我们江家村几百年来第一个呢。”
江入海说:“不忙,先舞狮啦。”
疾迟顿挫的鼓点声中,一玄一黄两只威武南狮摇头摆尾地出来了,蹬上通天桩,腾挪跳跃,极尽奇巧。阵阵叫好声中,玄狮猛跃,叼下高挂屋梁的梁上青,“耕读传家代代兴旺”的挥春从狮子口中滚轴而出。鞭炮齐鸣,才又到了上乳猪、烧肉、点香敬祖的环节。
“好!好啊!”
“家业兴旺!”
《走进新时代》和《好日子》两首曲子交替响起的欢庆气氛中,江入海这才笑眯眯地把红绸子交到了袁媛手里:“来,袁媛,一起剪彩啦!”
“1、2、3——”左右两边各五个人,代表“十全十美”,一同发力,红绸子落下,亮出了簇新“江河万古”四个大字。
另一面墙的红绸子,是江胄和袁媛自己拉下来的,上面是他们二人单独的名字职务简历。
袁媛歪着头看了半晌,觉得没啥特别的,江胄倒是摸了摸,道:“还是这种刻在墙上的留名比较好。”
他声音很低,袁媛听不清楚,歪着脑袋问:“你说什么?”
江胄说:“没什么。走吧,他们等我开席呢,一块儿切乳猪去。”
他牵了袁媛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女儿,一家三口往酒堂走去。
他没有告诉袁媛,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全都是反的,电视机里发疯的江裴伟说的全是真实,而他的袁媛,被江裴伟害死在地下医院的手术台上。他拼了命的赶去也没能赶上。他帮她报复了所有人,却无法挽回她的命,最终他回到了当年他当兵的地方,那个遥远的省份,那个精神的故乡,一点一点地枯萎死去。
醒来后江胄出了一身冷汗,而袁媛真真切切地睡在他身边,他们刚刚完成了第一次生命大和谐。
她温顺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柔软得像只小猫。
江胄就从那时候开始下了决心。
这一辈子,绝对绝对不会错过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