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蔻藏在三清观的证据,茗姑其人的经历,早在太子的安排下,由几个寒门出身的年轻官员,送到太平帝面前诉冤,将这场旷日持久的叛逆恶行彻底揭开。
是以在安原国使节到长安后,太平帝先晾了安原国使节三日,才展现出上国雅量接见使节,责备一番后接了国书。
至此,随新王成长而逐渐成为大昭北境大患,过去几年冲突愈加频繁的安原,终在边军的抵御与一场失败的阴谋下,称臣投降,大昭北境重回安定。
不过太平帝晾着那使节并非只是为了端天朝上国的架子。
在不见使节的三天里,太平帝以雷霆万钧之势,调动京郊五营的军士,以及内庭二卫,将萧家、石家等一干涉事京中官员、李家等诸多有干系的商贾,罢官的罢官,下狱的下狱,族人关押,待审后再决。
做了二十八年皇帝的太平帝,在与民修养了二十余年后展现出的杀伐决断,竟让庙堂老人想起了他初登大宝时的果断与干练;同样也震慑了安原国的使节,忽然就明白了哪怕他们之前的计策成了,偷占北边四城,面对大昭军,怕也占不了许久,无非是多抢些人和物而已。
因为大昭兵权,始终握于天子之手。
而他们的王还是太年轻,太轻视了太平帝,缺了韬光养晦的稳重。
庙堂空了不少,吏治自然也清明起来,太平帝看着因少了许多世家旧臣所以没了党争浊气的朝廷,同样觉得神清气爽,并在安原国使者离开后的第二天,宣布要在今明两年的秋天,加开两科取士,引得无数读书人、年轻士子为之一振。
正如谢玉娘去岁在南安县时说的,这天下哪里会缺了读书人呢?朝廷又怎么缺了官儿呢?
待到张六郎的荒唐事传到京中,还没等太平帝处置张家人,致仕的张相便入宫请罪,关上门与皇帝并这些年深居简出的谢太傅深谈两个多时辰后的次日,张家便捐出了半数家财,几个张家出身的官员均罚俸三年留用,算是保住了家中根基。
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当天晚上齐王沈惟良被急招入宫,两日后回到王府后便闭门不出,卸了身上背着的所有差事,成了个闲散王爷。
一切的进展比谢玉娘想得都好,她心念已久的复仇,成功似就在眼前。
等到众人回到京城时,谢玉娘又从来迎接的杜忠口中,知道了她那已过古稀之年的祖父重新出山,暂领丞相之职。
她难得在人前走了神,倒是沈继宸望向她:“都是很好的消息,对吗?”
谢玉娘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笑了,轻轻一点头,没说话。
是好消息吗?对谢家而言,祖父简在帝心,在她死后族人因不与齐王有很多纠葛,所以此事丝毫不牵扯谢家,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祖父今年已经七十二高寿了,还要操心政务,怎能让她不担心祖父的身体呢?
沈继宸看穿了她的担忧,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放心,谢太傅身子硬朗得很,我虽不好多与他结交,但也会多看顾他。”
此处人多,他忽得贴近让谢玉娘多了些羞涩,身子微微向后,斜着眼睛看他:“阿沈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留心了嘛。”沈继宸认定那是夸奖,颇为得意地说。
谢玉娘被他逗得抿嘴一笑。
说来,眼前这人总能有办法逗笑她。
沈继宸就喜欢看她这么笑,他很想亲自送她回流云坊,奈何自己还要入宫面圣,还有最后一锤定音的事情,需要他要去做。
“那娘子且回去好生休息,”他略带遗憾道,“我先进宫去了,娘子等我的好消息。”
谢玉娘一顿,虽然旁边杜忠疑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乱转,依旧抬手,为沈继宸正了正头上的冠。
而在她抬手的瞬间,对面的青年还真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微微低下头由她整理,只抬着眼睛看她,显出些不合身份亦不合年纪的孩子气。
谢玉娘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别着急,别吃亏,好好说,”她叮嘱他,“我就在流云坊,等着阿沈带最好的消息回来。”
皇城之中,一切平静如常,宫人们照旧垂首低目,在角落穿梭,做着他们日复一日在做的差事。
但久未回京的沈继宸,却能感受到这平静之下藏着的,随时会爆发出来的肃杀之气。
尤其是当他走到御极殿时,发觉殿中的宫人对他的态度更恭敬了之后。
沈继宸顿步在了殿外的台阶之下,抬头看着高台之上庄严肃穆的大殿,忽得明白了自己明明不是容易冲动行事的人,谢玉娘方才却仍要那般叮嘱他。
是啊,三皇弟负屈冤死,沈惟良幽居齐王府,父皇的三个儿子只剩自己这个太子了。
无论之前的庙堂上,有多少势力想在储君之事想两边下注,争一争,如今都不必再争了。
原本舒朗的天上,飘过一大片的阴云,像极了六年前避暑山庄中,改变了许多人命座的一天。
沈继宸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有些恍惚地走进御极殿中,看着高高在上稳坐的太平帝。
虽雷霆手段仍在,但原来父皇真的苍老许多,今日再见,他面上竟还有了病态。
原来自今往后,许多事情真的不同了,太子之位于自己,不再是自年幼起便有的称号,而是切切实实成了未来。
以他父皇的老迈,成就的未来。
“……儿臣,拜见父皇……”
沈继宸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俯身在地称呼出声时,语气中却有了些微哽咽之意。
太平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从上而下看着自己的次子。
正值壮年的次子,有着他在时移世易中磨去的那些锐意和棱角。
不对,他比自己年轻时还要胆大,他做皇子的时候,可不像他这样,竟敢隐姓埋名潜入贼群中。
反而是更有先祖遗风。
“小子太过荒唐!”他应该称赞他的,应该欣慰他平安归来,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带着埋怨的责备,“朕让你赴北押粮监军,你怎么能擅做危险之事?哼,都是那商贾妇人大胆,勾得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了……”
沈继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