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病民和百姓都在忙于统计通信之事,没人去注意高伟城墙之上的动静。
一片喧嚣之上,是两个面对面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萧晏双手撑在叶芷绾身侧的城墙护石上,用自己的身体做成了一道枷锁,让她动弹不得。
城墙护石修建到叶芷绾的背部,她椎骨抵在坚硬的石块上,眼眸扑闪着。
“你要干什么?”
萧晏答非所问:“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我招惹你什么了?”
叶芷绾看着他梳好的发冠有些来气。
“招惹我什么了?”
萧晏重复一遍问题没有回答她。
因为叶芷绾什么都不用做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是在招惹他,她与别的男子亲近更会让他忍不住的发狂。
这种刺眼的情形几乎每一次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他一直是一个理智的人,可在叶芷绾面前,这些理智荡然无存,只想用极端的方法来保证她不被别人抢走。
萧晏压制住冲动的念头,等着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上楼。
宋与洲上来得很快,他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瞳孔都放大了一倍。
这两人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只听说是七皇子又救了一个可怜的女子回来,但没想到都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硬着头皮行礼道:“七皇子叫属下有何事?”
萧晏没去看他,只看着面前叶芷绾回道:“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臣也将那个山洞封住了......”
“没有失火吧。”
萧晏说着自己受软筋散之前交代的正事,眼中却是不明的氤氲缭绕,仿佛说话的他和看着叶芷绾的他就像是处在两个境地。
宋与洲摇头回应:“没有,一切都很顺利,也没有人员染疫。”
“嗯,那就好。”
萧晏说罢宋与洲以为就没自己的事了便转身下楼。可萧晏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
萧晏这才把头转过来,以皇子的凌人气息向他说道:“以后你有事向我一人禀报就好,不用麻烦赵女官。”
宋与洲瞬间反应过来,“是,臣明白了!”
见他这个反应萧晏还算满意,便不冷不淡道:“嗯,这没你的事了,去忙吧。”
宋与洲得到可以离开的指令,马不停蹄的下了楼。
这就是属于萧晏的雄性思维,他爱上一个人,就只想要宣誓主权。
......
人走后,叶芷绾去望了一眼下面的百姓,好在他们都沉浸在与家人通信的喜悦当中。
只是有一个人在时不时的看向这里,她挑眉去问萧晏:“怎么,要架空我的权利啊?”
萧晏的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我只架空你对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
萧晏很想回答他,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这个权利。
叶芷绾见他迟疑,嘴角微微上扬,“其实臣对七皇子的所作所为也有个不满意的地方。”
“哪里不满意?”
“嗯......”叶芷绾回眸瞥了一眼下方,扭过头来似笑非笑道:
“七皇子前来云州探查,不带侍卫不带官员偏偏带了一个女子随行,是怕自己的日常起居得不到妥善的照顾吗?”
萧晏眼眸闪开叶芷绾的目光,“我没带她。”
“那可卿姑娘是凭空出现的?”叶芷绾追上他的视线。
萧晏再次躲开,“是她自己跟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叶芷绾点点头,又感慨道:
“那可卿姑娘对七皇子可真是情深义重,一点也不怕共患难。”
萧晏不语,像是在考虑怎么回答。
叶芷绾凑这个空子继续喋喋不休:
“我听说你和她的事情了,她对你那样有情,相貌又那么出众,七皇子怎么就舍得将她给放到五皇子院里了啊?要是我就早将温香软玉拥在怀里了......”
“叶芷绾!”
萧晏打断她还想再继续编造的话语,“我对她没你说的那种想法。”
“没想法?怎么会?”
叶芷绾抬手指了指萧晏的发冠,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你这个,谁弄的?”
“你胡茬刮过了吗?又是谁替你刮的?”
“还有,你的日常起居是谁照顾的?”
最后她自己还来了个总结:
“这不都是可卿姑娘干的吗,她就睡在你旁边,照顾你多方便啊。”
萧晏看着她一通乱指,眉头皱到了一处去,挨个回答她:
“发冠是我自己梳的。”
“胡茬确实刮了,但也是我自己刮的。”
“日常起居是我照顾我自己。”
他回头去指帐篷,又道:“她一个女子睡在别处不安全,又只认识我一个人,才将她的帐篷安排到了我身边。”
叶芷绾见他胳膊抬起,先行闪到一边,就像没听到萧晏的话语一般,走到两人帐篷中间处,嘴上停不下来:
“啧啧,看看离得多近,这夜里要是有个什么事照顾着多方便啊。就算七皇子能自己照顾自己,也不太好抵挡人家的好意吧。”
萧晏跟上叶芷绾,“你昨日到时是我第一次来这歇着,所以并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况。”
叶芷绾手蓦地停在半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话多。
他忙了那么久,如若不是软筋散兴许还在下面操劳着,而自己却一直揪着这个不放。
她收回手指停在原地,心中两个想法碰撞着。
沉默俄顷,她回头行礼,“下面还有事,臣先告退了。”
萧晏是在她走后很久才逐渐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大抵真是脑子累傻了。
也许是知道她对叶昭行的情谊从十年前就开始了,让他不敢往那方面想。
只有叶芷绾直白说出对自己的想法他才能即刻意识到,而这种变相的吐露心声他要慢慢琢磨才能想通。
只是不知自己在她心中与叶昭行相比还差多少呢?
叶芷绾回到下面时通信工作还在进行,官员共分成十组散在安济坊各个角落,在他们前面依次排开病民叫到名字的人前去写信。
但这里的病民众多,一个一个统计写完过来确实不是易事,外面等待的百姓还一直催促不停。
就算叶芷绾让一开始自己安排的领头报名之人重新带头回家等候,他们也没再次跟着照做。
而且现在多数官员都投入到了传信的事务中,也无法快速办完此事。
因着怕有疏忽,怕有遗漏,怕有错乱。遂只能分批逐个完成,最快也要到了夜里。
叶芷绾心感无力,只能先去找宋与洲交代一件大事,可他怎么都要躲着自己。
她追他跑,好几个来回。
最后叶芷绾气得直接掏出来匕首横在他身前,“别跑了,有正事说!”
宋与洲眼神眺望一圈后,回她:“七皇子吩咐过了......”
“他是说你有事不用找我汇报,又没说我不能找你说话。”
叶芷绾就这样偷换了概念。
她见宋与洲无话反驳,便赶忙道:
“你去将云州所有涉事官员的贪污款项都全部缴获回来,要快,在天亮前交给我!我有用!”
宋与洲迟疑片刻,见她说的认真便应了她:“是!”
他走后,叶芷绾思量着晚上的事情转身回了安济坊。
这时,她注意到了角落处有一群置身事外的病民。
他们呆呆的躺在床上,眼神涣散的看着周遭热闹。
叶芷绾心上一紧,快步走上前去问清情况。
经过一番沟通得知,他们中有家庭生故只剩一人的,有为国牺牲的将士遗孀带着一家老小,有一生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有游荡街头的流浪百姓......
还有几位老者是有子女的,但子女趁着能活动之时跑去了邻州,将行动不便的他们扔在了云州。
叶芷绾最看不得老者受难,他们活一辈子最后落得此悲惨晚年,着实令人心痛。
她酸着鼻头安慰众人几句,去接了盆水准备先替几个行动不便的老者擦拭一下身体。
就在她接水回来准备上手之时,后面来了一人接过了她手中的巾帕。
“我来吧。”
萧晏看到叶芷绾眼圈泛红,轻声去安慰她:“你放心,事后我会妥善安置好他们的。”
“嗯。”
叶芷绾重新找来一条巾帕,跟着萧晏一起照顾病民。
在这期间,宋与洲回来过一次,他与萧晏低声说了很多话一眼都没去看叶芷绾。
叶芷绾看在眼里,直到忙完手中活计才把萧晏叫到了安济坊外面。
眼下除了这些没有亲人的病民,更为重要的是没有人认领的信件。
因为有些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在了后面的山洞里。
她先声问道:
“你是不是将山洞里的尸体都焚烧了?”
叶芷绾已经考虑此事很久,山洞里共有六十七名逝者,也对应了无人认领的信件数目。
而且据宋与洲清晨打探回来的消息来分析,最初染病去世的老妪就是被她儿子埋在了村口的一口水井旁。
而发现病民的这座山靠近江河不说,城中大部分的地下水源又是从这里流出。倘若尸体存放久了必会感染水质,影响全城百姓的安危。
所以萧晏做了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他下令将山洞里的尸体全部焚烧了。
然而入土为安这一传统已经流传了上千年,百姓们又怎能接受。
她见萧晏不语又道:
“这对百姓们来说应当是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萧晏轻轻叹气,“没办法,我在发现那个山洞时就已经开始散发恶臭,如果那些尸体强行运出只会搭上没必要的人力物力。”
他也在根据宋与洲刚刚的汇报思虑着今晚的事,却突然注意到一点:
“今晚是不眠夜不假,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芷绾不解,“怎么跟我没关系了,通书信的意见是我提出来的,我就要负责到底,而且还有好多我下达出去的指令都没传回来呢。”
“那你将事情全部移交给我,你去睡一会。”
叶芷绾摆手,“不用,我现在挺精神的,而且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了,想睡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事情。”
萧晏向远处望了望,手上一指,“所以你就将自己休息的帐篷给安在那里了?”
他手指到的地方是一个风口处,位置偏高,可以一眼看到安济坊的所有景象。
明明有更合适的地方,她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