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宇准时送来了中和的汤药,两人互相寒暄几句后就回了住处继续煎药,只是在出帐时他注意到那个一直守在外面的女子还未离去。
她平静的眼神中带有万分执着,正如几年前一样,一动不动的守在重华宫外面。
卫青宇嗟叹一声,转身离去。
苑可卿对待感情是从一而终的,在萧晏带她出青楼的那一刻就认定了他。
这么多年,萧晏对自己不冷不淡,她都知道。
但她不信自己在他心中没有一点位置。她为了追随他的脚步偷偷去学自己从没接触过的剑术,为了他去暗通朝堂之道……她不相信这些他都没有看在眼里。
她一直以为萧晏只是为了合妃,为了心中大局,没有心思去谈论儿女情长。
可如今看来,不是这样的。
他心中有情,只不过有情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四年零一个月的痴盼比不过他的心之所向。
他好像从未回头看过自己。
苑可卿望着从帘帐中走出的人影,站得很稳,心间却忍不住的颤栗。
此刻的多余让她凄入肝脾。
“可卿姑娘去歇着吧,不必一直在此候着了。”
叶芷绾早就发现了外面的苑可卿,只是才得空出来跟她说话。
苑可卿微微欠身作礼,“没事,我在这等着七皇子醒来。”
叶芷绾扶住她行礼的动作,
“不必多礼,姑娘还是回去吧,七皇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不走。”
苑可卿轻轻抽出手臂,语气带着坚定,“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可是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该醒来自然会醒来,你这样伤身的举动并不会给他现在的状况带来好转。”
“有没有意义我自己心里有数,多谢赵女官好意,但不必再劝了。”
叶芷绾碰上倔强之人只会比她更倔强,尤其是这个人,她说什么也要劝走。
“既然这样,可卿姑娘就帮着做点事吧,七皇子现在体寒之症十分严重,帐内炭火不够使,烦请你去多拿些炭火来。”
苑可卿眼上一亮,“好,我这就去!”
她走后叶芷绾扭身进了帐篷,将萧晏贴身的一层里衣给他脱掉,随后在双手涂上藏红花精油就向被褥里探了进去……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开始手上的动作,两手将萧晏从上到下都摸了个遍。
叶芷绾这么做除了是让苑可卿看到,也是卫青宇刚才说过要每日给萧晏按摩身子,以促进血液循环。
至于这按摩嘛,就是全身各处。
苑可卿进来看到这一幕果然呆滞片刻,只见叶芷绾将袖口撸到肩处,露出两条白嫩的手臂在被褥下方来回挪动,期间给萧晏翻身,更是亲密无比。
她把拿来的炭火一块一块添进盆里,眼睛止不住的往那里瞟,尽管萧晏身上的被褥一直裹得很严实,但他一丝不挂的肩颈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芷绾留意着她的反应,便道:“卫太医说了,要常给七皇子按摩全身,可以活血。”
苑可卿放下炭火,起身作礼:“赵女官,让我来吧,您也累了许久……”
“不用不用!”
叶芷绾在她话没说完时就给打断:
“你不知道,我没做御前女官之前就是七皇子的贴身侍女,每日夜里都会给他按摩。而且我那时就和卫太医请教过案抚的手法,他也说了,此事只能我一人做,其他人不清楚七皇子身上的穴位。”
她确实请教过,但是在刚刚请教的。
每日夜里更是她胡诌的。
她换了个位置又继续道:
“现在七皇子最需要人贴身照顾,我忙不过来,有可卿姑娘每日在一旁帮着打理些别的琐事也挺好的。”
苑可卿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扯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脸回道:
“是。”
叶芷绾没再搭话,埋头做事,只觉得苑可卿的承受能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强一些。
看来只有等到下一次喂药的时辰了。
她手里有事做时间过得自然快,而苑可卿则反之,这帐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没什么需要她打理的地方,除了守着碳炉换碳再无别事可做。
这难熬的时光随着卫青宇端来汤药结束,苑可卿眼疾手快,先行接过汤药,端着就去了萧晏身旁。
叶芷绾此时正好忙完一切,她擦过双手直接将还烫手的汤药拿到了手里,她心里暗呼一声好烫!但手上却怎么也不松开。
她另一手把萧晏包裹严实好后,又将他上半身扶起。
这一系列动作不易完成,可叶芷绾面色不惊的做完了。
她把嘴对到碗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偏头对跃跃欲试的苑可卿道:
“可卿姑娘,这事应当也只能我来做。”
随后她便在苑可卿惊异的目光下,喝了一大口汤药,然后对准萧晏的唇峰就紧紧贴了上去。
这次她停留的时间很久,久到再次抬头,苑可卿已经离去了。
叶芷绾低头轻笑,对着怀中人道:
“我把你的美人给气走了,你会不会心疼啊?”
“不过也是她先招我的,谁让刚认识她时就一直给我下马威,不停地叫我替她向你问好。”
卫青宇站在帐外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跟着浅笑。
看来七皇子碰到的这个女子还是个厉害的主儿。
……
随着几次喂药下来,已经到了萧晏昏迷的第二日夜晚。
叶芷绾也给自己的作息也找到了些规律,每每喂过补血以及温和之药,自己再给他全身按过一遍,能有半时辰的小憩时间。
也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那半时辰叶芷绾都睡得很死,甚至还能做梦,但她每次都能在卫青宇送药前醒来,从不耽误用药时辰。
以前她虽浅眠但却要睡够一定时辰才有精神,那时叶昭行还笑她道:
“早起傻一天。”
可现在仅这加起来的几个时辰就足够她精神许久。
真是应了萧晏那句话,只有恶劣的环境才能造就坚毅的人。
叶芷绾一边想着一边掀开帘帐准备出去再多打些水来,因为这帐中的炭火烧的太过旺盛,以至于环境变得十分干燥。
她夜里流过一次鼻血是小事,萧晏嘴上已经开始起了些许干皮才是大事。
她这边刚接好水,就遥见一个身影向她跑来,是宋与洲。
叶芷绾在原地等他一会,直到快至跟前时才扭身向萧晏的帐篷方向走。她向后道:
“一边走一边说,快到用药的时辰了。”
宋与洲追上叶芷绾接过她手中水盆,“赵女官,那老妪的亲人找到了。”
叶芷绾一喜,“在哪里?还活着吗?”
“在逃往邻州的病民里。”宋与洲又答:“找到的是老妪的儿媳,叫李相玉,不过已经离世了。”
“儿媳?”叶芷绾思考片刻,“那她儿子吴大宝呢?”
“据旁人所述,从李相玉离开云州起就没见过吴大宝的踪影,一直都是李相玉一个人,别人问她她说是他们夫妻二人出城门时人太多走失了。”
叶芷绾脑中浮起一个画像,“吴大宝生得人高马大,根据走访也得知他力壮如牛,怎么会和妻子走失呢。”
宋与洲同样不解,“现在各地都没有传来他的任何踪迹,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令人唏嘘的事情,接道:
“对了,李相玉在离世时腹中还怀有身孕,约有五个月,也跟着......”
“别说了......”
叶芷绾听着心头一缩,打断了他转而道:
“天灾无情,我们力量薄弱,但也要尽力去搏,吴大宝必须找到,挨家挨户去找,深山树林中也不要放过。”
“是!”
宋与洲应完又道:“赵女官,这一日安济坊中又死了几十个病民。”
叶芷绾低眸,“他们身上都长有黑斑吗?”
“对,而且不少,已经蔓延至全身。”
“尸体全部焚烧,记得按照相应的银两赔给他们的亲人。”
“嗯......”
说完两人再无言,都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萧晏以身试药,就是因为身上已经长了黑斑,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只怕他也凶多吉少。
两人回到帐篷处,卫青宇也刚到不久,他为萧晏把脉之余,叶芷绾忍不住问:
“卫太医,七皇子身上的黑斑怎么一直没有消退之状?”
“这是因为要等血液慢慢生出才能彻底消除黑斑。”
“可是已经一日了,就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吗?”
卫青宇将萧晏的手放回被褥下,回道:
“赵女官,此事不可心急,任凭七皇子是一副钢筋铁骨,也不可能一日就有奇效。别太忧心,照他目前的状况来看,会醒来的。”
叶芷绾发现自己失言,不由向前作揖:“抱歉卫太医,是我太心急了。”
“无事,其实我也心急,只是行医多年练就了这个温和的性子。”
卫青宇收好随身药箱,给叶芷绾递过去汤药,“到时辰喂药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叶芷绾接过药碗望宋与洲一眼,“宋大人也先去忙吧。”
“哦,好。”
宋与洲随卫青宇一同出了帐,在外面卫青宇叫住他并递给他一张药方。
“这是在下急需的一些珍贵药材,太医院里应当还存放了一些,还请宋大人帮在下送回京都着人快些送过来。”
“好,我定当办妥此事。”
宋与洲将药方搁置怀中又问:“卫太医,七皇子他......能康复吗?”
卫青宇一笑低声回他:
“不瞒宋大人说,我刚才给你的药方上面就是为七皇子醒来后所准备的驱疫药材。”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他不仅会醒来还会痊愈。
宋与洲心中止不住的激动,“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他很快去找了快马加急向京都递了两份奏章,一份是卫青宇的药方,一份是他每日对北韩帝关于云州情况的汇报。
交代过信件他又差了一众人马前往各处寻找吴大宝。
所有事毕,他回了萧晏的帐篷,叶芷绾对萧晏的担忧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他还是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与她。
宋与洲赶到叶芷绾正在用湿巾帕给萧晏擦拭嘴唇,他退到外面轻咳一声,“赵女官,卫太医刚才交给在下一个药方让我传到京都,上面是他为七皇子醒来后所准备的驱疫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