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拉煤的火车上,每一节货箱上都用铁钉固定着个蓝色标牌,从一开始数,我现在处在第九车厢。
我看了眼手机时间,说给我三分钟,让我跑到第二十二车厢!
买主这么大架子?!
玩呢?
我就不跑,不要拉倒!
我非但不跑,反而点了根烟,原地抽了一分钟,然后才慢悠悠往过走。
打着手电走到了22车厢,这里守着一位个子挺高一身便装的中年男人,似乎怕人认出来,这人大晚上带着个墨镜。
他皱眉道:“老板不喜欢不守时的人,你晚点儿了。
我笑着说:“我也不喜欢给我限点儿的人,你们不要货,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我提着包转头就走。
“等等!”
身后人叫住我说道:“不愧是银狐的徒弟,老板更喜欢有脾气的人,带着东西跟我上来吧。
跟着这人爬上楼梯,我惊讶看到,火车的第二十二车厢中没有拉煤,而是一尘不染,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车厢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的,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啤酒,他身后站着两名保镖,显的怡然自得十分放松。
“来了啊小兄弟,快坐。
我将包放下,拉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
“哈哈,英雄出少年啊!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码头上扛大包呢,自我介绍下,鄙人姓陈,陈平定。
我心里一惊,原来焦爷介绍的是这个人.....
有件事列位或许有所耳闻,早年在北京潘家园市场上,曾出现了一批高等级的北魏彩绘陶俑!相传是从洛阳一座大墓中挖出来的,这批陶俑最后被国博和河南博物馆以80多万的价格收购了。
买到手后,过了一年,博物馆工作人员在清理的过程中无意发现,全他妈是假货!高手仿制的!
当天就报了案!
警察顺藤摸瓜,查到了做这批北魏陶俑的是洛阳一位X姓老人,找上门去,这老人说是一位广州姓陈的老板跟他定制的这批货,他没想到博物馆会受骗,最后,因为找不到人,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行里人有传,这个人就是陈平定!不过没直接证据,人家本人也压根不承认这件事儿。
“陈哥,久仰大名啊,过过货?”
他放下啤酒瓶,用牙签挑着牙缝笑道:“行啊小兄弟,过过呗。
我拉开包,一件件往桌上摆,很快各种文物铺满了整张桌子。
就在这时,火车车身一阵晃动,竟然缓缓向前开动了!
我大惊,忙问怎么回事儿?!
“别慌,”陈平定一脸笑容说道:“我怕你身后跟着警察,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吧,放心,一旦谈成,我会派人开车把你送回去。
我皱眉问火车大概在哪站停?我白天有事情要办,不能离康定太远。
他依然笑道:“为了安全,这点无可奉告,你既然上来车了,现在只能坐着听我安排。
我脸色微变,心想:“要是走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几个人趁半夜把我杀了埋了,把头都没地方找我去!”
不动声色摸了摸后腰,我带了一把枪,希望不要用到。
他打开手电,眼睛一眨不眨扫过桌上堆放的文物,那几件战国玉器,他都上手用大拇指夹着摩擦了下。
这是在用自己体温感受玉质的细腻和包浆程度,如果假包浆,手指这么来回摩擦会感到发涩。
不用放大镜,记住我这句话,只要见谁用放大镜看古董,都是假砖家和半吊子。
“东西成色不错,嘴里掏出来的?”
我笑道:“正儿八经的含口玉,在人嘴里含了几百年。
“这件是琉璃吧,有臭味,这是....”
我马上说是窍珠,也是高年份东西。
他点头,目光落到了桌子角落那一捆竹简上,他打开看,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看了足足好几分钟,他放下东西小声问:“这是从哪儿来的?”
我直接告诉他,这是西汉后的新朝竹简,来源于洛阳邙山的一座薄棺葬古墓中,当时我们挖出来便用药水泡了,要不然保存不下来的。
他又小声问:“上头写的毛笔字,你们研究过没有?”
我摇头:“没有,上头都是楚地的鸟虫文,我们没人认识,在有,这些竹简虽然用药水泡过,但上头的字百分之七十都模糊了,看不清。
“哦.......这样啊。
他道:“那行,东西看过了,都能要,是你开价还是我报价?”
“陈哥你说吧,我听听。
他直接道:“六十五万!我带了现金,给你现金!”
我明面上暗无表情,心里却犯了嘀咕,他这第一口报价就不低啊。
如果说这批东西市场正价是一百万,因为我们是急用钱回货的,我预计他最多给40万,这上来直接报65万,比我想的确实高了很多。
他又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哥,凭啥多给我钱?难道是因为看我人比较帅?不能吧。
看我一直不说话,他笑道:“小兄弟你别多疑,虽然是同行回货,但介绍人可是焦爷,我要卖他面子的,不会宰你们太狠。
我点头,这样说确实可以理解,人情价。
“陈哥,你看七十五万行不行?主要这些东西成色还可以,我在给你加个这个。
我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元扔到了桌子上,这是我之前从明米婶子那里搞来的三鸟银元。
“三鸟币啊,行,那就七十五万吧。
他回头给了手下个眼神,身后站的人立即从角落提过来一个蛇皮麻袋。
麻袋里装的都是白纸条扎好的现金,一捆一万,他拿出来十几捆,随后直接将麻袋扔到我脚下说:“兄弟点点,一分不少你。
我全倒出来一捆捆数,少一捆就少一万啊,顺便在从其中抽出几张,看看是不是假钱。
这时候夜里十二点半,火车还在向前开,周围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到哪里了,陈平定递给我一根烟还帮我点着,他毫不吝啬的夸我年少有为,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我对这些恭维话也就听听,叼着烟专心数钱,不经意间,我抬头看了眼桌子。
突然看到,角落那一小捆新朝竹简,有几根倒放着。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歪歪扭扭毛笔写的鸟虫文。
好像是...
“郢爰”。
我使劲眨了眨眼,在看。
倒放着的竹简上,似乎确实写了“郢爰”两个鸟虫文。
鸟虫文有的字很难辨认,但有的字很像小篆,我能看懂些。
“兄弟,快数钱!看什么呢?”
“哦.....没看什么,就是突然眼睛有点干,呵呵。
陈平定脸上笑着,他装做不经意的问我:“邙山上古墓多啊,老哥我好奇问一句,这竹简出来的那个古墓里....有没有出什么金器?”
“当然!你不方便可以不说,我纯粹好奇问问。
我回答道:“有出啊,桌上的那一串桶珠金项链就是那墓里出的,当时我们找了大半天才找齐。
“哦.....那还没有别的?”
“比如说,金块块儿什么的?”他又问。
金块块儿.....
我表面微笑摇头说没有,实际上我心里噗通噗通跳!
没错....
陈平定很可能认识鸟虫文,他之所以多给钱,是为了确保拿到这批货,秘密就在这些竹简上!
他刚才说的金块块儿,可能就是“郢爰”!
这是古代最早的纯金货币,“郢”指的是楚国首都!“爱”指货币!这种金块块儿当时只流行在楚国贵族阶层中,是国家一级文物!
战国年代方孔圆钱还没出现,主要流通的是这几种货币,“刀币,布币,圆钱,铜质贝币,郢爰金块儿,还有一种印着龙纹的陶币。
如果印象中没错,“郢爰”大都是碎块儿,也叫金板!完整的重约一斤,含金量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外观像一个乌龟壳!
古代人在用时,会把一整块郢爰切割开,切成不规则的小块儿,有切成单枚的,也有切成二连的,三连的。
这玩意极少见!我只是听人说过,没亲眼见过实物。
我心里暗暗嘀咕,“难道竹简上写了那个墓里陪葬有郢爰?”我们当时没看到啊。
回忆起了当初一些细节,邙山那个墓,三具棺材,把头说叫“三联薄棺葬”,把头当时还说这葬法来源于楚地,恰巧郢爰这东西有概率在楚地出现!那个墓里一家三口可能是躲避战乱,迁移到洛阳来的!
我摁灭烟头,起身微笑饭:“陈哥,我刚才忘了我们把头交待过的一件事,其他都能卖,这住简不能卖,你看,我退几万块行不行。
“什么?!”
陈平定脸色立马变了,他黑着脸大声道:“我们谈的是这堆东西的打包价!你单独把竹简拿出去这算什么!这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看他突然激动,我更加确定这其中有猫腻,如果就这么卖了,有可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把一袋子钱放回去,笑着说:“陈哥,你总归不能强买强卖啊,要不这样,东西我先拿回去,问问我们把头意见,随后我们在谈。
说完我便开始收桌上文物,陈平定在旁盯着我看,他看向自己手下,眼神逐渐一点点变冷。
“别动!”
“都别动!”
“我他妈不卖了!谁敢动我!我一枪打死他!”
我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收拾好了东西。
将包背在身后,我一步步向后退....
这辆运煤火车仍在快速行驶,时而传来几声巨大的鸣笛声!
我刚爬上去,瞳孔瞬间放大,一把锋利的砍刀,直接朝我脖子上砍来,原来车顶上有人在埋伏!
来不及开枪,生死之间本能反应,让我下意识侧了身子!
车顶上埋伏的人一刀砍在了车厢边缘处!
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后背剧痛感传来,陈平定冷声大喊:“他妈的!小子你不守规矩!老子我今天就是要强买强卖了!等下把你埋隧道里,没人能找到你!”
我疼的大口喘气,额头全是汗,猛的回头!我将手中抓的一个小药品扔了下去!
小药品啪的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一股黄褐色烟尘从瓶子里飘散了出来,陈平定一帮人被呛的连连咳嗽。
憋住气,把背包扔下火车,我直接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