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辽东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到处都是白皑皑的。
许栀张罗着包了饺子,白菜猪肉馅,酸菜猪肉馅,猪肉足足的,大家吃的嘴角流油。
许柏跟陈玉园过里凑热闹,吃过饺子之后,看天气又有些阴沉,估计晚上还会再有一场大雪。
许柏来了兴致,拉着陈玉园还有几个小孩子一起做冰灯。
虽然是冬至时节,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可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时候,许柏自然是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冰灯好看,交代人去自己的书房拿了各色的颜料过来,把做冰灯的水染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之后,先冻好了,然后中间挖空,再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许柏做的兴致勃勃,一开始孩子们只是守在周围看着许柏忙活,慢慢的,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只看,自己找了一块冻结实的冰疙瘩,按着自己的想法,忙活半天,有些做的像模像样,有些则是实在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可是大家都很兴奋,高兴的一个劲的叽叽喳喳的跟伙伴们说着自己的想法。
待到傍晚时分,暮色四合,院子里做好的冰灯点起来,烛光透着各种颜色,发出五颜六色璀璨的灯光,行走其间,仿若梦境一般。
小孩子喜欢新奇,一边看一边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许柏看时候不早了,跟陈玉园要告辞。
许栀赶紧拉着他,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在这边用了晚膳再回家。”
许柏笑着说:“好教姐姐知道,上午过来之时,娘亲就跟我说过,让我中午在这边陪着姐姐吃饺子,晚上回家陪着舅公爹娘吃饺子。”
许栀听许柏这样说,才没有再拦着,倒是给许柏跟陈玉园一人拿了一个用绳子拴起来的小冰灯,让两个人提着一路回家去。
因为离得近,许柏跟陈玉园没有骑马,而是带着几个护卫走路过来的,这会天色已经暗下来,提着这个冰灯还真的是挺有用。
许柏跟陈玉园没有推辞,提着冰灯随着护卫就往家里走。
因为天气寒冷,兼之辽东府还有宵禁,时候晚了街上走动的人少,但是许柏跟陈玉园提着的冰灯实在是惹眼,有些人索性就站在路边,待到许柏他们一行人走到跟前,仔细的看看,有那性格开朗的,更是让许柏停下来,仔细的看看冰灯,并问一下怎么制作。
没什么技术含量,许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待到回到家中,家里的饺子已经都包好了,看到两个人回来,陈兆慈赶紧让人把饺子下锅,自己接过许柏手里的冰灯。
陈兆慈很是稀奇的看了看,说:“哎哟,这个灯笼做的好看。”
许荛拿着一本书从里间走出来,看到陈兆慈手里的灯笼,也是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说:“是挺好看的。”
许柏看父母都说好看,灵机一动,对许荛说:“爹,既然好看,要不然咱们就在城里摆上冰灯,做个冰灯展不好吗?”
许荛听了,仔细的想了想,说:“辽东不比京城,晚上要宵禁的,做好了你让谁看?”
许柏说:“可以白天让人看的啊。”
许荛摇了摇头,说:“白天的效果哪里有晚上好呢?而且最近北边的金人一直蠢蠢欲动,我怕他们会借机生事。”
许柏听到这里,有些惊讶的问道:“爹,这是来了什么信吗?”
许荛让许柏跟陈玉园进了屋里,白微跟白蜜带着人把煮好的饺子放到房间里的炕桌上,陈兆慈则是去拿了醋蒜还有香油过来。
许荛说:“时候不早了,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许柏跟陈玉园答应一声,拖鞋上炕,来到辽东这边,天气冷了就在屋里的炕头上吃饭,暖和。
饺子不仅有白菜猪肉馅的,竟然还有韭菜鸡蛋馅的。
吃到韭菜的,不光是许柏惊讶,陈玉园也是很惊讶。
陈兆慈笑着说:“我呀,在后院的暖房里面种了一拢,收的不多,可就包了这两盘的,再多没有了。”
许柏叹了口气,说:“这边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还是河西那边好,冬天咱们也断不了新鲜的蔬菜。”
陈兆慈说:“对啊,你哥哥又不在,很多事情我不是很懂,带着人摸索着盖了那个暖房,花草倒是长得很好,就是种的那些菜,长得实在是不好。”
那个暖房许柏跟陈玉园都进去过好几回了,就像陈兆慈说的,暖房里面一直郁郁葱葱的,不顾都是花草郁郁葱葱的,种的那点蔬菜长势实在是不喜人。
许柏算了算时间,说:“我哥明年春天该进场了,待到我哥考完了,带着嫂子来咱们这边多住些日子。”
陈兆慈笑着说:“他们不过来,到时候我跟你们舅公带着你们俩回京城,你大哥会试可是大事,你们爹去不了,咱们总得回去才是。”
许柏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要回去陪考的啊,您早说啊,这个是必须要有的。”
许柏吃了一个饺子,想了想,对许荛说:“爹,我们都回去了,就留您一个人在这边,您得多孤单呢。”
许荛笑着说:“我这不都习惯了吗,我现在无诏不得私自回京,再说我这边这一大摊子事情呢,我走了也不放心。”
许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想一想,还是做孩子的时候好,虽然要被父母管着,要被先生督促着,学这个学那个的,可是没有这么多操心的事情呀,只要管好了自己就行,爹,我现在觉得您真累,真的。”最后那几句话,真的是很心疼自己的爹。
许荛看小儿子说起自己来这么心疼,笑着说:“人活着不能总是为了自己活着,总得做出一些事情来才是啊,要不然,你不做我不做,这个国家怎么办?孩子们,人活着其实挺简单的,无非是一日三餐,衣食饱暖而已,可是人不能活得这么自私,总得把自己的所学呀,用到实处,给更多的人带来便利,带来好处,这样才不枉了咱们学的那些东西呢。”
许柏倒是听过很多这样的鸡汤,但是陈玉园听的少啊,许荛的话让他还不是很强大的心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一伸手就能够抓住的,但是凝神要去抓的时候,却发现那东西已经杳然无踪,心底虽有些遗憾,却很明白,这些话,是在自己的心底留了影子的。
许柏笑着说:“爹,不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吗,您把话说的这么文艺,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许荛看许柏笑嘻嘻的样子,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许柏都懂,只是桌上还坐着一位不懂的呢,索性放下筷子,认真的解释道:“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坐起来却是很难很难的,单就从谋其政来讲,怎么才算是谋其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辞,并没有一个规范的量化标准,怎么才能够评判一个官是好官?”
许柏听到这里,不由得起了兴趣,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的听许荛继续往下讲。
许荛说:“咱们这个国家,历朝历代,经历了这么多,每个朝代都有自己值得骄傲的事情,每个朝代都有兴盛的时候,可是为什么最后总是被一个新的朝代所取代呢?”
许柏举手发言道:“旧的制度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了,自然是要被新的制度所取代。”
许柏的话让陈玉园疑惑更深,许荛耐心的讲解道:“阿园,阿柏的话的意思呢,是说随着朝代的发展,很多事情也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随着一起发展,如果一个当政者对这些发展,改变视而不见,不想出一个适应这些发展的新路子,那么就会被历史淘汰,被新的朝代所取代。”
许荛这样讲,陈玉园总算是明白了,但是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事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的改变发展呢?
陈玉园把这个疑问问出来之后,许荛琢磨了一下,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贴切的说辞。
想许荛,一代着名的教授,讲课之时各种辞藻,各种词汇信手拈来,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哪次的讲课,哪次的讲座不是引得满堂彩,谁知道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因为几个名词的讲解,而有些不知所措。
许荛一边琢磨,一边说:“阿园,农人的耕种,你可是知道的?”
看陈玉园点头,许荛说:“从开始种地,农人所使用的工具从石头做的,到青铜,再到现在的铁器,这就是发展,当然了,各行各业都是这样发展的,像什么纺织啊,还有生活中很多的方面,都是这样的。”
陈玉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许荛说:“说这些有些远了,你知道这样一个背景就好,我再来跟你们两个说一下在其位谋其政。”
陈兆慈嗔怪的说:“先吃饭,吃了饭咱们把这碗碟的撤下去,我给你们爷三个泡了茶,你们慢慢说不好吗?”
许荛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说:“怨我怨我,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呀,我慢慢跟你们两个说。”说完拿起筷子接着吃饺子,倒是陈玉园,心里想着方才许荛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味同嚼蜡,好歹的吃完了一盘饺子,帮着陈兆慈泡了一壶茶,赶紧端坐在许荛的对面,准备听许荛开讲。
许荛看陈玉园愿意听,自然是愿意讲,就从勤政跟懒政开始阐述,按着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的跟陈玉园进行剖析,这一顿讲,一直到三更时分,吴慕岳那边的阿金过来催促了,许荛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自己的讲座。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许荛看着院子里干枯的树枝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对陈兆慈说:“兆慈,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算,都过去小十年了呢。”
陈兆慈晚上看许荛越讲越兴奋,自然是明白许荛的心思,说:“可不是嘛,咱们柏哥儿都快要十岁了。”
许荛把手放到胸腹之上,听着外面隐约的风声,说:“我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地方,我也没有想到过,我竟然会在这里做官,兆慈,其实我挺怀念那些日子,我还是喜欢做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做官,非我所长。”
陈兆慈侧过身子,说:“可是你做的很好啊,你看,在你的治理之下,老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你是个好官。”
许荛没有接话,半晌才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更加享受站在讲台上的那些日子啊。”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老妻有些担心自己,许荛笑着说:“看我,没头没脑的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现在过的挺好的,有儿有女,马上就能抱孙子了,这要是原来,许棣三十好几了都还没有对象呢,咱们哪里敢想?就连问一下什么时候做公公婆婆都不敢的。”
陈兆慈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出来,说:“还真是呢,这大概是做父母最喜欢的地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捏在父母的手中,做父母的心里着实是踏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