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源就这样在许家住了下来。
因为前院还住着许栀,虽然许栀现在还不到十岁,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郑伯源也是很注意这个,平日里就在后院跟着许棣练武,读书,许栀经常给许棣熬汤做点心,也就多做一些,让郑伯源一起吃,家里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
许栀过来送东西的时候,郑伯源都是很有理的站在许棣的身边,小小的少年,一脸的倔强,两道剑眉经常皱着,就算是许柏故意去撩拨他,也没有见他有什么笑颜。
许柏对这个让自己的姐姐有跟别人不一样反应的小哥哥非常的感兴趣,早上醒来之后,就要去后院,或者是看着自己的哥哥跟这个小哥哥一起练武,或者是他们读书的时候自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休息的时候,许柏碍于许棣,不敢太调皮,但是许棣也不能成日里在家里的,等到郑伯源落了单,许柏就开始想着法的折腾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进入腊月之后,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要用到的东西,许栀就跟在路嬷嬷跟何嫂子的身后,帮着她们做这个做那个,用大黄米蒸了年糕之后,许栀切成薄薄的片,用薄薄的油煎了之后,外面焦脆,里面软糯,许柏知道许栀做了好吃的一定是要给许柏送过去的,自告奋勇,他可是知道早上许棣带着几个侍卫骑着马去了庄子上。
后院就郑伯源在,许栀自然是不能自己去的,弟弟要去给送,许栀就把煎好的年糕摆在一个铺了煎饼的小盘子里面,然后把盘子放到一个小食盒里面,让许柏提着去了后院。
郑伯源正在正房的西次间的书案前面写字呢,看到许柏进来了,赶紧放下笔,站起来帮着他他提着食盒,放到临窗大炕的炕桌上。
说实在的,郑伯源挺喜欢许家这个小少爷的,觉得这个小少爷跟自己家里的弟弟一点都不一样。
郑伯源觉得许家的这个小少爷也是集全家人的宠爱于一身,但是他很懂事,总是笑眯眯的,小嘴巴巴的特别能说,说的话还很条理,而自己的弟弟呢,想到自己的弟弟,郑伯源不由自主的就皱起了眉头,那个弟弟被自己的继母养的实在是不像样子,成日里跟府里的丫鬟一起,跟个小姑娘一样,就连自己跟他说话声音大一些,眼圈子也会红了,每到这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就会骂自己一顿,时间长了,郑伯源就不喜欢跟自己的弟弟靠得太近。
许柏看到郑伯源眉头又皱了起来,就靠着自己跟郑伯源之间的炕桌上,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的抚了郑伯源的眉头一下,说:“郑哥哥,不要皱眉头呀,皱眉头不好看。”
郑伯源听了,愣了一下,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松开眉头之后又皱了一下,有些不是很确定的问许柏:“刚才我皱眉头了吗?”
许柏点了点头,非常真诚的说:“你皱了,而且皱的很厉害,郑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呀?你跟我说说,我可是我们全家人最喜欢的人,他们有什么烦心事都喜欢跟我说的。”
难得打探事情的机会,许柏就算是满嘴里跑火车也想从郑伯源这里打听到一些事情的,虽然姐姐还不到十岁,但是这个时候的孩子可都是很早熟的,万一姐姐她对这个西平侯府的大少爷一见钟情怎么办?许柏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年纪,是所有人都不设防的时候,有些事情大人或许不想跟别人说,但是对两三岁的孩子,知道孩子不懂事,把事情说了,也算是把心里的事情宣之于口了。
郑伯源笑着摸了摸许柏的头,说:“我觉得你也是你们家最惹人稀罕的人。”
许柏有心不想让郑伯源摸自己的头的,没听人说过吗,女人的腰,男人的头,都不能随便摸的,但是现在这个年纪,是所有人对自己展示摸头爱的时候,如果自己抗议,估计下一次会摸的更起劲,三头身的年纪,其实是挺没有人权的时代的。
许柏心里一个劲的吐槽,但是面上还是一片担忧的看着郑伯源,倒是把郑伯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让他那颗倔强的心松动了很多,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你跟我的弟弟一点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但是我家的那个弟弟,成日里跟着我那继母,既不出来玩闹,也不跟我说话,有时候在府里遇上了,跟他说几句话,声音大些他眼睛都能红了,看着就要掉眼泪,就跟我欺负了他一样,我父亲到了这个时候就会骂我一顿,时间长了,我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了。”郑伯源一边说一边又皱起了眉头。
许柏觉得这个叫做郑伯源的侯府子弟,虽然生长的环境很复杂,但是身边大人对他保护的实在是太好了。
许柏叹了口气,说:“郑哥哥,我觉得你的弟弟不是个好孩子,他这样做应该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郑伯源叹了口气,说:“我自然是知道他没有安什么好心呀,可是他才几岁呢,怎么就学的这么势力呢?我不知道你们府里怎么样,我们府里,我父亲一直不去请封世子,为的是什么我心里很清楚的,我真的不在意世子的位置,我想要继承我祖父的遗愿,以后的时候要去边疆守卫国土,那个小小的侯府,比起这辽阔的边塞,真的是太渺小了,我都不愿意在府里待下去了。”
许柏没有想到这个看着一脸倔强,甚至是带着些戾气的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郑伯源说完了,看着眉头皱起来的许柏,笑着说:“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呀,你都不懂的。”
许柏听了,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拍着桌子,说:“你这是小瞧人呢,我怎么不懂啊,我就是在这边城出生的,而且我听我姐姐跟我说,我娘亲生我的时候,正好是北狄人来攻城的时候,我娘亲把我生在了山上呢,我是跟这座河西城一起诞生的。”
郑伯源看着跟自己说话之后气鼓鼓的坐在一边生闷气的小家伙,没有来由的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笑着说:“对不起啊,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好不好,你看这个年糕,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给你倒一杯姜枣茶,你就在这边一边喝茶一边吃好不好?”
难得的郑伯源想要照顾人,给许柏倒了一直放在屋子里的炉子上热着的姜枣茶,放到炕桌上,又找出来两双筷子,递给了许柏一双。
许柏看着忙路的郑伯源,眉头还是紧皱着,许柏觉得这个郑伯源身上带着很多的戾气,从小没有被人好好的疼爱的孩子,心理上总归是有些问题的,许柏觉得自己的姐姐跟这个男孩子接触多了不好,但是又不能把人从自己的家里给撵出去,许柏虽然没有自己谈过恋爱,但是他本科时候可是班里公认的女孩之友,班里的女同学们谈恋爱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都喜欢来找许柏聊一聊,时间长了,许柏就对这个恋爱有了挺丰富的理论。
郑伯源看许柏还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柏哥儿,我真的是说错话了,我给你好好的道个歉好不好?”
许柏听了,松开眉头,问道:“郑哥哥,我娘说你的亲娘很早就没有了,那你在你们家里都是谁照顾你的呀?”
郑伯源听了许柏的话,眼睛里有些恼意,但是看到许柏一脸的关切,叹了口气,说:“小的时候是我亲娘给我留下的奶嬷嬷,还有几个姐姐的,后来稍微大些,要搬到外院去了,我继母就作主把我那些伺候的人给送走了,给我重新找了几个小厮,还有两个伺候的丫头,就让我搬到外院去。”
许柏仗着年纪小,说:“那些伺候你的人一定不尽心,你就应该还是带着你亲娘给你留下的人才行。”
郑伯源叹了口气,说:“我年纪还小,哪里能自己作主呀,我大舅知道我继母要把人撵走,就把那些人偷偷的给接到我娘亲陪嫁的一个庄子上,让我以后能自己作主的时候再把那些人接回来,还跟我说,我那几个小厮都不安好心的,成日里逗引着我不学好,我也知道我不能学坏了,内院里我还有个妹妹呢,幸好我祖母能帮着照应着我那个妹妹。”
许柏说:“那你这次为什么来河西呢?”
郑伯源大概是大开了话匣子,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许柏只是想要听听闲话,自己呢也确实有了倾诉的想法,给许柏夹了一筷子煎年糕,看他吃着了,这才放下筷子,说:“我今年十二岁了,六月份我祖母生辰,我舅舅家的孩子们都过来我们家里,我因为家里的长子,就跟着我父亲在外院应酬,中间的时候,有人过来跟我说,我妹妹吃饭的时候噎着了,我心里着急,就赶紧往内院跑,结果刚进了内院,就被人一棍子给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被脱了外裳,跟一个姑娘躺在我们家湖边的一个暖阁的床上,那姑娘一看就是被人下了药,我就知道,我被人算计了。”
许柏听到这里,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郑伯源,郑伯源看到许柏的大眼睛,以为他是因为听到这里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但是许柏却不是担心郑伯源被人敲晕了,他是因为听到了八卦啊,已经压制许久的八卦之火这会熊熊燃烧,许柏当年能够成为妇女之友,不是因为他能说会道,而是因为他喜欢八卦,对于这样一个喜欢听八卦的男孩子,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谈恋爱呀。
郑伯源苦笑一下,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呀,我一个侯爷的嫡长子,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被人这样算计了,我认识那个姑娘,是我继母同一个姨娘所生的兄长的长女,比我大了三岁,我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穿好自己的衣服之后,心里恨这些人恨的不行,看那姑娘要醒了,我就把人从窗户给扔到湖里去了。”
许柏听了,一下子愣住了,说:“你怎么把人给扔到湖里去了呢?你不是应该再找个人过来跟这个姑娘躺在一起的吗?”
郑伯源听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许柏,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许柏说:“既然是让自己的姑娘跟一个男人躺在一起,自然是要这个姑娘嫁给人家的呀,你不愿意人家姑娘嫁给你,那就帮她再找一个男人嫁呀,你这样阻了人家的姻缘,怪不得有家不能回呢。”
郑伯源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看了许柏半晌,说:“你一个两岁的奶娃娃,怎么还知道这样的事情呢?”
许柏说:“我成日里跟着我娘亲还有嬷嬷,姐姐在后院,光是听我的伯娘婶娘们说些别的府里的八卦,我就能知道的呀,郑哥哥,其实吧,我觉得有时候听些八卦也不是多么不好的事情呀,最起码我要是遇到了,我就想办法帮着人家这位姐姐再找个合适的男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不是挺好的吗?”
郑伯源叹了口气,说:“对啊,当时我就没有这么想,我就想着出了我心里的那一口怨气,我把人给扔到湖里之后,那姑娘就醒了,一边在湖里哭喊,一边挣扎,我就在湖边看着,我那继母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一个劲的指责我见死不救,我说我是为了姑娘的名节着想,再说湖水又不深,六月天天气又不凉。”
许柏对着郑伯源竖了竖大拇指,郑伯源觉得跟这个小娃娃在一起说话挺好的,很放松,也不用有太多的顾虑,反正是就是有一种倾诉的渴望,这些日子,这些事情一直压在郑伯源的心里,郑伯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找个人说道说道,真的能把自己逼疯了。
虽然成日里跟许棣在一起,但是郑伯源一直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同样是侯府的子孙,同样是京城的勋贵,人家许棣只比自己大了两岁,而且人家还是侯府庶子的孩子,已经有举人的功名了,郑伯源不想把自己这些事情说给许棣听,他觉得说给许棣听了,自己在许棣面前就会更加的矮他一头,正好许柏过来了,又被许柏撩拨了几句,郑伯源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一般,也不管许柏能不能听懂,其实心里还是人为许柏听不懂的,就开始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