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的根系无处不在,肆虐出地表后,将鬼国的山地震裂。
一行人被迫分离,散落在各处的岩石碎片上。
沈如渊来不及护住夏玖,只能在察觉光束袭来的一刹那,焦急又无能为力地提醒。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漫长。
长到夏玖能清楚地看见每一颗空中飘飞的尘埃,看到星辰矿石凝聚的光束如洞穿云层般朝自己射来。
她心知自己避无可避,这一击即将正中她心口!
肩膀上,那只关键时刻还算靠谱的猪头,身体表面隐隐浮现裂痕,这是洛千荒将要恢复原身的征兆。
可裂纹只持续了一瞬,又紧接着消弭。
洛千荒选择了按耐不动,明知道这一击下去夏玖很有可能丧命当场。
因为他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你。”
这一击许是试探,直觉告诉他夏玖不会因此送命。
“知道了。”夏玖咬牙,当机立断从袖中取出一物,运起灵力掷于身前。
“金缕玉衣!”
这是她不久前抽出两个文物盲盒之一。
本是汉代最高规模的丧葬殓服,以金线连缀玉片,编织成人形玉甲。
古人信奉玉能使尸身不腐,从而长生不死,羽化成仙。
在成为文物之灵后,金缕玉衣便获得了抵御伤害和自我修复的能力。
被夏玖所扔出的,仅仅是一块单薄的玉片。
灵力激发后,这一块小小的莹白玉器霎时分出百道虚影,铺展成一面宽大的盾甲,每一片白玉之间还有金色丝线相连接。
光束袭来,如泄闸的洪水将夏玖的身形淹没。
金缕玉衣散发的莹润柔光,比之这一道光束,不过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却在连绵如流水的强光下,如一叶孤帆般顽强坚持下来。
构成盾甲的玉片接连被击碎,又在金丝的编织下修复如初。
可夏玖此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金缕玉衣的自我修复需要耗损她的灵力,她才刚成为修士不久,丹田里储存的灵力远远跟不上防御所需。
清脆的破裂声接二连三响起,金缕玉衣的边缘已有了溃散之兆。
玉甲崩碎的那刻,腰间玉璇玑突兀爆发一阵灵光。
危机时,苍梧逼出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替夏玖当下最后一丝余波。
终于,袭来的光束逐渐熄灭。
夏玖浑身气力骤然一松,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怎么也呼吸不够。
汗水顺着她脸颊滑落,有几滴渗入眼眶之中,她眨了眨生疼的眼睛,看到自己脚下两条深深的沟壑。
原来她一直被光束携带的力道压着,逼退了有一段距离。
视野中出现一道人影,夏玖抬起头。
沈如渊来到她近前,依旧是淡而疏离的神色,嘴唇微微抿紧,垂下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沉暗。
他没说话,掌心亮起雪色的灵光,轻轻搭在夏玖肩膀上,给她源源不断渡着灵力。
夏玖也是在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丹田因自己的奋力压榨,泛起细密而深刻的疼痛。
“受伤了吗?需不需要我治疗?”
五宗修士聚了过来,裴青岚见她惨白的脸色,出于医修的职责关切问道。
夏玖摇了摇头,经过大师兄人形电池的补充,她也缓了过来,“多谢,不过不必了。”
她站直了身子,越过众人看向眼前荒芜狼藉的景色。
“比起我,更应该关心的是鬼国。”
极光汇成的罗网将鬼国的溶洞撕碎。
山岩巨峰不堪一击,就像经历了漫长的风蚀,到处都是珊瑚般密密麻麻的孔洞。
有的因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而坍塌下来,滚滚落石之声每隔一会儿就要响起,似乎已成了伴奏。
天光斜照,激散的烟尘亮得宛如金沙。
木质的华美楼阁早已化作废墟,遍寻不到曾在其中欢歌笑语的人。
上空修士的厮杀与激斗仍在进行,地下却已是一座寂静的死城。
鬼国正在崩落。
“你说得对。”岁流观率先附和,仰头看着空中。
溶洞顶部被破开,他们也能看到那边的战况,柔兆自血脉封印被解开后,一改先前颓势,现在正压着一群宗门修士打。
“建木枯萎和柔兆的反攻,这两件事之间只怕有所关联。”岁流观略做掐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沉声说道,“上面的人无暇顾及,就该轮到我们出力了。”
语毕,他翻手取出一个罗盘,漆黑的眼中倒映罗盘上密集繁复的线条,伸手一指,朝着靠近建木的方向,“异变的源头就在那处,我们去找出来。”
宴秋一扬眉梢,“怎么,不怕自己算不准了?”
岁流观脸先是一苦,然后不满地道:“这种时候也没心思纠结那些了。”
难得见他如此干脆,宴秋打趣般睨他一眼,转头却对夏玖说:“你们呢?跟我们一起吗?”
“不了。”夏玖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径自低头看着,“我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五宗修士们没再多问,道别后径直奔向岁流观指出的方位。
夏玖仍留在原地,先摸了摸苍梧藏身的玉璇玑,触手一片冰凉,但还好外表没有破损,文物附灵效果仍在,就意味着苍梧并无大恙。
她问洛千荒,“那时窥探我的人还在吗?”
猪头皱了皱眉,“早走了。”
夏玖沉默不语。
暗中窥探她的人是谁,目的又为何?
这样的问题她已经无暇思索。
夏玖垂眸,松开了掌心,看着她先前拿出来的那东西。
是昌言月给她的金令。
她将其平举身前,对照着远方正在枯萎的建木。
令牌上的图腾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金乌被箭矢贯穿,烛龙伏倒地面,而云巅的建木亦如她眼前那般,一缕缕根系崩解散落,逐渐萎靡下来。
建木发生异变之时,这块置于她衣襟的令牌发起了烫。
夏玖指尖触到令牌后,神识顺着令牌流入建木的根系,视野也与之同步,俯瞰到了整个鬼国的全貌。
这才是她在面临攻击之前,还在怔神的原因。
她能如此,就不信昌言月做不到这些。
只可惜时间过于短暂,涌入脑海的信息也过多,她没能找到建木异动的原因。
可换成昌言月,鬼国之主想揪出作乱的罪魁祸首,必然不在话下。
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反而还将令牌给了夏玖。
夏玖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这是她故意的。
故意让夏玖知道她对事态的放任,以至于在建木即将枯死的关键时刻,不得不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夏玖叹了口气,收起令牌,“走吧,大师兄。”
“有人邀请我们上门一叙。”
建木所在的祭坛附近,本是鬼国把守最森严的地方。
现如今突遭大难,戴青铜面具穿祭司长袍的守卫早已派往前线,不见踪影。
相比起外界不断崩塌的山岩,建木枯死的速度要慢上许多,因而此处反倒成了幸存鬼国居民的庇护所。
人群多是些老幼伤患,正沿着山道与阶梯,排成长列往祭台上前行。
宴秋五人赶到时,所见就是这番景象。
“人这么多,幕后黑手若藏身其中,该如何确定身份?”宴秋抱臂,光想想要大海捞针一样,在这么多人里寻一个不确定的祸首,脑瓜子就开始疼。
牧辞顿了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喇叭递给她。
直接问不行吗?
中途却被裴青岚截住,“这样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很有可能造成鬼国居民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