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六个回合,每回合三分钟,回合中间休息一分钟。
比赛开始。
两人双双戴上护齿,在裁判的口令下先是各自握手鞠躬,又分立两边,准备进攻。
宋齐率先进攻,上来就是一次动作幅度与力度极大的飞腿,显然是想趁骆佑潜也许还未适应拳台之时打乱他的节奏。
可惜这里除了他们俩与裁判和双方教练,再无别人,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他的心绪。
骆佑潜余光瞥见侧面的录像机上的跳跃红点,双眼轻轻一眯,侧身敏捷地躲过,随即抬手打向他的侧脸。
宋齐在开始比赛前的情绪波动影响了他的反应能力,对骆佑潜拳台挥来的方向判断失误,反而迎合着挨了一拳。
计分板数字跳动,1:0
那一击迅速激怒宋齐,这些年他在拳台上风云惯了,对面站着的又是骆佑潜,情绪更难压抑。
他出拳速度变得又快又狠,进攻型选手一旦发起猛烈进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错误频出,反而让对手瞄准弱点,另一种是让对手无暇进攻,疲于防守。
宋齐属于第二种。
骆佑潜反击困难,便专注防守,三分钟结束倒也没让他拿到分数。
第一回合的成绩仍然是1:0.
他回到拳台一角休息,教练递来毛巾与水杯,一边在他耳边布化战略:“宋齐的进攻很难突破,你专心防守,反正现在你有得分,到第三回合他就会急了,到时候再攻破。”
那一边宋齐坐在拳台边上,喘着气,胸腔起伏。
他的教练训斥:“你再这个状态打这场比赛,今天出去体育版报上就全是关于你被新秀打败的新闻了!”
宋齐皱了下眉,恶狠狠德看向对面神色如常的骆佑潜。
“你的进攻虽然可以防止他再次得分,但现在的情势不利于你。”教练顿了顿,又低声,“他的眼睛之前受过伤,出拳朝那个方向打,攻破他的防守。动作别太明显小心被判恶意进攻。”
第二回合开始。
宋齐出拳的高度明显高了一寸,骆佑潜眼部曾暂时性失明,不能再受重击,几次避闪不及丢了两分。
第二回合结束,宋齐得分超过骆佑潜,3:1.
第三回合,宋齐重新镇定下来,两人势均力敌,各自拿下三分,最终得分6:4,宋齐仍然领先。
第四回合,宋齐显然选择苟得分,采取猛烈进攻而让骆佑潜无暇得分,最终得分仍然是6:4.
第五回合,当宋齐的拳头直接朝骆佑潜的眼角砸过来的时候,他不闪不避,背水一战。
他太贪心,想要靠左右组合拳连拿两分,于是导致防守为零,骆佑潜直接迎上他的拳头,侧身直拳过去,堪堪避开宋齐打向他眼睛的拳头,并且打击到他胸口的有效得分部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迅速抬腿重击在他腰侧。
瞬间,场上得分跳至6:6,平局。
最后一个回合。
骆佑潜靠在台柱上喘气,到了第六回合,两人体力都耗到了最后时刻。
不远处的门一开一关,经理人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到骆佑潜身边,附在他耳边道:“怎么样,还可以吧,你女朋友托我进来看一眼你的状况。”
因为出道赛是全封闭的,从采访开始就不允许其他人围观,所以陈澄一直是在后台等消息的。
骆佑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笑道:“你跟她说一声,最后三分钟,我会赢的。”
“好。”经理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背,“我去跟她说,小姑娘快担心死了。”
……
第六回合开始。
开局骆佑潜就采取近地面进攻方式,为了防止宋齐再次出现保分数的手段。
灯光在他颔首的侧脸上拉开一条凌厉的切割线条,他高抬起拳头。
手臂骤然发力——
比赛结束,骆佑潜最后又拿得一分,改写平局结果,7:6获胜。
***
裁判最终公布结果,大门拉开,等候在外的记者蜂拥而至。
三年前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天,用最血性最直白的方式得到了结果。
即使先前已经料到这场比赛会很有爆点,但最终结果竟然是新秀赢了拳王,这让所有记者都始料未及。
好在相较于即将一击成名的骆佑潜,他们显然对落魄的曾经拳王更有兴趣。
这就是永远的事实,就像当年也是这些记者,他们对骆佑潜是否服用兴奋剂更加感兴趣,尽管比赛前都会进行检查,而对他夺冠丝毫不在意。
骆佑潜满不在乎地看向被围在中央的宋齐,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拳台。
***
走廊上,阳光迤逦而下。
姑娘埋首在臂弯里,连头也没敢抬,心惊胆战。
骆佑潜垂手抿唇,轻轻笑了一下,走上前,在陈澄面前蹲下。
“陈澄。”他轻声唤她。
陈澄猝不及防地抬头,眼底噙着一层雾气,睫毛簌簌抖动,一眨眼就有眼泪溢出来,晕湿泛红的眼角。
她看到骆佑潜近在咫尺的脸,笑得一脸阳光。
“哭什么,我说了我会赢的。”
***
一个拳击新秀在出道赛上以7:6的成绩打败宋齐这个去年拿得金腰带的拳王的消息,很快在体坛传遍了。
骆佑潜所在的俱乐部老板开心得不行,原本他们也没想过他会赢得这么顺利,只当以后可以把他塑造成由输转赢的励志形象。
这消息一传出来,就有不少其他俱乐部来挖人,承诺给他更高的薪资,并且愿意替他支付高额违约金。
就连国家拳击队也找上来。
吓得他所在的俱乐部老板又给他涨了一倍薪资,并且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一朝成了香饽饽。
骆佑潜只想当一个职业拳击手,加入国家队会产生许多体制制约,何况也不是只有加入国家队才能算为国争光,他自然是拒绝了。
而俱乐部,现如今的这个给的酬劳已经足够他负担自己和陈澄相对优渥的生活,他根本懒得去比较其他俱乐部所给出的条件是否更好。
只不过,相对于这些变化而言。
更加难以接受的还是骆佑潜的那些高中同学们。
他们只以为骆佑潜是个不能惹的人,没想到这三年来竟然是跟一个能打败拳王的人做同学。
做梦一般。
打赢宋齐上报的那天,被班上一个男生发现了,于是传到了班级群里,又由班级群传到学校贴吧。
继他考出三中建校来的最好成绩后,又爆出打赢了拳王。
又在学校里彻底火了一把。
那些曾经喜欢过骆佑潜的姑娘们激动得仿佛自己成了未来拳王的前女友们,而男生们更是有了吹牛的资本,那可是认识拳王啊。
出道赛不久后F大的录取通知书就寄到了,招生办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要将他普通生的学籍转成体育生。
骆佑潜自然没异议。
学校主动替他去办理相关手续,连人都不用去一趟。
在做出一些惊人的成就后,就会发现许多以前以为会很麻烦的事都迎刃而解了。
***
俱乐部给的赢得比赛的额外奖金是用现金形式给的,用牛皮纸袋包着,五万,厚厚一叠。
对于财迷而言,真材实料的红色钞票比存折里的数字要养眼得多。
当初陈澄看着他合同年薪后边的一串零,也只是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声,可拿到这叠奖金后就直接化身成资深大财迷。
骆佑潜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脸上噙着点细碎的笑意,眼底是漫无边际的纵容与宠爱,看着陈澄。
后者捧着那一叠钞票,拨弄来拨弄去,笑弯了眉眼。
“我现在真是有点理解别人炫富的心理了啊,捧着这么多钱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她捏着信封,深深吸了口上边新钱格外浓重的铜臭味。
她过了二十几年缺钱日子,虽然靠着自己这辈子也已经赚了不少钱,可还是头一回真实摸到这么多钱。
难免显出些没见识的懵懂与可爱。
骆佑潜无奈,走上前揉乱了把她的头发:“五万你就要炫富了,以后怎么办?”
陈澄嘴角上扬,“鸡汤式”人生导师使得开口:“果然老话说男朋友要找个潜力股真是没说错啊。”
她哪里是真想炫富,只是想借个由头炫炫自己这个牛逼的男朋友罢了。
看!这五万块钱是我男朋友挣的!
一次性就挣了五万!
哦,他才18岁,刚高中毕业就挣了五万块儿!
他还打赢了宋齐这个拿到金腰带的拳王!
高考还考到了全市前20名,拿到了F大的录取通知书!
看看!什么叫做文武双全!
这个文武双全的小少年!是我男朋友!
陈澄觉得自己大概真掉进钱眼儿里生了病,她居然想上微博炫耀男朋友,可是转念想想又觉得太傻了,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这攀比心理。
她在心里默念三遍:攀比心理不可取,攀比心理不可取,攀比心理不可取!
“晚上我们一块儿去教练那吃顿饭吧?”骆佑潜说。
“好。”
赢了比赛后还没去看过教练,倒是他开的那个拳馆,靠着骆佑潜的名声如今生意越来越好。
教练以前也是个运动员,对吃食营养方面讲究惯了,不比和徐茜叶、贺明吃饭时总吃些垃圾食品。
他们去了一家偏农家乐的家常菜小餐馆。
几人吃吃喝喝,教练聊着骆佑潜小时候打拳时的趣事,倒也有趣,时间过得也快。
陈澄从前总觉得日子难熬,现如今却觉得天天都过得飞快,还没干什么呢一整天就过去了。
不过也是,过去她在手上纹了个向死而生,这日子不向着光不向着希望,偏偏向着一个死字,哪能过得舒心呢。
吃完饭回去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路灯周围萦着些小飞虫,蝉鸣隐约从路边的树丛中传出来,夏日晚风吹出来也是暖烘烘的。
快走到家门时接到一个电话,骆佑潜低头看了眼,微微皱了下眉。
“谁啊?”陈澄凑过去。
“……我妈。”
“你要接吗?”陈澄问。
骆佑潜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接也没有挂掉,过了几秒便自己挂掉了,可没等一会儿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这回他利索地接起:“喂?”
那头女人的声音带着焦急,语速很快:“佑潜啊,晖琛有没有去找你啊!?今天我跟你爸爸训了他几句,他就赌气直接走了,哪都找不倒啊!”
骆晖琛是他弟弟,也是养父养母们的亲生孩子。
骆佑潜有些奇怪地抬眸,他和这个弟弟关系并不如其他兄弟那么好。
怎么会来找他?
“他没跟我联络过,而且他也应该不知道我住哪,应该不会来找我吧。”骆佑潜说。
“他前些日子看到你打拳的比赛录屏了,嚷嚷着要找你教他打拳,佑潜你就帮帮妈妈吧,帮我找找他,求你了,嗯?”
“……”骆佑潜垂眸,叹了口气,“知道了。”
多可笑,当初他离开家后等来的是他在那个家里留下的琐碎物件的邮寄包裹。
骆晖琛离家出走,却打电话求他帮忙找儿子。
***
到底也算个弟弟,不能不管,打他电话又是关机。
骆佑潜和陈澄先是去骆晖琛学校找了一圈,现如今放了暑假,学校里乌漆麻黑一个人影也找不到。
又怕那小子生事惹上什么麻烦,便去学生们常去的步行街闹区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夜色渐笼。
“陈澄,我先送你回去吧。”
骆佑潜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没事,我陪你一起找吧,这么晚了万一真出些什么事。”陈澄说。
“你明天不是有个拍摄吗,我送你回去,顺便沿路也找找他,你不认识他,见了也认不出来。”
陈澄想想也是,便同意了。
结果还真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找到了骆晖琛。
小孩儿个子还没拔节生长,比陈澄还矮了小半个头,批了件薄外套,双臂撑在花坛边缘,一双腿晃荡着,已经歪着头打瞌睡了。
“骆晖琛。”骆佑潜喊他。
小孩儿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半醒过来,一见他哥就瞬间清醒,非常兴奋:“哥!”
“嗯。”骆佑潜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妈在找你呢,我送你回家去。”
“我不回去。”小孩不高兴,甩来骆佑潜拉他的手,气愤道,“我才不回去!升学考没考好,他们成天逮机会就骂我,我不读书了!我要打拳!”
一直站在骆佑潜身后没说话的陈澄,听了这豪言壮志,“扑哧”一声笑开来。
“知道你哥哥高考考了几分吗?”她问。
骆晖琛想都不想就报出来一个分数,又说:“爸妈天天在我耳边说,就拿我跟你比!”
骆佑潜愣了下,捏着小孩儿的后劲让他仰起头:“你不回家,你晚上打算去哪?”
“你这啊!我说了,我要跟你打拳!”小屁孩兴奋地嚷嚷。
“我不教你,快回家去。”骆佑潜铁石心肠道。
“反正我不回去!”小孩儿先是强硬地说,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外头觑着他大哥的神色,斟酌道,“至少收留我一晚吧,哥哥?”
骆佑潜无奈,回头看了陈澄一眼,而后只好妥协了。
他拿出手机递过去:“给你妈打个电话,我明天送你回去。”
小孩儿开心地接过手机,乐颠颠地给他妈打电话,话里大概训斥了几句,小孩把手机拿得远离耳朵,漫不经心地,等骂完了才重新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骆佑潜打开密码锁,伸手把小孩背后的书包提起来。
骆晖琛小跑进公寓,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地逛了一圈,而后扭头发现刚才那个怪姐姐也跟着进了屋子。
以及,房间内灯火通明,把怪姐姐原本不清晰的五官都照得透彻。
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怪姐姐竟然长得非常好看,比班上最漂亮的小女孩还要好看。
骆晖琛眼珠一转,走步似的绕到陈澄身边。
“姐姐,你跟我哥哥都住在这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陈澄估摸着给小屁孩灌输早恋思想不可取,迟疑片刻,说:“我跟你哥哥算是室友的关系吧。”
小屁孩语出惊人,直接拉上陈澄的手:“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陈澄:“……”
“不可以。”骆佑潜替她做出回答,他刚给骆晖琛铺好了床,“她是你哥的女朋友。”
陈澄:“……”
骆佑潜没给这小子再次语出惊人的机会,直接拎着人丢进了那间原本属于陈澄的卧室。
骆晖琛非常不满:“那那个姐姐睡在哪?”
“我女朋友当然是跟我一块儿睡了。”
骆晖琛吃惊地张大嘴。
后头的陈澄羞臊地只好直接不理这两人,径自回了房间。
骆晖琛性格跟骆佑潜完全不同,大概是从小受到的宠爱就不同的关系,骆晖琛话非常多,是个终极话痨。
缠着骆佑潜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终于有了困意,骆佑潜回房时陈澄都已经洗完澡在床上玩手机了。
骆佑潜爬上床趴在陈澄身上,隔着被子抱住她,埋在她的肩颈。
陈澄把手机放到一边,反手抱住他:“你跟你弟弟关系很好吗?”
“一般吧,以前哪有这么乖。”骆佑潜笑了一下,“估计是想学拳击吧。”
***
第二天,骆佑潜就把骆晖琛带回去了。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也以为再也不会看到养父养母了,没想到因为这个弟弟打破了。
养母站在门口,把骆晖琛拎进家门,又对骆佑潜说:“进来坐会儿吧。”
“算了。”骆佑潜看着她,又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好吧。”养母叹了口气,又突然叫住他,“欸——对了,你考上F大我和你爸也都听说了,挺好的,大学好好努力学习,以后工作需要我们帮忙尽管说。”
骆佑潜垂眸,自嘲似的扯开嘴角:“我转了F大的体育生,以后工作就是职业拳击,你们应该帮不上忙。“
养母的眉毛登得扬起,非常不满于他的决定。
骆佑潜没等她说什么,直接跟人道了别,便直接走了。
***
又半个月后,美国青年拳击大赛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