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女,你这是干嘛?就这天气,你不会是想去晒被子吧?”
说话间,董明珠已经走到了跟前,横了我一眼,说:“还不是怪陆景!”
相比起几年前那个骄横跋扈、浓妆艳抹的小妖女,此时的董明珠成熟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穿着一件粉白色圆领短衫,水洗蓝色牛仔裤,也留起了长发,显得很是温柔沉静。
我初见她时,个子还不到她的肩膀。此时她站在我跟前,我倒是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忍不住喊冤道:“怎么就跟我有关?我一上午都在尸妆间,哪也没去。”
董明珠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家那个旺财,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刚在外头野完回来,就钻进我被窝里倒头就睡,你看这被子,被她弄成什么样!”说着把抱在手上的被子展开一角,果然是一滩水渍。
我只能呵呵傻乐。董明珠口中的旺财,就是我养下来的那条人面蛇身的小怪胎。在最初的时候,麻老大本打算是留上个把月就一把火给烧了的,后来好歹看在它立了个大功的份上,总算是给留了一条小命。
起初,大家也都是小怪胎小怪胎这样的叫,后来时间一长,觉得也不是个事儿,董明珠就说要不给这小东西起个名儿。我一听,这也成,琢磨了半天,见这东西也没个安分,离了笼子就到处乱窜,就干脆给起了个名儿叫“旺财”。
董明珠当时就不乐意了,说怎么能给这小东西起个狗的名字。我把那缠着我的腿直爬到我腰上来的小东西给一把拽了起来,冷笑说:“你看这东西跟狗崽有什么区别?”
董明珠当时就不吱声了。
不过随着那小怪胎越长越大,面目五官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逐渐能看出一张小女孩子的脸。董明珠当时就乐了,说这是个小女娃。胖子就在一边泼冷水,说:“你见过长得跟蛇一样的小女娃吗?”
董明珠很是不高兴,于是接下来半个月,胖子每次上门来蹭饭的时候,都没吃到肉。
几年时间过去,这小怪胎早已不是当初那萝卜干模样,身子粗了不知道几圈,如今已经能抵得上我一条手臂,长度能绕着胖子那水桶腰一圈。想比普通的孩子,脑袋倒是要小上一圈,只是五官却已经跟寻常女娃没有半分区别,模样有几分酷似她母亲,也长出了一头黑发,不过被董明珠剪了个西瓜头,看着跟扣了半块西瓜皮一样。
正说话间,只见到三个人影出现在丝丝雨幕中,是麻老大、肌肉男和黑毛三人,也没有披个雨衣,不知从哪里回来。这么些年来,麻老大他们就基本没在白天出过门,除非是像这样的阴雨天气,他们才会出门到附近走上一圈。
虽然他们没明说个中的原因,但大概的缘由我也能猜出几分。他们大概是因为早前的某个原因患了某种隐疾,以至于无法在太阳底下呆太久时间。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时间,他们只在夜间活动。
黑毛远远地就叫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出去走了这么一趟,胃口都好了不少!”
正好燕子也从走廊那头过来,大约是被我们说话的声音给吵醒,打了个哈欠,道:“你这死矮子,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这两人,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见了面就吵个不停。
麻老大领着两人进了走廊。虽然雨是不大,但这一趟下来,三个人身上脸上也全都湿了个透。麻老大见我也在,就问道:“小七,事情处理好了?”
他说的事情,就是指的尸妆间里头那具女尸。我应了一声,说刚刚收拾完毕。麻老大点了点头,叮嘱道:“最近这世道有些不太平,大家都打起精神,小心些。”
老大发话,大家都齐齐地应和了一声。
麻老大又吩咐黑毛和肌肉男:“老六一个人守着停尸房,我有些不放心,你俩抽空轮流去帮衬一下。”
我听得心里一紧。别看麻老大成天就窝在这殡仪馆里,但不得不说,这老头子对事情的敏感性极高,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说明最近的风头真是有些不对。
麻老大说完,也没有再说其他废话,就带着黑毛进了屋。肌肉男拍了拍我肩膀,乐呵呵地道:“最近挺忙的,别累着了。”
我心里一暖,笑道:“你可别想打马虎眼,再过些日子,我可就要成人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可别忘了。”
肌肉男本来就长得高大魁梧,这几年虽然我长了不少个子,不过站在他面前,也还是比他矮了不少。
肌肉男呵呵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话,燕子就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小七,你马上要十八岁了,到时候大家给你办个成人礼,好好热闹热闹!”
董明珠和胖子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当时也跟着起哄。
燕子上前来,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凑到我耳边,媚声说:“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给你姐说说,你跟老四有什么秘密?”
此时燕子倒已经比我矮上几分,被她双手环住,胸口贴了上来,只觉得一股子馥郁的香水味直钻鼻腔,登时耳根子有些发烧,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燕子娇笑着答应了。
我小声说:“四哥说你性格好,长得又好看。”
燕子格的笑出了声,伸出两根白皙的指头,拧住我耳朵,道:“你这小毛孩,敢背着你四哥乱嚼舌根子,是不是又皮痒了?你四哥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吃痛,连声讨饶,说:“不信你去问他。”
当然,我是明知燕子不会去问。不过我这话也不是信口雌黄,这些年来,跟他们混得时间一久,只要不是眼睛太瞎的,哪个看不出来肌肉男和黑毛两个,其实都对燕子有想法。
只不过肌肉男生性内敛,就算有什么也都是放在肚里。黑毛呢,这黑矮子性格更加阴沉些,但脸皮也更加厚实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把这小九九放在肚里,嘴上就是不说,反倒是一有机会就跟燕子吵吵闹闹,争论不休。
也不知是这些人在殡仪馆这种地方呆的久了还是怎么的,明明挺简单的一件事情,被他们搞得这么复杂。我跟胖子私下议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倒是董明珠知道后,插嘴说了一句:“我看啊,这事你们就别瞎讨论了,燕子姐他们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越是简单的事,反而可能越无法看得通透。”
我和胖子一琢磨,一致都觉得董明珠这句话倒是颇含深意,这姑娘,此时哪还有半分之前那个一不高兴就拿鞭子抽人的傻大姐模样,于是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燕子见我讨饶,总算是松了手,呸了一声道:“看你小子还敢不敢学人家嚼舌根!”然后打了个哈欠,施施然地就回屋睡觉去了,说是开饭的时候再去叫她。
这一下子,人又走了个干净。肌肉男呵呵笑了几声,也准备回屋,就在这时,只听到大门方向传来哐哐几声,似乎是有人用力在铁门上敲了几下。
“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时候上门?”胖子首先骂道。
肌肉男笑了笑,说他去看看,转身就没入雨帘中。我左右无事,也跟着一起去。到大门口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很,也没再听到有人拍门。
我凑到门缝处往外张了张,没见到外头有人,后来再仔细一看,就发现在院墙靠右侧停了一口棺材。
肌肉男把铁门打开,我们出去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有人,只是地面上隐约留了几行杂乱无章的脚印。那棺材也只是普通,是口颇为廉价的薄皮棺材,棺盖上压了半截青砖,拿起来一看,下头是一沓子的钱钞。不是冥币,而是真钞。粗粗一看,倒是不少,大约有一万来块。
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送棺的人,只得去里头喊了人,一起把那口棺材抬了进去。总归不能任由它摆在门口。
棺材首先送进了瘦竹竿的殓房。动手开棺的是肌肉男和黑毛,那棺材也没封棺材钉,两人一合力,就把棺盖掀了去。只朝里头看了一眼,两人脸色登时脸色大变,肌肉男大声吼了一句:“小七你们守住门,千万别让明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