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那张善正眼见弟子被虐打,脸色阴沉,怒声道,“你们什么人?”
那中年人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看向阿紫,原本肃然的神情登时就是一柔。小姑娘半边脸高高肿起,见到这中年人,叫了声:“爸。”终于小嘴一扁,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入男人怀中。
我仔细地端详了那中年男子半晌,终于把他与当年在南疆的那个男人重叠了起来。原来是顾思寒的父亲到了。心里一松,顿时混乱不堪的阴阳瓶又逐渐恢复了正常。
小姑娘从他父亲怀中探出脑袋,道:“爸,这些坏人要抓我陆哥哥。”
顾父拍了拍女儿肩膀,柔声道:“有为父在,谁也动不了你陆哥哥。”
随后从顾父身后走出来一个面目慈和的灰衣老人,头发花白,但是面色红润,精神极是健旺,抓过阿紫的小手,就替她裹起伤口。小姑娘一见他,顿时泪眼婆娑地叫了声“师父。”那老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她脑袋。
顾父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我身上,微微笑道:“小景,好久不见了。”
我冲他微微点头致意,听阿紫叫那个灰衣老人师父,知道他应该就是医术高超的方老先生,勉强提起一口气,哑声道:“顾伯父好久不见,阿紫她中了曼陀尸香。”勉力说了这一句话,一口气就再提不起来。
见那位方老先生正在给小姑娘查看,不由得稍稍心安。
此时“啪啪”声却仍是不绝于耳,那大汉拎着明真依旧抽个不停。我见那张善正脸色漆黑,盯着顾父道:“阁下也不要太过分了!”
顾父面色一沉,冷冷地道:“谁还想教训教训我顾家女儿的?”环视一周,殿中寂静一片。随即吩咐了一声,那大汉停手,将人往旁边一丢,那明真竟是活活被扇得晕了过去。
张善正阴沉着脸道:“哪个顾家?”
顾父负手而立,淡淡地道:“这世上还有哪个顾家?”
那张善正脸色一变,目光闪烁,沉声道:“就算你们是根底深厚的老家族,可是这样不将我道门放在眼里,是不是也太狂妄自大了?”
顾父冷然道:“你们道门自然是渊源流长,人多势众,不过我们这些世俗家族也不是吃干饭的。再说了,什么时候你们龙虎山就能代表整个道门了?”说罢,就不再理会,扫了一眼殿中诸人,朗声道,“这位陆景小朋友,是我顾某人儿子的至交好友,更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他就是我们顾家人,谁要动他一根毫毛,那就是我顾家的死敌!”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为顾父的气势所夺。我听得心中一暖,就见那张善正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沉声道:“我们道门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干涉!”
顾父瞧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顾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们龙虎山指手画脚。”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凝重,那秋吟上前一步,插口道:“顾家主,咱们又见面了。”
顾父见是秋吟,脸色稍霁,道:“多谢秋居士告知我儿下落。”挥了挥手,道,“还不去把人扶回来!”立即就有四个黑衣人领命,快步朝我奔来。
张善正厉喝一声:“谁敢胡来!”立时一众天师道弟子涌上了前。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秋吟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道:“当日我门下几个弟子在海外遇难,幸得顾家公子援手,我们清微派也是感激不尽。不知顾家主可寻到人了?”
我听得心里一颤,心想难道顾小子和麻老大他们并没有回去顾家?有心想要询问,却是连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顾父道:“未曾寻到。”盯着那张善正瞧了一阵,转向一旁的梁庸,道,“这位就是茅山派的梁先生罢?”
那梁庸微微一笑,道:“顾家主。顾家与我道门向来交好,何必弄得如此紧张。”
顾父微微一晒,道:“听清微派几个弟子说,我儿当初从海外回来,与梁先生是乘的一艘船,是也不是?”
那梁庸笑道:“当日也是多亏了顾贤侄,我们茅山一行人才能乘船回到陆地。只是抵达泉州港后,我们就与顾贤侄分别,之后的情形梁某就不太清楚了。怎么?顾贤侄没回顾家么?”
顾父盯着那姓梁的瞧了一阵,目光森然,道:“我儿的确是一直未归。”转向张善正道,“我也不与你废话,今天这人,我顾千重是要定了!”
我听得心中一阵暖意,朝顾父身后瞧了一眼,见阿紫那小姑娘已经在他师父怀中沉沉睡去,大约是曼陀尸香又发作了。在方老先生身边,倒是又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一身麻衣,跟个种庄稼的小老头似的,我瞧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瞧向了我,冲我点了点头。是齐老。
正待仔细再看,就听那张善正冷笑道:“今日我道门三大宗门齐聚,你顾家就算再狂妄自大,也得掂量掂量!”厉声喝道,“众弟子听令,一旦有人要夺人,立即将那姓陆的就地斩杀!”
一时间殿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见顾家有一人越众而出,走上前来,笑道:“张师兄。”
我仔细瞧了一眼,见这人大约四十来岁年纪,面目儒雅,一身的书卷气,乍一看,倒像是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那张善正见了那人,似乎愣了一愣,脸上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你你是小鹿子?”
那满身书卷气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原来张师兄还记得荣鹿。”笑容中却是隐藏着一丝怅惘。
那张善正神情似乎颇为复杂,涩声道:“你你还活着?”
那个叫荣鹿的中年人微微苦笑,道:“当年幸得顾老哥相救,否则荣鹿哪能再见到张师兄。”
张善正道:“你这么些年,怎么也不来找我。”
荣鹿苦笑了一声,道:“我这龙虎山弃徒,哪敢污了张师兄的清名。”
张善正道:“你你这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得奇怪,这姓荣的读书人,倒似乎原本是龙虎山的门人,而且与这姓张的似乎关系极为亲厚,不知怎么的后来居然成了龙虎山的弃徒。
荣鹿微微一笑,道:“往事皆随风去,荣鹿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小鹿子,张师兄又何必挂怀。”朝我一指,道,“这个小朋友是我徒儿的至交好友,还望张师兄高抬贵手,放这小朋友一条生路。”
我一听,随即明白这人原来就是顾思寒的师父,顿时对他心生亲近。
张善正拧起眉头,半晌才道:“小鹿子,你可知道,你的柳师兄被妖孽害死了?”
荣鹿脸现悲色,微微一叹。张善正厉声道:“就是这个小贼,勾结的妖孽,害死了你的柳师兄,你还要保他?”
荣鹿道:“这位小朋友我虽是第一次见,但既然他能是我徒儿的至交好友,那他的品性,我就绝对信得过。柳师兄遇害一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与这位小朋友有关,我荣鹿在此立誓,必当手刃仇寇,替柳师兄报仇。但时下情况未明,只听一些人一面之词,也未必太过轻率。”
那马脸立即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成风道长说一是一,怎么是一面之词!”
张善正立即喝道:“成风道长,你还是别说话为好!”那马脸一听,顿时有些讪讪地退了回去。
那张善正沉吟了片刻,道:“这人我们天师道绝不会放。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事情一日不查清楚,就不会对这小子怎么样。”
荣鹿道:“多谢张师兄。那我这位小朋友,就拜托给张师兄了。”
那张善正“嗯”了一声,瞧向顾父。
顾父背着手瞧了我一眼,道:“小景,你且安心养伤,你背后站的是顾家,看谁敢把脏水泼在你头上。”
又朝张善正道:“荣先生说的话,就等于是我说的话。小景可以留在你们天师道,但是他要少了一根汗毛,呵呵。”
张善正道:“我天师道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俊生,你带几个师弟,扶这陆陆景下去治伤。”
只听那陈俊生应了一声,从人群中出来,领着几个天师道弟子就过来,将我扶起,架着我往后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