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一声,就去了尸妆间,到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问:“二婆婆,你醒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二婆婆的低咳声隐约传来。
“小七啊,什么事?”
“二婆婆,我们在外头吃早饭,我扶您出去一起吃好不好?”
二婆婆连着咳嗽了几声,道:“不用了,你们吃吧,老婆子也没什么胃口。”
我站在门口,心里不由一阵黯然。在这个殡仪馆里,麻老大、燕子他们虽然也只能像老鼠一样隐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殡仪馆,但至少大多数时候,他们还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唯有二婆婆,就像一截正在腐烂死去的朽木,毫无生气,只能在黑暗的尸妆间里慢慢腐朽。
“我要睡了,你去吧。”
我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啾啾”几声。这声音我之前从未听到过,回头一看,又听到“啾啾”几声,这才发现是从挂在桑树上那铁笼子里发出的。
我过去打开铁笼一看,就见到那小怪胎昂着头,腮帮一鼓一鼓,又发出“啾啾”几声。几天没注意它,这小怪胎又长大了不少,腰身已经粗了一圈,脸上的五官也越发清晰起来。
见了我,昂起头又是“啾啾”的乱叫。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家伙已经能发出声音了。虽然不知道它叫的是什么,但想来想去,八成也是饿了,就干脆拎着它一起到饭厅,撕了几片馒头给它。果然,这小怪胎一口叼了馒头就不再叫唤了,安静地狼吞虎咽起来。
我咬了一口包子,把头靠在椅子上,这实在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啊!
虽然回去之后,难免又要面对青子的冷眼,但又怎么样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现在一切都是好的。更何况,那死女人,就算生气的样子,那也是好看得紧,被她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原本还以为能好好吃完这顿早饭,没想才吃到中落,就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哟,正吃着呢,刚好我们也没吃。”那姓顾的大摇大摆地进来,找了张椅子坐下,“大山,冷峰,赶紧过来吃。”
那光头大汉倒是不客气,直接连盘子都端了过去,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又给阴阳脸塞过一个。
“你没看见我们关着门啊?白天闭门谢客!”我没好气地说。他妈的,这姓顾的鸟人还真是讨人嫌!
姓顾的吃着包子,连连点头,说:“好吃!很久没吃过口味这么正宗的了。”
肌肉男呵呵笑道:“锅里还有,吃完我再去拿。”
姓顾的朝肌肉男点点头,笑道,“小陆景,咱们都已经结成同盟了,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我心里冷笑。这姓顾的嘴上说得倒好听,只是这人根本就信不得,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把我们给卖了。
“以后麻烦您老别来,让我们过个安稳日子,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说起来就让人来火,就昨天那事,我跟胖子差点没被他坑死。
姓顾的连吃了两个包子,却不再理会我,转头去跟麻老大说话。我看得气闷,起身拎了小怪胎回去尸妆间,把它挂回桑树,又把热乎乎的馒头端进去给二婆婆,见她睡得熟,就把馒头给她摆到旁边的桌上。
悄悄退出了房间,把门合上,我就背了包,准备回家去找青子领罚。虽说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过反正也没有生意上门,就跟麻老大请了个假,提早回去。反正都是个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出门的时候,却撞见了那姓顾的。我没搭理他,快步往前走。
“小陆景,去哪啊?”姓顾的在后头叫了一声,跟了上来。那大光头和阴阳脸,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真他妈的,怎么到哪都能遇见这三鸟人!
“回家!”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加快脚步。
那姓顾的却是紧跟不放,道:“听说你是住的永昌区?”
我没睬他。姓顾的也不觉得没趣,径自道:“我也刚好要去永昌区,咱们正好同路。”
我靠,这人真是没完没了了,跟个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到车站后就坐上了车。果然,那姓顾的三人也跟了上来,就在我旁边坐了。大光头和阴阳脸分坐了另外两个位置。
我撕了两片纸揉成一团,塞在耳朵里,闭了眼睛就靠窗睡觉,管他这鸟人说些什么。直到车子到永昌区,这三人也跟着我下了车。
那姓顾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叫住我:“小陆景,这地方你熟,跟你打听个地方。”
我只顾走,没理他。姓顾的道:“永昌区87号,就是这个地址,你知不知道在哪?”
我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盯着这姓顾的,心里飞快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这人故意说起我家的住址,想要打些什么主意。
“你要干什么?”
姓顾的打量着周围的风景,指了指阴阳脸,道:“还不是你冷峰哥的事。”
我靠,都什么人就是我哥?
姓顾的继续说道:“冷峰,是永昌区87号,你没记错罢?”
那阴阳脸说道:“没记错。”
姓顾的点点头,笑道:“你冷峰哥啊,虽然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不过正经说起来,他还跟你是半个同乡。”
我没听明白,什么叫做半个同乡。
姓顾的道:“早些年,你冷峰哥的父亲就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还在这里留下了一套房产。这次我们到潭城来,主要当然是为了那件事。”
他说的那件事,我自然是心知肚明,就是指的那口青铜巨棺。当初听那大公鸡无意中说漏了嘴,似乎这焚香会很多年前就开始在打这青铜巨棺的主意,而且被他们称为神棺。大公鸡说,昨日出土的这口神棺,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口被他们找到的。这么说起来,似乎他们口中的神棺还不止这一口。
“第二件事,就是顺便陪你冷峰哥来拿回他父亲留下的房子。”
我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但听到后来,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问:“你们说的房子,是87号?”
姓顾的道:“不然我跟你打听这房子干什么?”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也不知这姓顾的究竟玩得什么把戏,就说:“听人讲,这87号经过好个人的手,有姓陈的,有姓段的,就是没听说过有姓冷的。”
姓顾的笑道:“你别听我一口一个冷峰,就以为你冷峰哥姓冷,其实他是姓白。”
我听得一惊,心里砰砰乱跳了几下,心想这姓顾的究竟打得什么主意,怎么又扯上姓白的了?就说:“这87号以前倒还真有个姓白的人住过。不过这87号是个凶宅,住里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听人说,那姓白的本来有个老婆,还有一对子女,不过都死在了屋子里头。”
姓顾的道:“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叫白文崇?”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是猜测不出这老东西究竟是在打的什么算盘,点了点头说没错,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姓顾的笑道:“那就没错,文崇是我的至交好友,你冷峰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见他不似说笑,摇头说:“我明明听人说,白文崇的老婆孩子全被人装瓦缸埋在了地里头。”
姓顾的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你这小鬼,人虽然是聪明之极的,不过毕竟还是太年轻。别人说是他的老婆孩子,难道就真的是老婆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