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缓缓靠近了大楼的平台。
远远凝望着傅以深坚定而温暖的眼眸，凌依禁不住觉得，那是她听过的、风中最好听的轰鸣。
傅以深膝盖微弯，从直升机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凌依面前，勾起嘴角，向着凌依伸出手：“好了，小家伙，过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对白。
凌依只觉得鼻头狠狠一酸，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太好了！傅以深你没事！”
傅以深低头，感受到凌依紧紧攥着他的小小手臂都在颤抖，他将她往上托了托，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我在。”
每次都是这一句，却足以热泪盈眶。
凌依抬起头，双手捧起傅以深的脸颊，盯着他的眼眸，反复确认里面没有半分的红色：“你怎么会没事，那一针不是？”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那一针是如何刺破傅以深的肌肤，那些艳红的玫瑰状病毒原液又是如何涌入傅以深的血管……
“我确实是玫瑰状病毒的，始作俑者。”
傅以深抬手掐了掐凌依脸上的软肉，声音低沉而有力。
“那么这个病毒的抗体，自然也要由我亲手研发，并且亲自实验一次。”
他抬眸，看向站在远处的欧文，勾唇一笑，自信且运筹帷幄：
“事实证明，玫瑰状病毒抗体，实验成功。”
“不然以为那段时间，我为什么频繁地要你，给我送R组织的玫瑰状病毒过来。”
“说来，还要感谢R组织的，大力支持。”
原来，他早有准备。
打着研究“复刻技能”的名义，在R组织的实验室，研制病毒的抗体。
难怪，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那么笃定……
凌依从傅以深的身上跃下，攥起小拳头在傅以深的胸口打了一拳：“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知不知道小丧尸有多担心！吓都吓死了！”
傅以深宠溺地握住她的小拳头：“确实怪我，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
凌依把拳头抽了回来，龇出小小的可爱的虎牙：“居然还想还有下次，小丧尸咬你哦！！”
傅以深听罢，倒是自觉把头低下来，把脖颈的位置露给了凌依：“那——来吧？”
凌依的脸瞬间涨红，别过脸去将傅以深推开：“又大庭广众，又大庭广众……傅以深你没有心……”
欧文也才终于反应过来……
抗体……
居然让这个家伙研究出了玫瑰状病毒的抗体……
还真是，低估他了。
欧文的脸上倒也是毫无惧色，挑着眉，将手指关节掰得“嘎吱”作响：
“倒还真是遗憾。”
“本来还以为，我们鼎鼎有名的傅以深可以成为我R组织丧尸兵团里最独特的那一只呢！”
“可就算你研究出玫瑰状病毒的抗体又怎么样？整个蔚莱城相信你吗？”
欧文仰天长笑，语气陡然变得狠戾：
“不过，很快就不需要他们相信了。”
“因为，他们都会变成丧尸！然后受我的号召和控制！”
整个蔚莱城……
变成受号召和控制的丧尸……
凌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抓紧了傅以深的衣摆：“他们想干什么？”
傅以深脸色一沉：
“Artificial Precipitation.”
“类似人工降雨的原理，根据不同云层的物理特性，选择合适时机，用火箭向云中播撒干冰、碘化银、盐粉等催化剂，使云层降水或增加降水量。”
“那个机器，恐怕就是仿制人工降雨的火箭，玫瑰状病毒融入这些催化剂中，一旦点火发射，蔚莱城就将迎来一场血色的大雨，所有水源都会被污染，所有的人，也都会沦为丧尸。”
原来，天台这台巨大的机器，就是发射玫瑰状病毒的火箭。
目标是在整个蔚莱城释放玫瑰状病毒。
难怪，之前的R组织会一直在找玫瑰状病毒的报告，想要合成大量的病毒原液。
难怪，那位BOSS先生想要的，是凌依召唤和控制丧尸的能力。
这，就是R组织终极的计划——让全城沦为R组织私有的丧尸兵团！！
欧文将手臂横在胸前：“没错，傅以深你果然很聪明。”
傅以深目光灼灼盯着欧文：
“在研究三月三十日居民楼首次丧尸集体病变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会选择这里，而病毒又是如何实现短时间内，大规模的传播。”
“后来，我也是偶然发现，玫瑰状病毒通过液体传播速度极快。想必，我能发现的这个现象，那位BOSS先生一样能够发现。”
“所以，早在三月二十八我销毁病毒那天，你们已经将原液掉包，又因为病毒只有一份，所以你们选择了那栋居民楼集中的蓄水池，做了第一次的实验。”
“你们投入玫瑰状病毒原液的时候，那天蓄水池刚好维修，部分沾染原液的水流入天桥底，而动物对病毒原液的感染反应最快，首波感染者，就是附近的流浪猫，所以才有了整夜流浪猫叫唤扰民的新闻，再后面，就是居民的发烧和丧尸的暴乱。”
欧文摊了摊手：“那又怎么样？你们有证据吗？这些，说白了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蔚莱城最后的记忆只会停留在——玫瑰状病毒研发者傅以深，是历史的罪人！然后……就都变成无意识无记忆的丧尸了！”
“哦？”傅以深拖长语调，抬手打了个响指，忽然从大楼附近飞起了成排的无人机。
欧文：“……”
傅以深学着之前欧文的语调：“不是只有你会用无人机，我们，也有人会用。”
此时在一边盘旋的直升机上，顾小明正在小心翼翼操纵着无人机群的控制面板。
小简持续保持着双手托腮的动作：“哇？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这么厉害的……”
一旁的阿布几乎要把白眼翻上天：“切！区区几架无人机而已！老子开的可是真飞机！”
小简狠狠在他背上抽了一巴掌：“要你话多，开你的飞机去！”
阿布：“……”
在顾小明的熟练操控下，R组织大楼的大屏幕，乃至全城的屏幕，都切换了现场的画面。
张狂得不可一世的欧文，翻涌的红色液体，蓄势待发的火箭……映入其中。
“刚刚其实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播出去了。当然，还不止现场直播。”
傅以深意味深长地看着欧文：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上次的无人机，突然让我有了新的灵感。”
凌依歪了歪头：
“无人机？”
忽然……她倒是真的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你是说……陆霍霍！！”
傅以深摸了摸凌依的脑袋：
“我的小家伙真聪明。”
“没错，陆霍霍是学校著名的无人机爱好者，无人机从不离身，他死亡当天现场却没有发现他的机器，所以我让顾小明在生命科学大楼附近找了一下，终于在树上，找到了那架录制中的无人机。”
大屏幕瞬间切换了界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正是陆霍霍遇害的那一天。
画面，明显是失去控制之后的自动飞行模式，几轮碰撞之后不偏不倚卡在了树上。镜头，恰好正对着陆霍霍遇害时的窗口……
彼时的陆霍霍已经咽了气。
而他面前，一个穿着学生模样衣裙的身影，手上指甲上全是血，停在原地喘着气。
画面不断放大，陆霍霍的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枚带血的校园名牌，上面赫然写着【陆仁伽】。
陆仁伽是丧尸……
她杀了陆霍霍……
而此时，画面还没有结束。
高跟长靴的身影出现，蹲下身子从死去的陆霍霍手中取走了名牌，用陆霍霍沾血的手指……在地面上用血画出一个番茄的图案……
随后带走了满身是血的陆仁伽。
这个高跟长靴的身影，整座蔚莱城再熟悉不过……
是卡罗拉！R组织老大卡罗拉！
R组织在包庇杀人的丧尸，甚至，与这杀人的丧尸就是一伙的！
甚至，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出现在现场进行调查，开展相关发布会。
那句【请大家谨记，R组织永远守护蔚莱城，与大家同在！】忽然间，无比讽刺。
“陆霍霍早在丧尸暴乱之前，就已经是无人机拍摄的狂热爱好者，而我们顺藤摸瓜，确实在陆霍霍拍摄图像中找到当年三月二十八日的图像。”
“你不是想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凡是犯罪，必有痕迹。”
傅以深打了个手势，屏幕画面切换，无人机正在天桥附近逡巡，而在不被人注意的边角，正是一群R组织制服的人……在居民蓄水池，进行投放的动作。
画面放大，站在一旁发号施令的、为首的人，正是欧文。
这两记无人机画面的实锤，砸穿了所有雾霾，足以让R组织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就是我们做的那又怎么样？！”欧文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猖狂，“直播是吧？那就让整个蔚莱城见证历史时刻！！”
不好！欧文要去启动那个火箭的开关！
要阻止他！！
凌依仰头大喊了一声：“嗷！！”
一瞬间，到处窜出了摇头晃脑的丧尸，从下水道、从垃圾桶、从消防通道、从玻璃墙面往上，甚至……从R组织大楼内部……
所有的丧尸，虽然睁着恐怖的红色瞳孔，虽然亮着尖利的獠牙，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围成一圈，紧紧护在火箭前面。
期间，有R组织制服的人要扑过来，要举麻醉枪攻击，他们便抢先扑了过去，撕咬、扭打……将现场搅得一团乱。
场面，十分壮观。
以往蔚莱城的居民高举高打高喊“追击丧尸、将丧尸赶尽杀绝”，而在这毁灭性的时刻重要关头最后，竟然是在靠一群丧尸的力量，制止毁灭的发生。
嘶吼声还在此起彼伏：
“嗷！”
“嗷嗷！！”
“嗷嗷嗷！！！”
每一声都十分有力，掷地有声，还有点凶凶的。
可屏幕前，再无一个蔚莱城的居民对此感到惊恐、害怕：他们双手合十祈祷，他们甚至替这群丧尸捏了一把汗……
“你们都给我滚！！”
“滚啊！！！”
“我杀了你们！！”
欧文一声又一声地嘶吼，推开那些丧尸，可那些丧尸完全无动于衷，就像听不见欧文的号令似的。
他的神色也终于染上一丝慌乱：
“怎么不灵了？！”
“为什么我没办法召唤和控制他们！”
“傅以深你骗我！！！”
傅以深到单手插兜，神情淡然：“你现在才发现，也不算太迟。”
凌依压低声音问：“所以你真的没有给他做召唤和控制丧尸的能力‘复刻’？那那笼小白鼠是怎么回事？”
凌依指的，自然是那天欧文让傅以深注射药剂测试，被注射的瘦小白鼠一声嘶吼之下，所有强壮的小白鼠都缩在笼子角落那一次。
傅以深耸耸肩：“我只是给小白鼠注射了一些，他们同类不喜欢的味道而已，远离不一定是因为恐惧，对动物来说，气味驱逐的力量就足够了。”
凌依追问：“实验室那笼呢？”
傅以深：“这个就更简单了，正常吼一声的话，那么用力都会被吓得打滚好不好……”
“……”凌依强忍着笑，“那，你给欧文注射的药剂是什么？总不会也是老鼠讨厌的味道吧？”
傅以深淡然一笑：
“我秉承注射前与实验体充分沟通的精神，确确实实，给他注射的，就是普通的NGF。”
“将NGF直接施用到侧脑室的脑脊液中，确实提高神经元兴奋性。只不过，这种兴奋性的真正作用，是调节炎症反应、敏化伤害性感受器。通俗地说就是，敏化痛觉。”
敏化痛觉……
凌依忽然想起番茄手链释放电流时，欧文痛苦到难以自抑的表情。
所以，欧文才会被稍微电一电，就痛得鬼哭狼嚎。
嘶……
傅以深可真是狠呐。
她好爱。
啊呜啊呜！
现在的欧文确实依然是一只反应敏锐、动作矫健的丧尸，只不过与此同时，也是一只时刻陷入高度疼痛的丧尸。
一只普普通通的丧尸扑上来咬他一口，砸过去一个小石头，都能让他疼得大叫、龇着大牙、咧着大嘴。
傅以深高喊了一声：“欧文，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还不赶紧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欧文咬着牙冷冷一笑：
“你以为，只有你有后招？”
“一般，我喜欢多一个Pn B，虽然可能视觉效果差一点，但也无伤大雅。”
他从衣兜里拿出遥控器，狠狠一按，瞬间，平台上那架火箭附近，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护在火箭前面的丧尸悉数被掀翻……
伴随着爆炸声、火星四射、天台瓷砖碎片碎裂飞溅，火箭的底部，也噌噌地冒出火光、涌现浓烈的烟雾……
丧尸怕火。
自然是本能地惊吓逃窜。
傅以深将凌依紧紧护在怀里，抬手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指针和红点。
凌依攥紧了拳头……
可恶！
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眼前慌乱成一片，欧文得意地摊手，闭上眼睛，掐算着火箭发射的倒计时，似乎在期待那场血色暴雨的即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