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任期最短的乘警长
佟成满心欢喜地坐上了前往奉天的火车,怀揣着对新职位——代理乘警长的憧憬与期待。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就在这短短的旅途中,他的乘警长生涯戛然而止。
当火车缓缓驶入奉天车站的时候,一则来自满铁总部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了佟成头上:他的代理乘警长职务没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佟成瞬间懵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已才刚刚上任没多久,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呢,这官儿就丢了。
回想起在哈尔滨站的时候,当时满铁总部传来要撤销藤源乘警长职务的消息,佟成心里还暗自嘀咕过,觉得才任职不过两个月、却有半个月留滞在奉天接受调查的藤源可真是倒霉啊,居然成了蒲公英号列车这么多年来任期最短的乘警长。可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这“最短任期”的头衔竟然落到了自已头上,而且更悲催的是,他这个乘警长连 20 个小时都还没干满呢,简直就是创纪录了!
佟成静静地站在那里,耳朵里传来龟山次长那清晰而响亮的声音,正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关于任命松成平为蒲公英号乘警长的命令。一时间,佟成不禁有些恍惚起来,思绪仿佛飘回到了不久前的时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松成平竟然也如此之快地就告别了那个狭小的四人间。回想起曾经他们一起挤在那个房间里的日子,佟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作为证人但本身也非常不干净的松成平不仅顺利地脱身了,还能够获得这个新的职位。尽管从实际权力和收入方面来看,锦州站财务股长无疑要远远超过一个小小的列车乘警长,但对于此刻的松成平来说,能够保住这份工作并且仅仅被降职一级,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毕竟,以他之前在奉天站前旅馆四人间时的情况来看,这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佟成默默地注视着松成平,看着他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大难不死的兴奋之色。或许只有在经过被调查的人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来之不易的安稳吧。
在此之前,佟成心里非常清楚,尽管他目前担任着代理乘警长这一职位,但想要转正几乎是天方夜谭。然而,即便如此,他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期待,渴望能在这个岗位上再多工作一段时间。哪怕仅仅只是干到北平也好......对于这个职务,他已经翘首以盼了足足四年之久!
记得在回程的火车上,他曾经跟那位至今连名字都没能记住的老乘警抱怨过:“我觉得自已这会儿当上代理乘警长,可真是挑错了时机呀!瞧瞧眼下这情况,大家伙儿都在受苦受难,唯独我一个人吃好喝好、养得白白胖胖地回北平去,面对家乡父老时,我这张脸还真不知道往哪儿搁哟!”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在他的心底,依然在默默地努力做好乘警长这份工作,同时暗自祈祷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待得更久一些。
(第二节)龟山的愤怒
毫无疑问,在奉天站停留的短短三十分钟内,龟山次长所做的可不单单只是宣读这一道命令而已。他还郑重地公布了另一份重要文件——关于刘勋的判决书。判决书中明确指出,刘勋因贪污罪名成立,已经被满铁总部所在的关东州法院判处了二十年劳役!
佟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无论怎样都无法想象到,满铁法院此次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之高。毕竟,距离事情发生仅仅过去了短短的三天时间啊,就已经做出了如此严厉的判决。
按照佟成的常人思维来理解,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一定不简单。很明显,由于奉天事务局这次扣押了蒲公英号,引发了一系列重大影响。或许,即便是为了维护自身那微不足道的颜面,也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对某个人予以严惩,而刘勋不幸成为了这个“杀鸡儆猴”的对象。
当佟成等人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龟山次长其实在内心深处早已是怒不可遏。他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次调查工作能让自已在满铁高层中崭露头角,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名字不仅进入了满铁高层的视野,甚至传遍了整个民国、日本,然而,这绝非他所期望的那种荣耀。此刻,他不仅要费尽心思地安抚那些前天才从奉天离开的蒲公英号列车员、乘警们,还要从奉天事务局本来因为中东铁路改建而被屡次压缩的经费之中自掏腰包给每个人发放每天两日元、一共二十八日元的抚慰金。
这种窝囊的感觉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龟山次长的心中肆虐。他感到自已仿佛被愚弄了一般,满腔的愤怒却无处宣泄。如果不是满铁高层及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夜将刘勋判决并公之于众,以此来掩盖自已的窘态,恐怕龟山次长此时早已气得肺都要炸开了。
终于,龟山目光缓缓扫过站台,那些身影除了熟悉的佟成之外,其余皆是从哈尔滨站新调过来的列车员和乘警。望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龟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就好似自已卯足了力气挥出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之上,完全无处着力。
他眉头紧皱,满脸阴沉地转向佟成,用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说道:“佟成君啊,这眼瞅着局势有变化啊,你先把你手头那乘警的活撂下,交给松成君他们整。你麻溜地,赶紧跟我一块上列车。我得亲自过去瞅瞅那些生了病的乘警和列车员,顺便把该给的赔偿金发到他们手里头。这事儿可老重要了,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话刚一落音,根本不给佟成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朝着那软包厢的门口冲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佟成瞬间愣住了,但仅仅只是片刻的迟疑之后,他立刻回过神来,再也顾不得与松成平交代些什么重要事宜,拔腿就向那个身影追了上去。
就在佟成风驰电掣般追赶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尴尬地站在龟山眼前的武田,这位刚刚才遭受过龟山冷漠对待、心中已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拔刀相向的列车长,此时竟然也其后追了上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就连那位新上任的乘警长松成平,此刻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跟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第三节)抚慰金
当缓缓推开那扇通往软包厢的门时,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沉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这些都是生病了的列车员们。他们或躺或坐,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无奈。
然而,令佟成不敢想象的是,原本脸色阴沉得犹如锅底一般漆黑的龟山次长,在踏入这房间的瞬间,脸上竟然迅速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只见他迈着轻快的步伐,逐一走到每一位曾在奉天宪兵队大牢里度过漫长十四天的列车员面前。
龟山次长从口袋中掏出一叠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抚慰金。他恭恭敬敬地将信封递到每位列车员手中,并轻声说道:“这段日子大家伙儿都挺辛苦的,这点钱儿是俺们奉天事务局的一点小心意,别嫌弃,请收下吧!”接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去,向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此时此刻的龟山次长,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作为满铁日籍高官的傲慢与威严?他的姿态谦卑而温和,就像是一位来自民国时期的外交人员,正以最诚恳的方式来弥补之前所犯下的过错。
经过一番忙碌之后,所有人的安慰金终于全部发放结束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龟山居然走到佟成面前,递给他一个同样的信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佟成瞬间愣住了,他感到无比的尴尬和难为情。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仅仅是以证人的身份居住在奉天站前旅馆而已。在这里,他非但没有遭受任何苦难,相反,可以说过着相当惬意舒适的生活。所以对于这份所谓的抚慰金,他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正当佟成想要第二次婉言拒绝时,却听到龟山抢先开口说道:“拿着吧!你瞅啥呢?就连藤源那瘪犊子玩意儿,都能有一份儿,你可比他强老鼻子了!这钱又不是我自个儿出,是公家给的,不拿白不拿啊!你咋这么死心眼子呢?赶紧的,麻溜儿地拿着!”佟成从龟山的话语之中明显能够感受到一丝怨气。
还没等佟成来得及再次开口推辞,只见龟山迅速地将那个装满钞票的信封强行塞进了佟成的警服上衣口袋里,并用力拍了两下以确保不会掉落出来。
完成了这件事儿,龟山便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转过身去,跳下了蒲公英号列车。此时距离蒲公英号列车从奉天发车还整整有十五分钟时间,他却连一秒钟也不想多留,而自始至终,龟山竟然连正眼都未曾瞧过武田一下,仿佛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