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关熙怡都挺尴尬的。认识费景庭算是早的,可却忙着给倪秋凤斗来斗去,结果被符芸昭那小丫头喝了头汤。
这也就罢了,成婚之后才发现,费景庭修行有成,竟然有希望成仙!
不比符芸昭与张乐瑶, 一个虽然野蛮生长,却天赋奇高;一个出身名门,自有家族传承。更不比倪秋凤,那女人所求不多,只希望一生一世待在费景庭身旁。如今有了儿子,更是大半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小安鼎身上, 从没有别的奢望。
关熙怡不甘心啊,认识费景庭挺早, 还误打误撞开始了修行。可修来修去, 不过刚刚入门,不说跟符芸昭比,就是张乐瑶都远远比不上。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化作枯骨,而心上人带着符芸昭与张乐瑶双宿双飞,关熙怡便心生不甘。
于是她发了狠,除却每日里的忙活,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可到底根骨与悟性有限,进展十分缓慢。
刻下一枚仙丹进入肺腑,温润的灵机缓缓释放,滋养着周身。这一枚九转仙丹吞服下去,立地便能成为人仙。待来日仔细修行,也能修成个不老不死的地仙……此生, 足以!
执念消去,药力彻底释放开来, 周身噼噼啪啪作响,丹田扩充开来, 内里真气飞速旋转, 继而凝聚成一枚丹丸。那丹丸又膨胀开来,裂开一瓣瓣花瓣,中间生出莲心来。
仙丹秘药蕴含的灵机释放完,但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个开始。关熙怡的身躯好似一块磁石,生出无边的吸力。津门小世界里的灵机汇聚过来,盘旋成硕大的气旋,随着关熙怡呼吸吐纳而进入肺腑。
周身真气好似暴走一般飞速运转。那一道道许久未曾冲破的经脉竟一鼓而下,转眼顺城无比。
符芸昭飞身而出,长大了嘴巴看着院子中的异象,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只是若是关姐姐在此立地成仙,只怕要吸干这小世界里的灵机。”
还没来得及吞下仙丹的倪秋凤也追了出来,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这……这……怎么会有如此异象?”
分散在城中玩耍的胡七姑、猞猁乃至披着龙鳞甲的猖兵纷沓而来,却被气旋生出的罡风刮得不敢靠近。
便是连闭关中的张乐瑶也现了身。
到底还是符芸昭出了手,她无视罡风悄然靠近关熙怡,一掌拍过去,二人顿时原地失去了踪影。
硕大的气旋失去了源头,顿时缓慢下来,不片刻便彻底消散一空。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倪秋凤东一句西一嘴, 总算说清楚了缘由。
胡七姑美目涟涟:“九转金丹?好东西啊!”
胡七姑心思辗转,琢磨着这几年跟在费景庭身边,便是没什么功劳,也有些苦劳。自己先行修炼着,若始终无法突破人仙,那求到老爷身前,便是当个镇山神兽,想来老爷也不会无动于衷。如此一来,岂不是地仙有望?
猞猁那憨货趾高气扬,它心思更通透,自觉此生没法儿成仙,想着转头就去求老爷。八枚仙丹,怎么着也得给自家神兽一枚不是?
倒是张乐瑶无动于衷。她一早就是先天巅峰,破境就在眼前。此后一路坦途,地仙能修得,便是天仙也不是奢望。
倪秋凤心中惴惴,诉说了缘由,举着仙丹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我还是回头再吃吧?”
小安鼎拐着两条腿飞奔而来:“娘,我也要吃!”
倪秋凤瞬间蹙眉:“混账子,你爹是地仙,你生下便是先天修为,哪里需要吃仙丹?还不滚去识字读书!”
小安鼎嗅了嗅,说道:“可是……好香啊。”
胡七姑立刻过去抱起小主人,笑着说:“安鼎乖,这仙丹你吃了有害,我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说歹说,将小安鼎安抚下来。
倪秋凤松了口气,张乐瑶劝说道:“安鼎还小,哪里用得着这般严厉?”
倪秋凤却不服气:“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三岁看老……他这般顽劣,以后如何能顶门立户?”
张乐瑶摇摇头,不再劝说。这时候猞猁那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二位夫人啊,求二位夫人赐给小的一枚仙丹,小的愿世世代代为费家镇山神兽。”
“这……”倪秋凤不知所措。
张乐瑶道:“刻下忙乱,你且稍待,等空闲下来,禀报了夫君,自有夫君定夺。”
猞猁喜不自胜:“多谢夫人成全。”在他想来,禀报了费景庭,就断无不许之理。
且说外间,费景庭正观摩着下方魂魄海洋里的云篆天书,陡然左手光华闪烁,两道人影骤然出现,继而一人生出无边吸力,顿时搅得天翻地覆。
魂魄海洋上方不过须臾间就生出硕大气旋,无数氤氲的灵机卷在其中,顺着气旋灌入关熙怡的身躯之内。
费景庭眨眨眼,顿时明了了缘由。从后天到人仙,自然需要海量的灵机,但这气旋也太夸张了。
想来那九转金丹,是以药力生出无边吸力,继而以海量灵机冲刷身体,强行将人修为拔升到人仙。
不得不说,这九转仙丹确实霸道,只是这玩意是如何炼制的?
双眼开阖间,费景庭开启了天眼,而后透视关熙怡的身躯,随即悚然而惊。但见其身躯之内,无数真气在经脉里游走,无数的云篆即隐既现,却又连绵不绝。
他地仙修为,又有天眼辅助,不论眼力还是神识都不是凡人可比。饶是如此,眼花缭乱之下,费景庭看了好半晌才看清楚,总计一百零八枚云篆反复排列,在关熙怡体内生出三套法阵,交替出现,这才形成这般情形。
一旁的符芸昭远离气旋,手中提着拂尘暗自戒备。她想着这般大的动静,想来会引来宵小之辈觊觎。转头看向自家夫君,却见其锁着眉头盯着关熙怡。
嗯?这是在看什么?
符芸昭天目术修习有限,看了半晌看不出名堂,干脆移步过去问道:“景庭哥哥,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哦……倒是没什么不妥,可里面的门道很是有趣。”
“门道?”
“九转金丹服用之后,人体内会生出三套法阵,总计一百零八枚云篆。三套法阵交替出现,这才形成此异象。”
“哦,这样啊。”符芸昭顿时没了兴趣。钻研法阵,那是张乐瑶才感兴趣的事儿,她刻下只想抓紧修行,早一步晋升地仙。
虚无界中时间扭曲,比照人间界,却是时快时慢。慢的时候,虚无界里一天便是人间界一月,快的时候又近乎相等。也唯有近乎相等之时,费景庭才能趁机与分身沟通。
漫长的等待之后,气旋消散,关熙怡浮在半空,周身金光闪闪。待那金光消散,关熙怡睁开了眼睛,舒展双手颇为新奇的打量起了自身。
“这……便是人仙?”
周身前所未有的舒爽,好似重塑了肉身一般,通体轻盈,飘飘欲仙。而后一步跨出:“哎?哎哎?啊……救命啊……”
眼看关熙怡一步踏出便栽向魂魄海,费景庭赶忙出手一托,将这傻大姐给托到了身旁。
关熙怡拍着心脏后怕不已:“吓死我了,差点就掉海里……额,怎地有些不舒服?”
符芸昭道:“关姐姐,虚无界中罡风凶猛,你不用真气护体,哪里能坚持得住?”
“可我该怎么弄啊?”
费景庭暗笑不已,干脆左手一按,便将傻大姐收进了小世界。若再耽搁片刻,说不定关熙怡便被这罡风给伤了。
符芸昭道:“景庭哥哥,这九转仙丹的确玄妙,你赶紧换个地方,我怕方才异象已经引得外人关注。”
“知道了。”
符芸昭点点头,跟着便回了小世界。费景庭以天眼四下查看,便见左前方不知几千里外,一枚短小的青铜剑正疾速飞来。
是敌是友不可辨,费景庭琢磨着自保为上,自然不肯在原地停留。虚无界里没法儿用五行遁法,他便取了掩日剑出来,转眼化作遁光,朝着相反的方向遁了出去。
这一遁便不知是几万里,待停将下来,却发现前方有一处仙宫。
费景庭谨慎的以神识扫了一圈,不见旁的踪影,又以天眼四下查看,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他凑得近了,天眼隔着老远便瞧见那仙宫前的牌坊上刻着三个字:上清宫。
上清宫?难道是茅山哪位前辈的洞天福地?
略略靠近,还未来得及叫门,便有两道流光袭来,转眼化作两名金甲神将。
其中一神枪手持铁锏,遥遥一指:“来者止步,此地乃上清宫!”
费景庭以天眼看将过去,但见两名神将只是虚影,并无其形。想来,此二位神将乃是道人敕封而成。
他略略拱手,收敛的气机随即外放出去:“在下,净明费景庭。”
气机笼罩过去,两名神将顿时变了脸色。
其中一神将叉手为礼:“原来是净明派仙长,见过费仙长。上清与净明都源自正一,也算同源同流。既是费仙长驾临,还请入宫内一叙。”
进上清宫里?这里头要是有埋伏可怎么办?
另一神将好似看出费景庭的顾虑,连忙说道:“费仙长,此上清宫乃是敕封神将居所,并无上清一脉仙长驻留。”
没有道人?
费景庭心思辗转,转瞬便想了个通透。他此前就明了,所谓的神,或许原本就是山精野怪,也有战死的英灵,而后受道人敕封,继而成了神。
平素每逢年节,人间界的道人供奉不停,待需要斩妖除魔之时,便以符咒相召。此时神便会将下力量,或将下投影,助道人斩妖除魔。
如此,那神必然是有居所的,说不定就在这虚无界中。原本是猜想,刻下却成了真。原来所谓的神,真有居所啊。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两名神将引路,仙宫中门大开,里头仙乐奏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费景庭迈步而行,然后就尴尬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进不去。
这仙宫法阵流转,好似有一层薄膜将其隔绝在外。
那俩神将也有些傻眼,那锏的那位眨眨眼:“额……仙长,此为上清一脉仙宫,还请仙长随身携带符箓。”
费景庭翻了个白眼:“没有。”
“啊?”右边拎着铜锤的纳闷道:“据小神所知,净明一脉早已凋敝,且一早便统一受正一一脉符箓,仙长怎地没有?”
费景庭说道:“我修的是剑仙一脉,兼先天符咒之术,哪里用得着符箓?”
二神将肃然起敬:“原来费仙长有如此神通……既如此,倒是我等怠慢了。仙长没有符箓,不得入其门,还请稍待,小神叫同僚出来恭迎。”
也不等费景庭反驳,俩神将分出一人进去与一众神将交代了一番,不过片刻便涌出来一堆神将。
费景庭仔细扫了一眼,便认出了个大概。六丁六甲,四值功曹,外加几名黄巾力士,加上俩看门的,不过二十余个神。
费景庭略略皱眉:“仙宫里就只剩下尔等了?”
他可是道人,地仙!自然不用对这些敕封的神客气。
一功曹上前作揖道:“启禀上仙,人间界与仙界隔绝依旧,只能透过缝隙传递。我等受敕封而成神,得人间香火而存。因两界隔绝,香火几乎断绝,是以仙宫内其他神便是未曾消亡,也自行休眠了。”
“这又是何道理?”费景庭有些不解。
那功曹娓娓道来,这才讲明了原委。却说神乃道人敕封而成,便说这上清仙宫之内,不少神都是三茅真君敕封而成。这老哥三敕封之后,飞升而去,留下天地桥,沟通两界。
此后茅山一脉请神做法,四时供奉,香火绵延不绝,这仙宫里的神自然过得惬意。待此后虚无界生变,张道陵与许逊等人堵住缺口,隔绝了两界,没了香火供奉,顿时不少的神就吃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位格高的,因为请神成本太高,是以人间界的道人干脆就请不起了。没了香火,不少的神直接消亡。便是剩下的,也大多休眠以待来日。
刻下上清仙宫里,只存下常请的这么二十来位。说话间非但那功曹,便是众神都脸有戚戚,忧心不已。
说道最后,功曹道:“还请上仙救命……若长此以往,只怕我等再无存续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