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江边被风雨拍了大半个小时,陈朵冻得牙关格格作响。
“这到底能不能行啊?”她左等右等的,却是依然看不到半个人影。
“要不跪下试试?”徐来说。
“要跪你跪!”陈朵就算再怎么心急,也不至于脑残到去做这种事。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沿着江岸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谁啊?”陈朵喃喃了一声,凝目望去,从这人的身段体态来看,应该是个女子,也没撑伞也没穿雨衣,就这样走在雨中。
“人来了。”就听徐来说了一句。
“啊?”陈朵惊了一下,转眼再看,那女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这是个容貌娇丽的年轻姑娘,肤色极白,看着也就跟她差不多年纪,身上早已被雨淋得湿透,乌黑的头发黏在额头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在这大风大雨的夜里,看着颇有几分诡异。
“这是乔家姐姐。”徐来笑着向陈朵介绍。
陈朵“噢”了一声,连忙打招呼道:“姐姐好。”
那姑娘扫了二人一眼,不置可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徐来把藏在怀里的果汁拿出来,往陈朵手里一放,使了个眼色。
陈朵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忙双手托着瓶子给那姑娘递了上去:“姐姐,这是我俩亲手榨的果汁。”
她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大雨天的,又冷又湿,还给人家喝果汁,也不知这货打得什么主意。
那姑娘的目光从陈朵的脸上掠过,落到徐来身上:“听你师父说的?”
“师父说乔家姐姐只喝果汁。”徐来笑道。
那姑娘半天没有言语,转过身走到江边,冷淡地说了一句:“这里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人影一闪,就悄无声息地纵身入了江中。
陈朵措不及防之下,惊呼了一声。
“妥了,走吧。”徐来打了个手势。
陈朵愣了一下,又往江中看了好一阵,只见江中波涛汹涌,却是再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
“她不会有事吧?”陈朵担心。
“没事。”徐来说。
陈朵又回头看了好几眼,搀着他往回走。
“你说的救星,不是就是这位姐姐吧?”陈朵问。
徐来说是啊。
“啊?就她一个人?”陈朵大吃了一惊。
“放心吧,有她在水里,去多少人都得栽。”徐来说着。
陈朵虽然将信将疑,但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心里倒是定了许多。
两人回到车里,叫师傅往市里开。
陈朵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真没问题吗?”
“真没。”徐来说。
“噢。”陈朵点头,“那果汁怎么办?”
“自己喝。”
“我不要。”陈朵都冻得要死了,哪还喝得下这又冰又冷的东西。
把两人送到紫金苑门口,师傅就开着车回去了。
“刚才那位乔姐姐,好像有点问题。”陈朵搀着徐来上电梯的时候就问,刚才有外人在,她不好说这事。
“看出什么了?”徐来笑了一下问。
陈朵见他神情有异,迟疑了一下,说:“就是感觉……感觉她阴气太重,不像是……”
“不像是活人对吧?”徐来替她说。
“对啊,就是这种感觉!”陈朵道,她天生阴阳眼,对这种事情还是极为敏感的。
“你看得没错,这位乔家姐姐的体质比较特别,以前被人种过海母阴胎。”徐来道。
“海母阴胎?”陈朵一惊。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来就把什么是“海母阴胎”给她解释了一遍。
“谁这么残忍?”陈朵听得脸都白了。
“是她父亲。”徐来说。
“啊?”陈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事柚子知道的很清楚,你想知道可以问她。”
“噢。”
两人回到了屋里,各自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又回到书房碰头。
陈朵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去倒了一杯热开水喝下去,这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她一回来就坐回书桌前,监控着各地发来的情报,尤其是江宁市这边的情形。
整个城市看似平静,其实杀机四伏,比起看得见的交锋,更加凶险莫测。
尤其是那漆黑的钱江水底,正不知进行着怎样的生死搏杀。
“你以前就认识那位乔家姐姐啊?”陈朵问。
“没见过。”徐来说。
“那你还请得动人家帮忙?”陈朵诧异。
“所以得卖惨啊。”徐来说。
陈朵无语。
“主要还是我师父的面子。”徐来正色道。
“哦哦,是这样吗?”
两人各自忙活,屋里一片寂静。
“对了,有件事我问问你啊,龙虎山那尊千仞道像怎么办?”陈朵回头问他,“会不会有事啊?”
她之前就听徐来说过,曾经有人通过这尊道像施展降神术,不用说,这当时降临的肯定是昆仑府上的老怪物。
徐来为了封印那尊道像,甚至不惜重伤。
“难说。”徐来只回了这么一句。
“难说是什么意思?”陈朵一惊。
过了一会儿,只听徐来道:“那尊道像是当年那位留下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召唤某个东西,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龙虎山就被破了。昆仑府是借用它来施展降神术,不过现在有禁制封锁,已经用不了了。”
陈朵对当年巡阴人之乱算是颇有了解,自然明白他说的“那位”是谁。
“那他们会不会再打那道像的主意?”她还是担心。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徐来说。
陈朵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这就得看天师府的了。”
她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顿时就坐不住了:“你说,昆仑府会不会利用道像,去把之前那位没召唤成功的东西召唤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糟了。
徐来却说:“可能性不大。其一,昆仑府未必会这个法门。其二,昆仑府不太可能会走这一步。”
“那是为什么?”陈朵却是不懂了。
“因为这召唤出来的东西,就连昆仑府也未必控制得了。”徐来解释道。
陈朵听他这么一说,自个儿再一琢磨,倒是明白过来几分。
当年龙虎山那位,是最早一代的巡阴人,手段通天,既然是她费尽心思想要召唤出来的东西,那就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货色。
而以昆仑府如今的地位,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又怎么可能会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弄出一个连自己都可能控制不了的东西?
再说了,以如今昆仑府深不可测的底蕴,几乎成碾压之势,又哪用得着借用其他不可测的邪祟力量?
陈朵不再说话,屋里又是一阵沉寂。
她这在外面折腾了一宿,也是累了,趴在书桌上翻看着之前整理出来的情报。
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地一阵发怵,回头朝徐来说:“你觉不觉得有点怪?”
“哪里怪?”徐来靠在躺椅上,垫了本书,拿了支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头也没抬。
“就是……”陈朵也有点说不太上来,迟疑了一下说,“你不觉得昆仑府的策略有点怪?”
“是嘛,你说说看哪里怪?”徐来抬头。
陈朵托着腮帮子,皱眉说:“你不觉得他们的兵锋有点散吗?照理说吧,他们就应该一鼓作气,发力于一点才是!但他们现在这样子,铺得也太开了吧,简直是全面出击。”
徐来笑:“那咱们也不傻啊,对方想全力打我们一点,我们难道就一定要跟他打?”
“这话是没错,可是……”陈朵对目前的局势还是相当了解的,己方的策略就是龟缩僵持,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
“可是什么?”徐来停下笔问。
陈朵一时也回答不上来,低眉琢磨了好一阵,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方这么全线压着咱们打,逼得咱们连气也喘不过来,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意图?”
她说完,就看到徐来在那里笑。
“你笑个什么鬼啊?”陈朵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帮我递个水。”徐来指指桌上的水杯。
陈朵没好气地把杯子给他递了过去。
徐来喝了一口,说:“我先问一个问题,你觉得昆仑府那些老不死,对咱们是什么看法?”
“什么意思?”陈朵听得不明所以,“你说的咱们是谁?你跟我?”
“包括你跟我,还有其他术门的法师,以及这江宁城里的所有人。”徐来说。
“噢。”陈朵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说的看法是指哪方面?”
“简单来说,就是咱们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
陈朵托着腮帮子沉思了半晌,看看他,说:“我估计……他们看咱们,就像咱们看蚂蚁一样吧?”
“精辟!”徐来竖了竖大拇指笑道。
“你不是说过嘛,昆仑府上的那些老怪物是想当神仙的,在他们眼里,咱们这些凡人可不就是蝼蚁嘛。”陈朵说。
“那问题就来了,如果是房东你,你会去管蚂蚁吗?”徐来问。
“当然不会啊!”陈朵想也没想地道。
从根本上来说,蚂蚁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不管那些蚂蚁做什么,她根本就不会在意,甚至连看都未必会看上一眼。
念及此处,她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昆仑府其实根本就不会在意咱们是死是活?”
甚至于术门乱不乱,风水大阵破不破,世间会不会出现浩劫,恐怕这昆仑府都是不会有丝毫在意的。
对他们来说,俗世就像是一个蚂蚁的游戏场,随便它洪水滔天也好,安定平和也罢,他们也是冷眼旁观,于他们没有任何分别。
而且更进一步说,一个繁华昌盛的人世,远比一个万物凋零,阴气滋生的人间更适合做一个玩物。
“所以说,无论昆仑府在做什么,其实目的都很好猜,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真正成为神仙?”陈朵恍然。
要想完成历代修行者最终极的野望,成为神仙,有两个指标。
其一是能掌控世间,俯瞰苍生。
其二是能寿与天齐,不老不死。
昆仑府睥睨世间,无双无对,那些老怪物法术通神,第一条显然是已经做到了。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不老不死!
“房东悟性很高啊。”徐来夸赞。
“行了吧你就!”陈朵还陷在刚才的思绪中,根本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我最近也在在琢磨一个问题,你说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把一堆掌教坑死在迷魂凼?”徐来说着。
陈朵经他一提醒,猛地也觉出有些不对来了。
她之前一直是觉得,昆仑府坑伏杀众掌教,是要让整个术门陷入混乱,然后再破坏风水大阵,让整个世间阴气滋生,回归阴阳互生的局面,便于他们追寻长生的秘诀。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这似乎不太合逻辑。
那风水大阵的主阵眼就在迷魂凼下,对方既然能在里面布置下如此精妙的大阵,那就说明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
虽说风水大阵庞大繁复,精妙绝伦,但以昆仑府深不可测的能力,难道他们真就没办法直接把这个主阵眼给毁了?
法师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