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
“你是要将战火引入豫州，是想趁机做豫州牧吗？”
张邈面无表情看向曹操，厅堂内瞬间陷入死寂……
“直至十余日前，张某才从公主那里得知，我等在酸枣会盟时，那董西宁就断定，断定孟德你是第一个进兵雒阳的，言……只需要一个稳重大将就能将你击败。”
“公主说，他在去岁时就盯上了兖州，李傕郭汜是杀入了长安，但之后一切都是假的，长安百姓自去岁五月时就已经可以安心耕种……”
“他只是在等，在等你招降青州军，在等你对兖州富户动手，在等最佳杀入兖州时间！”
曹操面色瞬间大变，张邈心下叹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与曾经的好友相处，但他知道，自己后悔了，那董虎明明可以在百万黄巾军侵入兖州时任何时段发动进攻，却迟迟不动手，初时他很不理解，直至待在公主刘妍身边后，他才想了明白。
董虎是临洮羊杂汤小儿，凉州武人从未涉足过中原。
天下是世家望族的天下，是士人的天下，正如公主嘴里说出的一句话，一句那小儿曾经说过的话语，一句路贾曾与太祖说过的一句话语
马上打天下，焉可马上治天下？
曹操不对兖州富户动手，他就不会轻易动手，除非士人认可他！
看着神色大变的曹操，张邈脑中纷乱杂陈，心下后悔了，后悔没能极力阻止，可这一切都晚了……
两人默默对视数息，张邈低声轻叹，转身站在郭嘉面前。
“奉孝，你觉得……”
“一个明明可以与韩遂一战的人，却因为他想要彻底拿下凉州而等待了数年，一个明明可以与青州黄巾贼联手夹击兖州的人，却利用董卓身死而整整等待了一年……”
“这样的人，真的没有把握应对袁绍、公孙瓒、陶谦联手吗？”
……
“你说的没错，若他动了青州，一定会同时得罪了公孙瓒、袁绍、陶谦，一定会让袁绍、陶谦心生不安，可他却仅仅只是派了几员大将，而他自己却留在山阳郡。”
“奉孝。”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留在山阳郡？”
郭嘉面露骇然，有些事情，刘妍不说，他人很难知晓，但长安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只是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兖州上，还本能的以为董虎在“击败”李傕郭汜后，关中的事情就已经不再重要，但他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与郭嘉一般的还有曹操和一干将领，他们听出了张邈话语里的意思，董虎盯着他们，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他们！
没人开口……
“孟德。”
张邈神情有些落魄，轻声叹息。
“你想借助豫州恐慌而保住手中兵马，可你想过没，他若不去争夺青州，也就不会得罪了公孙瓒、袁绍、陶谦，若他南下了，南下来夺豫州，怎么办？”
曹操眉头紧皱，青州是个泥潭，境内有黄巾贼管亥，有海贼郭祖、公孙犊，还有曹操招降青州军时，自渤海郡趁机进入青州的“青州牧”田楷，同时也是袁绍、陶谦欲要争夺的地方，一脚踏入这样混乱的地方并不是个英明决定，至少他曹阿瞒是不会轻易进入的。
正如张邈所说，董虎若舍弃了青州这个大泥潭，而是选择南下攻打豫州，能进行干涉的也只剩下了陶谦一人。
攻打青州，会成为公孙瓒、袁绍、陶谦的敌人。
攻打豫州，仅仅只有陶谦一人。
曹操很是高傲，他从来都不认为袁术有多大的本事，更何况他还被南阳的刘辩、颍川的张济扯住了腿脚。
心下知道张邈是对的，让董虎陷在青州才是豫州最佳选择，可自己又当何去何从？
厅堂上一时无人开口……
“呵呵。”
“那董虎是世之枭雄，一旦让他在雒阳、兖州站住了脚，他日必然会南下攻打豫州，以孟卓之言，无非是苟延残喘而已。”
曹操有些失落，又有些自嘲讥讽，正当自己即将走上霸途时，董虎突然出现在面前，毁掉自己的一切，想要竭力抗争，张邈又拿走了最后一根稻草……
张邈像是没有感受到曹操心下的绝望，听着最后的不甘，只是皱了下眉头。
“确实如孟德所言，但老夫以为，即便他成功的抢下了兖州、青州，也需要数年稳住民心，即便南下争夺豫州，他也需要三年时间。”
“他已经成了天下巨贼，只要朝廷上下一心，各郡国上下一心，一定可以将他剿灭！”
“孟德。”
“朝廷已无祸国殃民的宦官阉奴，也无残暴不仁的董卓，朝廷上下皆是忠贞贤良之士，孟德胸有经天纬地之能，何不入朝竭力辅佐陛下呢？”
就在绝望堵满了心头时，张邈的话语犹如一道光射入黑暗，曹操的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忙上前拉住张邈的手臂。
“孟卓所言甚是，只是……操无朝廷旨意，无法前往襄阳啊？”
“呵呵。孟德无须多虑，老夫前来时，公主已经上表朝廷，荐举孟德继任太尉一职！”
听了张邈话语，曹操心脏又是一阵激烈跳动，郭嘉却心生担忧，皱眉道：“天下大乱，贼人四处劫掠百姓，忠贞之士自当竭力报国，只是我等若领兵前往襄阳为国戍守，豫州之事又当如何？”
见众人看来，张邈笑道：“奉孝无需担忧，此时襄阳也还算平静，并不需要兵马戍守，公主也已上表朝廷，荐举朱公伟担任豫州牧，以朱公伟之能，足以凭借此处兵马挡住凉州贼……”
“什么——”
夏侯惇大急。
“主公万万不可啊！一旦我等没了兵马，谁还会在乎我等？”
“砰！”
众将正待上前，被黑着老脸的曹操一巴掌打断。
“哼！”
“操之兵，亦是朝廷之兵！哪个再敢胡言乱语……操必不轻饶了他！”
曹操恼怒训斥夏侯惇，心下更为愤怒刘妍、张邈，面无表情将所有将领一一看罢，这才阴沉着脸看向张邈。
“朱公伟若能前来豫州自是最好，然董卓老贼擅自废立后，何太后、史侯、万年公主便已上表自陈其罪。”
“不言刘妍今时已为庶民，仅她助纣为虐一事，其言又如何令人臣服？”
“孟德你……”
“不用说了！以操想来，朝廷也绝不会听令于一个从贼女人话语！”
曹操按剑就走，在门口时停顿了一下。
“送客！”
张邈脸颊瞬间涨红，冲着曹操大吼。
“孟德！你这般作为，又岂是忠贞臣子……”
“当啷。”
大怒的曹休猛然拔刀，指着张邈暴怒。
“若非你这狗贼！兖州又怎会丢失？再敢污蔑主公，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张邈吓得连退数步，见他如此胆怯，一干将领齐齐露出不屑、鄙视。
“哼！”
曹休连一刻钟都不愿意看到张邈，冷哼大步离去，仅片刻，厅堂内空无一人，看着这一幕，张邈又羞又怒。
“一再开口豫州如何危急……让你把兵卒留下保护豫州百姓却是不愿！”
“不愿——”
张邈指着空荡荡房门大怒，一甩衣袖，也大步走出厅堂，现在的他更愿意董虎杀入丰县。
太气人了！
张邈气恼曹操，曹操不仅恼怒他，更加恼怒何氏、刘辩、刘妍母子三人，若非何氏一心要保着十常侍，何进又如何身死十常侍之手？董卓、董虎叔侄自也没了机会进入雒阳，天下也不至于如此。
若不提何氏的所作所为，各路诸侯起兵伐董，刘辩与董虎跑到阵前，不仅让各路诸侯伐董借口没了正义性，刘辩更是帮助董虎顺利收服一二十万降卒。
何氏的所作所为让整个大汉朝倒了霉，刘辩让各路诸侯倒了霉，这些屁事虽然让曹操恼火不悦，好歹是有罪大家一起受。
可今日。
刘妍只扇他曹操一人耳光！
张邈提到襄阳时，曹操知道自己心动了，丢了兖州后，他就成了无根浮萍，急需一处养活兵卒的地盘，偏偏豫州各郡畏惧董虎而不敢接纳他，正不知该如何时，张邈竟提到了荆州。
董虎杀入兖州的借口就是曹操的纵兵为恶，豫州沛国、陈国……就是汝南郡的袁术想支持曹操，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董虎借口杀入豫州，曹操也再次陷入了困境，而“荆州”就是一个绝佳去处，可他又哪里想到，张邈的开口更为致命！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天下大乱后，无论是不是大汉朝的忠臣，为了兴复汉室也好，为了自己争霸天下也罢，若没有兵权的支撑，他屁都不是，又如何愿意将最后的兵马拱手送与他人？
曹操愤怒离去，仅一个时辰，他便带着两万兵马头也不回离开了丰县，可当他走出十里地时……
“主公。”
曹洪急匆匆奔到近前，脸上又怒又忧。
“刚刚又有数百人想要逃离，领头的已经被末将斩杀，余者是不是也全部杀了？”
听着曹洪话语，曹操沉默了……
“随他们去吧……”
“主公万万不可啊！”
曹洪正待大急劝解，曹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难言的苦涩。
“那董虎太过奸诈，他给了你我致命一击，豫州上下怯懦不敢一战，不敢与我军钱粮活命，若不将兵卒散去一些，你我必被兵卒杀死！”
曹洪张了张嘴，曹操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果断摇头拒绝。
“董卓纵兵抢掠雒阳、长安富户，董卓不得好死，而你我……你我今日也沦落至此，之前的事情绝不能再做！”
曹操神色坚定，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也不敢再在豫州纵兵抢掠，可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回返老家谯县？
“奉孝。”
曹操皱眉片刻，转而看向同样低眉的郭嘉。
“从以往来看，那董虎即便拿下了兖州、青州，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安稳民心，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攻打豫州，然豫州上下皆已畏惧，我军一无钱粮，二无存身之所，当如何？”
……
“为今之计，只有四个去处，其一是徐州，其二是汝南，其三是扬州，其四是荆州。”
郭嘉开口后，曹洪就有些不耐烦嘟囔。
“这与没说又有何区别……”
曹操一瞪眼，郭嘉却不怎么在意笑了笑。
“确实，天下虽大，暂时也只有此四处可以前往，然徐州、汝南皆不宜前往，那董虎已然势大，来日必夺豫州、徐州，不言陶谦、袁术不可能信任主公，就算信任又如何？豫州、徐州已然成为四战之地，连连交战消耗之下，我军又岂会有喘息之机？”
曹操默默点头，正色道：“奉孝是说，我等要前往荆州吗？”
郭嘉皱眉道：“朝廷身居襄阳，襄阳又是刘表的地盘，主公觉得刘表会信任我等吗？陛下和朝廷会信任我等吗？”
……
“下官以为，主公不若与刘表、袁术各书信一封，不若渡江前往吴郡、会稽郡。”
“主公只有前往江南，才有与凉州军一战的机会！”
听着郭嘉话语，所有人都有些听天书感觉，去江南？人生地不熟的，屁个人望也无就跑去江南？
就在众将皱眉不已时，曹洪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
“主公，不如前往丹阳郡！我与丹杨太守周昕是好友，咱们的丹阳兵还是从他那招来的呢！”
曹操登时大喜，瞬间想起“扬州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事情，只因陈温病故，这才先后有了袁绍、袁术先后荐举他人担任扬州牧，最后又被袁术霸占了寿春，可丹阳太守周昕可还活着呢！
听到曹洪话语，郭嘉也不由笑了。
“主公若在江南有好友结伴自然最好，然嘉以为，此时不若依从张邈老儿之言，将愿意离去的兵马尽数送与朱公伟，一者可结好陶谦、朱公伟，二者也算是帮了朝廷和袁术，三者主公可凭此趁机前往江南……”
说到此处，郭嘉神情极为郑重。
“那董虎极为重视根基稳固与否，主公击败了青州贼后，若能稳固个两三年，我军自是不用怕他，可……可他却不给我军任何机会！”
“仅凭此，主公就当知，只要主公还在江北之地，无论是在豫州，还是在徐州，他都不会给主公任何稳住根基的机会，下官敢十足肯定，他也绝对不会给袁绍、袁术、公孙瓒、陶谦任何机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弄乱幽州、冀州、豫州、徐州！”
“凉州军势大，各路诸侯彼此忌惮难以形成合力与他一战，主公若依然居于江北之地，也绝无任何与民休养时机，根基也永远不可能稳固。”
“除了暂时前往江南，只有避开他，主公才有机会凭借一处稳固之地与他一战！”
曹操神色极为郑重，过了十数息……
“就依奉孝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