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的是立天下,而非安天下。天下未立,何以言安?”说着,公孙妙善轻叹一口。“君与民,本就不同。所授所学,自然也不可以相较。
帝学乃帝之道,民学……乃帝之予。百姓所知的,是列国君王想让他们知的。百姓所学的,是列国君王想让他们学的。
欲安世,必先立世。徐平,仁政与帝道实无冲突,苟使百姓觉善,则为善焉。真假利弊,无需介怀。
日前我曾与你说过,帝学易使人失其本心。然,帝学乃君王稳固政权之术,政权稳固,方能为百姓谋更多之事。
你要切记,民心乃政权稳定的基础,获取民心乃稳定政权的伎俩,勿觉其污,政治本非纯净之物。”
“学生受教了。”徐平深深一拜。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来此也有月余,可有所获?”公孙妙善轻声问道。
听闻此言,徐平将衣袍收拾齐整,而后深深以礼。“学生之幸,受益良多。”
“算一算日子,这南安的使团也该入神京了。”说着,她于怀中掏出一张锦符递给了对方。“接下此符,你便是我公孙妙善之徒……”
徐平大喜过望,正欲伸手,却见对方微微摇头。“你要记住。既处乱世,吾辈立于天地,可善、可恶、可仁、可戾,道分阴阳,物有两面。
诛一人为恶,屠万人为雄。暴为戾,以暴止暴,还天下清河为仁。无恶便无善,无魔便无佛。善恶两面,魔佛一念。唯正本真,无我无相。仁治八荒,天下归心。”
遵从本心?冲师行不行?徐平双手交叠,拇指并起。“学生谨记。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他这副诚恳的模样,公孙妙善嫣然一笑。“如今大梁战乱,你既领兵于此,若遇艰险,将此符燃之,百里之内,为师瞬息便至。”
接过符箓,徐平打量了半天。“真有那么神?”
闻言,公孙妙善嘴角微微抽扯,恨不得立刻把徐平逐出师门。“难道为师还能骗你不成?”
将符箓收好,徐平的眉头却是缓缓皱起。“师尊,你受伤了?”
“问这个做甚?”
“您可是我师尊,徒儿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徐平余光瞟了眼对方。“这天下还有人能伤到您啊?”
“套话就套话,还说得义正严辞,脸皮甚厚。”言罢,公孙妙善轻舒一口浊气。“窥测天机,受了些反噬。恰遇莫大前来,与之相对,有些加重,倒也无大碍。”
“莫大?您是说军神榜第一的莫无涯?”
“正是此人。”
徐平神色凝重。“武榜第三,您受天机反噬,那……”
“那老东西伤得比为师重。”公孙妙善不屑的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吧。为师要休息几日。”几息之后,见对方还不离去,她略带疑惑。“还愣在这做甚?去文圣阁吧。”
“师尊,靖北王府常年与蛮子对敌,针对内息与暗伤,府内有上好的调养药方,我去给您抓几副药来。”
闻言,公孙妙善心生几许暖意。“这倒不必了,调息几日便可。你还是……”
话未说完,徐平已推门而出。“师尊等着,我去去就来。”
日落余晖,徐平拎着几袋药草快步朝向后山而去。一路上,他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回到木屋,徐平轻扣门环。“师尊!”
“进来吧。”公孙妙善静静的盘坐在软榻上,双眸微闭,面色也略显苍白。天机反噬非比寻常,远非表相可现。她闭目入定,平复着体内紊乱的内息。
“差了几味辅药,也不知效果如何。师尊稍待,我这就去煎。”言罢,徐平快步前去厨房,将药材熬成汤。
看着他跑进跑出,公孙妙善笑着摇了摇头。“此伤非寻常药材可辅,伤得也没有那么严重,何必徒劳。”
“您这话不对……”
“嗯?”
“啊不是。我意思是,有没有用是一回事,走不走心是另一回事嘛。师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言罢,徐平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渍。
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照顾过自己?公孙妙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内心却颇有几分愉悦。“你倒是能说会道。有时间在这煎药,不如多读几本书。”
“不耽误!”
一个时辰后,徐平端着药汤,快步回到对方身边。“大郎,该喝,呸!师尊,该喝药了。”
看着徐平关切的眼神,公孙妙善接过药汤,轻饮一口。“呸!!!怎的如此之苦?”
见状,徐平抠了抠脑瓜。能不苦吗?特么手一抖,配药的时候黄莲放多了……“良药苦口嘛,师尊,快喝吧。”
看着手中端着的药碗,公孙妙善面露难色。“为师的伤药膳无用,要不……”
“您可是天下文武第一人,天下学宫的夫子。您不会是怕苦吧?”徐平直接发出灵魂拷问。
“嗯?”
徐平慌忙摆手。“您别误会啊!徒儿绝不是取笑您,只是有感而发?”
许是拉不下面子,公孙妙善闭着眼睛将药一饮而尽。
“师尊?师尊?”看着对方手中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徐平眉头一挑。“您这脸色怎么有些发绿?”
只听砰得一道声响,徐平被一掌拍入了门外的草棚。
“逆徒!你是放了多少黄莲?你想毒死为师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