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下的谷风寒气嗖嗖,寒生一米米地降下,由于谷中常年雾气大,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散发着一股苔藓味儿。
十多分钟以后,脚下传来了流水声,月光下,峭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宽大的石洞。一小股泉水自洞里向外流下,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洞中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寒生双脚踏在了洞口的石地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先以手电光四下里照照,洞内十分宽敞,石壁上也都生满了青苔,向洞内深处照去,前面一片雾蒙蒙,看不清究竟有多远。
寒生解开了腰间的绳索,然后向洞内走去。“骨碌碌”一声响,脚下踢到了什么,手电照去,那是一个骷髅头,与月湖水底下的一样,是一种啮齿类动物的颅骨,只是超乎寻常的大。
洞内温暖如春,一小股山泉沿着洞边汩汩流淌着,寒生心道湘西老叟住在这洞中除了有点潮湿之外,还是蛮暖和的。
寒生继续向里面走去,怎么见不到刘今墨呢?
自苗寨走来天门山的一路上,寒生曾向麻都详细打听了有关鬼谷洞的情况。
鬼谷子是战国时期人,本名王诩,民间称之为王善老祖。他是我国历史上纵横家的鼻祖,苏秦、张仪、孙膑、庞涓都是他的门生。鬼谷子既擅长纵横之术,更兼有阴阳家的祖宗衣钵和预言家的江湖神算,所以世人皆称鬼谷子乃是一位奇才。他著有《鬼谷子》一书,又叫做《捭阖策》。这位鬼谷先师,曾经在天门山鬼谷洞隐居修炼。
据清道光时的《永定县志》记载,此洞内为幽深的石室,下有清泉流淌,鬼谷子曾经居此修习《易经》,石壁上还保存着甲子篆文。《永定县乡土志》又描述说:“鬼谷洞位于天门山绝壁,曾有砍柴的樵夫偶然进入洞内,看到壁上的字画如篆文,离奇而不可辨认。想再深入洞内云气大作,无法前进。樵夫下山讲起此事,曾有好奇的人想前往鬼谷洞内一探究竟,结果却一去不归,自此,无人再敢前去。”
寒生将手电光朝石壁上照去,除了青苔之外,未见有什么篆文之类的字迹,古人记载的东西也未必都可靠,像苗家传说鬼谷洞内有脸盆大的蝴蝶和磨盘大的蝙蝠,根本看不到,倒是那啮齿类的动物则肯定会有的,那可是湘西老叟的食物呢。
前面石壁上有个人影一晃,似乎又不见了,寒生心里一紧,壮着胆子走到石壁跟前,以手电光仔细照着。
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酷似古代老人的头像,面容清癯,头挽高髻,下巴微翘,五官清晰。寒生伸手摸了摸,竟是天然形成的,真乃天地造化啊!
寒生默默地端详着石壁上的老人头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子?寒生心中生出些许敬畏感,向后退了几步,腰间撞上一根石笋,拿手电照了照,奇怪,这石笋尖上怎么光溜溜的,与南山灵谷洞内的石笋不一样,好像是天长日久被人手摩挲而成。
寒生照了照石壁顶,那里并没有下垂的石钟乳,那这孤零零的石笋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他用手推了推,石笋似乎存有间隙,是可以活动的。寒生把手电筒里撂在了一边,然后双手捧住石笋,用力地左转转右转转,“吱嘎……”声响,石笋竟然转动了半圈。
“嘎嘎嘎”,响声不绝,老人头像旁边的石壁上裂开了一道缝,可容一人侧身而过,原来这里面竟藏有机关。
刘今墨会不会也发现了这道机关?他是一个老江湖了,自己都发现了,刘今墨决不会疏忽掉的,如此说来,他也一定是进入了石缝之内。
寒生拾起手电,身子贴到那石缝前,将手电光照向漆黑的石缝内,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条宽敞的天然甬道,一直通往远处的黑暗中。
此刻也不容寒生多想,他侧身钻过石缝,下到了甬道中。
“嘎嘎嘎”,石缝关闭了。机关竟然还有时间限制,这肯定是鬼谷子设计的,他是则奇门异术方面的鬼才。
既来之,则安之,寒生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径直向前走去。
甬道上出现了一只死去的长满白毛的动物,约有小猪般大小,龇着牙,眼睛是血红色的。寒生蹲下来,用手电光仔细地照着,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老鼠,通体白毛,眼睛凸起如鸡蛋般大小,没有眼睑和眼白,全部都是红色的瞳孔。
寒生想了想,心中已然明了。这是一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已经白化变异了的老鼠,由于晒不到太阳,体内缺乏黑色素,所以毛发皆白,巨大又凸起的眼睛瞳孔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吸收微弱的光线而进化的,这就是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初中时学过的。
老鼠的耳鼻、眼角和嘴巴都渗出黑血来,看来死去的时间不是很久,以手推了推,软绵绵的,似乎骨头都碎了,从医生的角度看,这只老鼠绝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动物之间打斗厮咬所致,这是被人以重手击中,震碎了骨骼和内脏。
寒生笑了,那是刘今墨。
接着继续前行,甬道上竟然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不少这种白化巨鼠的尸体,寒生一一看过去,死鼠都是被同一手法杀死的,直到前面的几只才不一样。
这几只白化巨鼠的额头上都有一个洞,贯穿了整个颅骨,这是暗器所致。寒生用手电四处搜寻了一番,果然在地上找到了几只钢质指甲。
不好,刘今墨有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指甲来对付这些畜牲的,这说明他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
这些巨大的老鼠如果这时群起攻击,刘今墨肯定会被这些啮齿类动物啃噬得只剩骨头了。
啮齿类……那些骷髅头不就是啮齿类动物的颅骨吗?
身后窸窸窣窣的,似有什么响动,寒生回头一望,黑暗中有几只硕大的红眼睛正在鬼鬼祟祟地盯着他……
寒生心中一凛,手电光扫过去,果然是几只巨大的白化老鼠在看着他,仿佛犹豫着是否该发起攻击。
寒生顿时冷汗流下,自己不会丝毫武功,这几只畜牲若是扑上来,自己是绝对抵挡不了的。它们此刻大概是被刘今墨给吓怕了,才一时犹豫不定的。自己一定不能慌张,越慌张完蛋得越快。
寒生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后退去。
那几只巨鼠试探着步步逼近。
寒生此刻是真的害怕了,脑中想起了南山村,兰儿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可是在想着他寒生吗?老爹也不知从京城回来没有?还有笨笨,山人叔叔和荷香,恐怕都再也见不到了……
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臭老鼠,害得我死不瞑目!寒生大吼一声,对着巨鼠连连跺脚,顺手甩出刚在地上捡到的钢指甲。“叮当”,一连串金属落地的声音,再加上寒生的暴喝跺脚,那几只白化巨鼠吓得扭头就跑。
寒生趁机也转身顺着甬道狂奔起来,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前面好似越来越宽敞了,此刻身后却又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好似万马奔腾般。
寒生气喘吁吁地扭头一瞧,哇,可不得了,身后甬道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白化巨鼠,且正瞪着凸起的红眼向他狂奔而来……
寒生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耳边传来的巨鼠奔跑声越来越近,仿佛都能听到巨鼠激动的喘息声。
寒生实在是跑不动了,眼看着鼠群就要追上了,这时前面黑暗中又出现了无数血红的眼睛,径直冲着自己扑了过来,为首的红色眼睛竟有铜铃般大小……
寒生彻底地绝望了,他停住脚步,默默地望着急速扑过来的,那无数血红色的眼睛。
他将手电光照过去,心如死灰。
光柱下,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巨夫的蝙蝠,颌下生着白毛,脖子上系着一条骑马布……
寒生认出来了,那为首的巨大蝙蝠正是阴蝠首领,紧随其后的则是自己接过生的那只母阴蝠。
首领威风凛凛地挡在了寒生的前面,霎时间,白化巨鼠的脚步全都停了下来,甬道内静悄悄的。
寒生小的时候,每逢过年,父亲都要买回几张年画贴在墙上。其中有一张,上面是一个身穿红布兜兜,头上扎髻的小男孩掀开笼屉,从冒着热气的笼屉中飞出来好几只蝙蝠。寒生问父亲,为什么老鼠会飞?父亲告诉他,老鼠溜进笼屉里偷吃了盐,再被热气一蒸,就变成了会飞的蝙蝠了。
自此,小寒生便一直认为蝙蝠就是老鼠变的了。
此刻,阴蝠首领威风凛凛地站在众白化鼠的面前,俨然是一只已经飞升的老鼠王了,只见首领“吱吱”地大叫数声,然后怒目逼视着鼠群。
白化鼠们怏怏地转过身来,向着来路返回去,不一会儿,一只也见不到了。
寒生大喜,激动得一把搂住首领的脖子,口中喃喃道:“咦,你们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这儿才是你们的老家,你们夫妇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传说中的大如磨盘的蝙蝠原来就是你们啊……”
阴蝠首领夫妇也是万分喜悦,不停地用脑袋蹭着寒生的脸颊,口中不住地“吱吱”叫着,那十余只小阴蝠宝宝也团团围住了寒生的裤脚,又蹦又跳。
“哈哈哈,什么人竟有如此本领,将老叟的天鼠驯得服服帖帖?”黑暗中有人朗声笑道,语音非普通话,像是湖南本地方言。
“啪啪”几声响,石洞内突然亮起了几盏油灯,洞内一下子明亮起来。
寒生揉了揉眼睛,朝着说话声音的方向望去。
原来这是一座很大的石厅,四周石壁之上有许多幅岩画,色调都是白色的,画着裸体人的各种动作图形,每幅画都有两米多高,画中人物与真人大小无二。
奇怪,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在哪儿呢?
寒生目光扫视了石厅一遍,也没有看见有任何人在。
“这位小兄弟,看来一点武功也没有,眼力差极了。好啦,老叟下来了。”声音发自正前方的一幅岩画中。
这次寒生看清了,岩画中那模仿飞天动作的白色裸体人竟然是一个真人!白色的裸体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寒生的面前。
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人,满头的白发足有两尺多长,眉须皆白,双目炯炯有神,高鼻梁,大嘴巴,下颌微微翘起,嘴两侧的咬肌格外大,显得十分有力。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皮肤纯白,就像是一张白纸般,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又是不见阳光而产生的变异,寒生想。
“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如何与天鼠头人相熟?又是为何来到鬼谷洞?”白发老者接连发问道。
寒生郑重地说道:“在下寒生,来自江西婺源,祖传杏林世家,今有一病例需求见湘西老叟释疑。”
“哦,你是学医的,既来求见我,想必医术已非泛泛之辈,我就是阿普老司,汉人都叫我‘湘西老叟’。”老人说道。
寒生一听,急忙拱手行礼。
“先说说你是怎么与我的天鼠头人相识的吧?”湘西老叟道。
寒生于是将自己为母阴蝠接生和为阴蝠首领疗伤一事叙述了一遍。
“嗯,好小子,竟然懂得些奇门疗法,老叟倒不知中原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杏林世家。”老叟点头道。
寒生心道,这老叟如此怪异,刘今墨进来后生死不明,毕竟我们未经人家许可,属私自闯入,若不是认识阴蝠首领,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既如此,自己还是先套套近乎的好。
“请问老叟,这红眼阴蝠本是居住在大鄣山下的溶洞中,怎么一下子跑到鬼谷洞来了呢?”寒生问道。
老叟微微一笑道:“鬼谷洞中自古以来就有天鼠在此生息,当年鬼谷子隐居此洞之前就叫做‘天鼠洞’,后因鬼谷子而更名。天鼠代代繁衍,越来越多,所以,每隔七年,便会分群,你搭救过的这只天鼠,就是十余年前分出去的,几天前才带着婆娘和小天鼠返回来。你不说,老叟还不知道,原来它的族群竟被恶人毒杀了,我还在琢磨着呢,怎么只剩下这几只了。”
寒生看到湘西老叟的脸色变得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