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高拱收礼,汉奸出使!

宣武门是京师内城九门之一,与东边的崇文门相距不远,遵上古左文右武之制命名,取文治武安,江山永固之意。

宣武门偏城下一条胡同里,有一座稍显老旧的四合院,除了具有身份象征的光亮大门外,与周边民居别无异样。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内阁次相兼户部尚书高拱的宅院。

西方落日,晚霞仿佛是救治世人的良药,光芒万丈地穿过弥漫于京城半空的烟霭,散尽最后的日光。

在这日落月出的昏暗里,一顶六抬大轿沿着宣武门大街向南而行,这条街是内城为数不多的繁华大街之一,朝着偏城下四合院首门而去。

平日里,坐在轿中的高拱总是打开轿帘儿,街道两旁的酒肆商铺、引车卖浆者的表情言谈,都会引起他的兴趣。

今日,天气异常闷热,眼看都过了棋盘街了,轿帘儿还密闭着,坐在轿中的高拱,双目微闭,显然是在沉思。

既然朝廷要与鞑靼谈判,那就要派遣使者团前去鞑靼,大使的人选,内阁讨论过后确定了,也得到了皇上的首肯,翰林院编修王家坪。

但使团副使的人选,内阁商量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满意。

出使大使,仅要胸中那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就可以了,但副使要能在谈判中准确判断鞑靼俺答汗的心理底线,以便朝廷能在把汉那吉投降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考虑的就比较多了。

回到了家门口,高拱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的沉思,打开轿帘儿,下了轿子。

管家高福上前迎道:“阁老,有客携重礼到。”

“哦?竟有这事?”

高拱脚下一顿,世人都知道他的暴躁脾性,又知道他眼里揉不进沙子,竟然还有人敢向他送礼?

“姓什么?叫什么?又是何等出身?”

“回阁老,姓沈,名惟敬,是平湖名家清溪沈家人。”

“家境富饶啊!”高拱夸赞着,但语调中却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作为当朝大学士,对这些名家望族是有了解的,清溪沈家,源自吴兴望族。

在元朝末年,从广陈迁移到清溪等地定居。

聚族而居,家族庞大,人丁兴旺,进入大明朝后,更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家族富饶,不为产业计。

能让高福说出沈惟敬所携的礼物是厚礼,当真是厚礼不假了。

“怎么当的官?”

“回阁老,在乡中捐了个粮长。”高福答道。

大明朝的捐官,名目繁多,大致可以分为四种。

捐实官,捐出身,官再捐官,捐监生。

清溪沈家虽为名家,但世代经商,若是学识不行,想改出身,就只能捐实官不可。

而捐实官,在汉朝的时候,叫买官鬻爵,就是用无数钱粮砸出来的官位。

大明朝之所以会如此,全赖当初土木堡之变后,朝廷财政困难无以为继,逼不得已的手段。

而大明朝,从正统年间,到成化年间,再到弘治年间、正德年间,以及嘉靖年间前四十年里,朝廷就没有富裕过,于是,捐实官就被保留了下来。

高拱毫不掩饰地厌恶,道:“怎么进的京?在哪个衙门当差?”

“回阁老,在嘉靖三十四年时,沈惟敬参与抗击倭寇,在王江泾单骑突围中,救出了浙直总督胡宗宪,清溪沈家与倭国素有生意往来,沈惟敬便通晓日语,胡总督为报答救命之恩,就将沈惟敬推荐入了会同馆,沈惟敬至今都在会同馆当差。”

会同馆。

是朝廷接待外宾的地方。

这么一说,高拱忽然有点印象,之前倭国使者来大明朝表达不满和来大明朝宣战时,负责接待倭国使者的,便是这沈惟敬。

高拱心里琢磨了两下,一扬手道:“书房见见吧。”

文人重礼重文,书房不得轻入,能在书房见的客人,代表主人家没把这客人当外人。

手持重礼的沈惟敬心情激动地跟着高福来到了次相书房,刚进门,就一躬到地,“见过玄翁!”

大明朝自嘉靖年间,官场就兴起了称“翁”之风,即在字或号中选一雅字,后缀以“翁”,以示尊崇。

翁又有父亲、祖父的意思,尤其是下官面对上官时,多有此称呼。

高拱号中玄,故有“玄翁”之称。

沈惟敬官比高拱小,年纪也比高拱,这情深意切地一声喊,比喊亲爹还亲。

“坐吧。”

高拱坐在那里,虚抬了个手,示意沈惟敬起来坐在凳子上聊。

沈惟敬谢过之后,毕恭毕敬坐在凳子上,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蹲,屁股只是挨了凳子的三分之一面,还没敢坐实。

“我的性情,朝廷中人多是了解的,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吧,此来拜府所为何事?”

高拱身材魁梧,四方脸,大鼻头,眼睛不大不小,两道浓眉宛如燕子展翅,目光炯炯有神,枣红色脸膛,络腮胡须茂密绵长,说话时声高洪亮,给人以不怒自威的印象。

习惯了官场中拐弯抹角的沈惟敬,突然间还有些不习惯,但见高拱认真的神情,就知道高拱说的不是假话,连忙道:“玄翁,听说我大明朝要与把汉那吉的事与鞑靼谈判,我想…想在出使的名录中。”

如果两国谈判,我方是劣势,那不论怎么谈,谈出什么样的结果,出使使团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我方是优势,情况就又反过来了,怎么谈,都将是功劳加身,平步青云的机会。

简而言之,在会同馆当副使,官秩从九品的沈惟敬,想借此机会,“调动调动”。

高拱看穿沈惟敬是什么人,也不揭穿,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首揆府上拜一拜,那不更好吗?”

“玄翁,去找首揆恐怕有点难,现在考核官员,一是内阁、吏部主持的吏考,一是锦衣卫主持的考成,二者之间多有通互,我怕撞到枪头上。”沈惟敬展露聪明道。

“所以你就到我这来了?”

“玄翁是明白人啊!”

望着沈惟敬的谄媚,高拱忍住了喝骂,想到出使鞑靼使团副使人选,想了想道:“你去找首揆,就说我让你拜府的。”

“玄翁的意思,是让我再去首揆那里活动活动?”沈惟敬眼睛一亮道。

在官场,不怕送礼,就怕人不收礼啊,收礼的人越多,对他这种人就越好啊。

“也许吧。”高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沈惟敬按耐不住激动,连忙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东西?”高拱故意提醒。

沈惟敬头也没回,道:“这是卑职的心意,请玄翁收好。”

沈惟敬走后。

高福走入书房,小心翼翼地拎起礼盒,“阁老,这里面的宣德炉,该如何处置?”

“明日带去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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