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马里布海滩渺无人烟。
海边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白色薄纱飘荡。
温热的力道从腰窝沿着脊骨节节攀升,滚烫的呼吸在耳后撩拨出一阵阵战栗。
应疏蕴的脸伏在真丝床单上,胸腔剧烈起伏。她气息不稳地撩起眼皮看向窗外。
寂夜里,月亮高悬在海面上,潮汐汹涌。
身前身后,喧腾海浪席卷而来。
她被牢牢禁锢,被完全淹没。
往更黑更深的海里下坠。
应疏蕴痛苦地睁开双眼,背上一片冰凉。她翻身扶着床头往上看。
江市虽是南方,入冬后也披上了一层凛冽,寒气被潮湿放大,刺骨地钻进城市落魄的角落里。
比如此刻这个老公房边户的小窗。
她滑入被窝,从里面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
03:30。
和梦里形成诡异的呼应。
不过才睡了一小时。应疏蕴深吸口气,爬起来走到窗前。这窗户底边距离地面一米高,本身仅一米二的宽度,一米的高度。是她刚入住那会,为了买窗帘量的。
当初看房时是傍晚,她站在窗前看到远方霞光倾泻,映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窗外的树叶上,还有楼下溜达唠嗑的老人身上。
当时就定了,一住住了两年。
此刻窗户开了一掌宽的缝,插销因为老旧爬满锈斑,从一边脱落,坠在那随风摇晃。她想找根绳子,却遍寻不到,最后拆了帽衫的绳。
穿过两扇窗户上的孔,緾了几圈,用力拉紧打了死结。
这地方也住不了多久了,就这样吧。
打开早已休眠的电热毯,应疏蕴钻进被窝,闭上了眼。
这一觉竟格外沉,还是被夏怡的电话吵醒的。
“你不会忘了咱们的约会吧?”
应疏蕴看了眼手机,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钟。
“这才几点,急什么呀?”她揉揉眼睛,声音瓮瓮带着鼻音,像撒娇。
“这不是发信息你都没回吗?”夏怡埋怨,“都换了工作,周末还躺尸呢!”
应疏蕴之前在互联网公司,大小周。养成了周末补眠的习惯,这会倒说不清是恶习难改还是寒冬所致。
刚睡醒的神经分外敏感,受不了夏怡的轰炸,只好安抚准点见,挂了电话。
两眼无神地机械刷牙,她眼神落在了另一个漱口杯上,还是干燥的。昨天她睡的时候,室友还没回来,这会应该还没醒。
大城市的合租,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早出晚归,都是城市发展中的燃料,不知哪一天被烧光殆尽。
湖滨的商业区,人潮汹涌。
应疏蕴走入最高那栋购物中心。一众奢侈品门店,高挂着闪光的LOGO,像是招揽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走到一家店门口,给夏怡打电话。
“我在门口了,你到了吗?”
那边传来拉链声和夏怡的吸气声,像是在抱怨,“wait,wait,要命,怎么又胖了!”
又提高声量对应疏蕴道:“我到了,在三楼,我让人去接你。”
为了维持高净值客户的忠诚度,不少奢侈品店在商场内额外设立了所谓的“小黑屋”,也就是VIP会员室。平日大门紧闭,专人驻守。
一般消费者路过,很难了解其内里乾坤。
应疏蕴坐在沙发上,小口吃着马卡龙,再喝上一口茶。从家里过来得四十分钟,她没来得及吃饭,这会肚中空空。
夏怡仿佛换装游戏里的模特,一件又一件把高定披上身,走到她面前凹造型。
应疏蕴则在果腹之余,回以点头摇头,过了把韩剧里霸道总裁的瘾。
最后选了件一字肩的丝绒长裙,接近黑的深蓝色,裙面上用金线绣作星空,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夏怡满意地在镜子前又看了看,“你不来一条?”
应疏蕴摇头,“此裙虽美,影响我骑共享单车的速度。”
“那确实配不上你。”
别人说,可能是奚落她,夏怡就不一样了,一向嘴上没把。她也乐得跟她你来我往地打趣。
可能共享单车这样的词,很少在小黑屋里出现。导购们又纷纷把眼神瞥向坐在沙发上的姑娘。
穿的倒是M家的经典黑色大衣,只是谈不上多新。
乌黑的长发随意盘在头上,远山眉,眼形细长,眼尾斜斜上挑。主要是白,姿态舒展,端的是好气质。
不过他们这些导购阅人无数,真正需要伺候的除了满身logo,把钱穿在身上的顾客,也有那种低调得体的尊贵客人。
不过他们莫不是头不沾灰,脚不带泥。
见应疏蕴脚上的手工牛津靴磨损严重,他们悄悄交换了眼神,在心里摇摇头。
最后夏怡除了衣服还买了几个当季的包包,在导购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店里。
“你真的不去吗?校友会。”
“我不去。去吃席吗?”
同学会还有点忆当年的意思,校友会就是纯粹的资源整合。要搁之前,也许别人还会看在应疏蕴的大厂工作,寒暄几句。现在去那绝对是体验感全无。
她不是没留意到刚才导购交换的眼神。要搁五年前,她肯定难受,现下却只觉好笑。
“哎呀,就当玩呗。”
“我很忙的,明天要去看房子的哦,”应疏蕴岔开话题,“不是说Dress Code是绿色吗?”
夏怡不在意地噘嘴,“带上我那套卡地亚的珠宝就好啦,都穿绿色,我还真想象不出明天会场都是什么苍蝇。”
“我还挺喜欢绿色的。”
“那你下个月生日,我送你一套同款的珠宝。”
“可别,”应疏蕴拒绝,“我要是戴着去上班,来访者会更抑郁。”
“好吧,那算……”夏怡的话头突然一停。
应疏蕴转头见她直勾勾盯着二楼某家店门口,不屑道:“看到什么苍蝇咱不知道,说不定倒是能看到明星呢。”
那是一家国外老牌户外品牌,由于近年来时尚潮流都往户外运动发力,滑雪露营成了城市中产流行的生活方式。
这个品牌也走出老驴们的小众圈,广受年轻人追捧,一时风头无两。当然这热度和背后的资本息息相关,再经典的老牌也早在国内资本运作下换了爹。
店门口的巨大海报中,Stella穿着经典款的冲锋衣,在雪山前笑着举起双手做享受状,牙比身后的雪白。角落里是娟秀的签名:娄嘉Stella。
“要不是她本来就姓娄,我真想给迪士尼法务部发email举报。”
要不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应疏蕴被这屎一样的笑话戳中笑点,差点岔气,只好捂住肚子。
平复了气息,才疑惑出口,“明星不是大都住平城吗?她不至于千里迢迢过来吧。”
“她昨天来我家美术馆了,也不知道凹什么人设,大学都没读完,净装……”夏怡爸爸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后来为了附庸风雅,把投资触手伸向了艺术领域,还把女儿送出国学艺术。
所以夏怡回来后,就直接接管了艺术馆的工作。
夏怡觑了眼应疏蕴,见她神色无波,低声试探:“你说,她是不是真捡了你的漏,傍上许获了呀。”
应疏蕴眉头微蹙,不怪夏怡这么想,收购那个品牌的国内公司正是青云集团,许获家的公司。
这款经典的冲锋衣也是许获的最爱。
清晨的梦魇和过去的吉光片羽在眼前交叠。
她阖了下眼,驱赶胸口涌上的酸涩,笑着道:“捡什么捡啊,许获不是漏,也不是我的。”
夏怡见她脸上是笑都掩饰不住的苍白,忙闭了嘴,话题又在吃粤菜还是日料之间纠结起来。
许家的大本营在平城,可那养在海外的独生子要来江市创业的消息,数月前已传遍了这里的资本圈。
几位和许运清相熟的大佬也被打了招呼,拜托他们照拂一二。
只是许获来了后深居简出,全然没有拜码头的意思。只好示意家中后辈以结交朋友之名探探虚实。
毕竟说是儿子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