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去赵姨儿那找人借了两辆三轮,一架板车,这些东西现在好借,只要不是人家天天吃饭的家伙事儿,无非是个面子问题。
本想自己载着老二拖着板车,让他有机会就锻炼一下,奈何三轮自行车,在小杨那边属于高端大件。
这货不会骑三轮,只能是陈冀生载着小杨拖着板车,一路奔废料场而去。
至于老二老三,别说三轮了、独轮也成,每年除了自己家的白菜、烧柴,还得帮赵姨儿,处理居委会的鳏寡孤独以及困难户的白菜、烧柴。
所以奋勇冲锋虽说好打架,但在居委会也有不少的拥趸,名声不好但也绝对不是下三滥。
外溢的精力晨跑消耗不完,陈冀生骑车的时候,就加了点力,拐弯的时候,板车都开始漂移了。
要不是小杨臂力足够,下盘稳定,两人差点就让板车给带沟里了。
到了废料场的院子,北新桥老刘的三轮大军已经走了,这个正好,两不碰头。
尽着两辆三轮装比较沉的器械,空的地方装上摇椅、八仙桌,以及木料、品相实在不入眼的条凳。
将三人的车子摞的满满当当,给小杨的板车套了大绳拴在三轮上,陈冀生才打发三人离开。
他们走了陈冀生还得忙活,将前院仓库的家具收了,稍微打扫一下凌乱的地面。
又到后院仓库看了一下,家具厂那边应该还没弄完,现做的东西总是有时限的。
收拾完了废料场的院子,陈冀生依旧去轧钢厂报道,昨天一车间的事情,还有后续,头尾也要做全面。
因为在废料场那边耽误了时间,今天进厂已经九点多了,门卫那边又有所改进,大门里面设了一道检查岗。
以前厂子里的废料、小件,甚至于自己做的一些大件,基本是随便拿。
偷偷摸摸的有、光明正大的也有,还有就是李怀德之前说的捎带手的。
门岗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还得上去帮忙,或者跟着去卸车。
军工项目落户,自然有保卫程序,轧钢厂之前做过类似的,李怀德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除了门卫这边加强了力度,厂子的工程科也没闲着,院墙上也在架设铁丝网。
因为是轧钢厂的缘故,铁丝网的架设也体现了轧钢厂的特色。
用的不是普通的斜面单层,而是倒人字型的双层铁丝网,进出都有障碍,一般监狱都没有这样的配置。
进了厂区,直接往厂部办公楼走,对于李怀德在后勤方面的本事,陈冀生也做了认可。
不仅是门卫加了检查岗,厂区也在恢复、重建内部的检查岗,不仅是项目那边,而是全厂都做了分区。
每个分区都设有或简易,或永久的检查岗,人员虽说还没到位,但标示牌、检查章程、抬杆,已经布置到位了。
这么快的速度,也在变相反应着轧钢厂的主业不振,铁管的抬杆,铁板的标示牌,都需要车间去做的。
几千人的厂区,检查岗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二三十个,一两天的时间做好,闲着的工人想必不少。
到了厂部,这次陈冀生没去找李怀德,而是去了老杨办公室,正事需要找正主。
昨天让李怀德去,只是给一大爷显示一下力度,捎带让李怀德体味一下参与厂子一线工作的滋味。
处理车间的问题,李怀德只是治标的人物,想要治本根子还是在老杨身上。
对老杨,陈冀生也不是太随便,进门的时候,敲了两下才推门进去,有些诧异的老杨正在看着文件。
“陈干事,有事儿?”
摘下脸上的老花镜,虽说眼不怎么花,但领导们都时兴这样,带着花镜看一些数据类的文件,也不容易有疏漏。
将花镜压在文件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小伙子,面对也就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陈冀生,老杨却在不断的做着心理建设。
海军技术尖兵、无所不能的战友依靠、年轻有为的青年一代,红色特务。
红色特务不是红色特工,这是老杨最终的心理建设结果,这个神秘且恐怖的称号,才符合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本以为只是很随意的一次问答,可摔门的那一刻,老杨就失去了对轧钢厂的掌控。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结果,想到老领导至今让他有些战栗的电话,想到老钟面无表情的样子。
一切的源头跟中心,都是这个看上去有些英俊、阳光的黑小子,邻家男孩的样子下面,却是一只择人欲噬的下山猛虎。
“昨天下午一车间的事情,你怎么看?”
给了老杨充分的时间调整心态,陈冀生自己泡了花茶,比李怀德的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茶杯里的茶汤,香气不足、颜色深沉,倒是杯解暑的好俨茶,借着热气品了一口,跟苦丁不相上下。
问题给了老杨,又隔着茶几、办公桌,将一支烟准确的丢在花镜边上,陈冀生自己也点上,默默的抽着,等着老杨长考结果。
“李副厂长做的对,项目就要开始了,工人们需要提振一下精气神。”
这样官面的长考结果,陈冀生是不满意的,虽说看不上老杨,但他毕竟是基层爬上来的技术官员。
这样的答卷不符合他的身份跟出身,玩官场技术流,他给李怀德提鞋,都嫌他长得老么咔插眼,不配!
没有直接点破,这不是老师跟小学生的问答,他陈冀生也不是老杨的解惑恩师,这样答不行。
陈冀生抽着烟,带着阴沉的笑意,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盯着有些尴尬的老杨。
为了缓解尴尬,老杨拿起花镜旁的中华烟,划火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再次长考。
信息不对称的谈判,不断琢磨对方的身份意图,会耗费极大的心力,慢慢的老杨额头上就冒了汗。
不时瞧一下踞坐在对面的恶虎,老杨的心都在打颤,哪还有心思去考虑一车间的事儿。
面对这个年轻人,老杨觉得比面对老领导的怒火,还要可怕的多,这么小哪来的这么大的官威?
“陈干事,您看我是不是先下去做个调研?”
想着这位小年轻的新词,老杨觉得真是合理而贴切,调查研究显得官气且脱离群众,调研顺风顺水。
老杨对面的陈冀生,只是想听听他的专业且贴近时代的观点,谁曾想这位,想的尽是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你?车间的事儿还得做调研?你是轧钢厂的厂长吗?轧钢厂几个车间知道吗?”
陈冀生的反问,没有让老杨难堪,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纯技术的问答,这是他的强项,之前完全想差了。
“各车间目前精密工件量严重不足,咱们现在最大的计划对象就是北汽。
那边的汽车配件,近几年换的频繁,各种零件种类多、数量少,繁琐且工艺简单。
下面各分厂,出的也大都是简单工件,一般的青工缺少上手的机会,目前正是锻炼青工的时候。”
听了老杨的解释,陈冀生笑的有些轻蔑,这还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正屋中堂挂狗皮了。
就这,还真不如让李怀德做轧钢厂的话事人,贪官能吏还有可能造福一方,老杨这样的庸人,就是在给轧钢厂挖坟掘墓。
“一车间那些叫青工?车床认识他们,他们认不认识车床?
让一群没技术的对着车床卖呆儿,这特么就叫锻炼青工?
你这套路,纯粹就是哈巴狗舔脚丫,亲的不是地方啊!
老技工拿着工件扯特么闲淡,二把刀对着车床手忙脚乱,力工围着撩闲卖呆儿,你特么真对得起轧钢厂的几千工人呐!”
望着一脸不知错在哪,还理直气壮的老杨,陈冀生的心里怒火升腾,坏事儿的大多时候都不是坏人。
而是像老杨这样的庸人,或许老杨也不是庸人,而且清楚明白的知道要怎么做,但就是不去做改变。
一旦做了改变,一旦出了成绩,或许就会改变萧规曹随的传统,坏了以前领导的名声。
工人、工厂、大众得利,大不过老领导们的名声,一团和气好过锐意进取,和光同尘才是立志高远。
盯着老杨,陈冀生重新对他做出评估,说他给李怀德提鞋也不配,好像错的厉害,这俩半斤八两啊。
李怀德剑走偏锋,老杨坚持正统,好像李怀德还有点不如面前的老杨。
“陈干事说的是,您有什么办法?”
有了新的评估,话的含义也就深刻了,望着一脸正气都有些木讷的老杨,陈冀生笑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
“打电话让李怀德过来,技术跟后勤总要相结合嘛!”
撂下这句话,陈冀生自顾自的续水、点烟,这次连分烟都懒得去做,可惜了进口的过滤嘴。
老杨的电话打过去,知道陈冀生在这的老李,颠颠的就来了,而且钢笔、笔记本都捧在手里。
“陈干事、老杨,要谈什么事儿?”
进门先给陈冀生点头,再扫一眼老杨,李怀德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门口的位置,立场分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