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冀生理所当然的在厂门口被拦下,民兵警卫倒是没有提枪警戒,但严肃认真的态度,还是将国营大厂、部属企业的高门槛,展现在他面前。
“同志我是来报道的!”
推着自行车的陈冀生,没有大大咧咧的套近乎,用不着不说,人家还不一定吃这套,有了胡胜利的提醒,他这边也带着小心,别进不去门再闹个灰头土脸。
“报道去门卫,收发室的机要员负责接待。”
穿着轧钢厂工装的警卫,没有多看陈冀生手里的报到证,只是意思了一下,就把他甩给了门卫那边。
陈冀生按照警卫的指向,到了向内开着门的门卫室,还没等他进门,大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小陈。”
“钟伯伯,您到轧钢厂办事?”
自己的那几个大蒲包,就是在这位手中领的,附带的还有爸妈留的两千元现金。
这位钟伯伯是自己父母的战友,关系不亲不疏,但应该值得托付一些事情。
他是负责后勤物资发放的一位副主任,具体的职权陈冀生也不太清楚。
但职级应该比部队的正团高,因为他有新的配车,厂门口那辆跟212差不多的新吉普就是他的,自己在后勤那边也见过。
以他的身份,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关系没到不说,以他的身份也不合适,军地有别。
“你这小子,跟你老子一样,有本儿!办事儿也是你的事儿,过来,见见一机部陈处长。”
老钟也正挠头呢!一大清早胡家二小子就胡乱拉屎,弄得一大群人忙了一个早上,没人愿意擦屁股,他这儿也是赶鸭子上架。
“上副驾驶。”
老钟说完上了轿车后座,陈冀生听着吩咐,打开轿车门,坐好然后轻手关门。
“走!”
没有什么问答,陈冀生目不斜视,后座的陈处长只吩咐一下司机,也没了言语,车子‘突突’两声发动,就进了厂区。
一路无语,到了一座办公楼前,司机熟门熟路沿着弧形坡道将轿车停在了门厅。
“安排你到轧钢厂,有顾虑吗?”
陈冀生直视后视镜,本家陈处长黑脸铁嘴,闭口不言,开口的是老钟,但一脸的便秘像。
“没有,我觉得很好,可以在工厂再立新功!”
陈冀生的回答标准且高大上,老钟那边撇了撇嘴,陈处长的黑脸倒是松动了几许。
“怎么听胡家老二说……”
老钟是油子,引而不发,陈冀生想着那个大瓜,现在多少有了些眉目,团伙儿呗!
怕被上面一把抓,对面用力过猛失了段位,这事儿不到生死存亡都不叫事儿。
“轧钢厂的工作,我都做好准备了,昨晚还跟食堂的炊事员何雨柱同志、了解过厂子的情况,这个同志跟我住在一个大杂院。”
跟胡胜利的事上不了台面,也不能拿在台面前说,陈冀生这边倒是真有些准备,做过仓库物资处理的预案,吃的东西后厨就是一条路。
“你准备怎么做?说说看。”
黑脸的陈处长不是个好糊弄的,看着像个实干家,但实干家又最好糊弄,涉及到轧钢厂的具体事务,老钟那边就不好接茬了,只能瞪眼看着。
“听何师傅说,食堂的肉食供应紧张,我想咱们是轧钢厂,应该有冲压、铸造农具的能力,好的农具可以改进农业的生产方式。
我设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弄一些边角料做一批农具,跟周边的公社以物易物,这样双方都能得到实惠,还能支持农业发展。”
涉及到工厂,陈冀生也不能深谈,什么计划内、计划外、物资勾兑,这些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有个大概就能应付。
“不错!有些不成熟的想法,那我们就看你再立新功了,陈冀生同志!”
跟老钟眼神交流了一下,陈处长最后拍了板,有些事就怕此地无银,欲盖弥彰是错上加错,不如还是将错就错。
“上楼吧!”
相比老钟,本家的黑脸处长,显然不是个习惯请托的人,言语间生硬的很,而且一脸的不情不愿。
一行三人,陈处长算是熟门熟路走在前面,老钟跟陈冀生在后面一路跟着上了三楼的厂部。
“处长,您来了。”
又是一个熟人,现在的李副厂长以后的李主任,就站在走廊里等着。
“去老杨那。”
许多事直来直去的办不了,八面玲珑的老李恐怕被陈处长过桥了。
“老杨,这是我的一位子侄,伤残转业,厂子这边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进了杨厂长办公室,陈处长还是一贯的生硬直接,老杨显然也是在专门等着,只是因为一个新人报到这事儿,就劳师动众的,明显有些用力过猛。
“老李,这事儿你负责办一下。”
杨厂长看了看报到证,一个科员,对他们这些厅局级、处级来说,芝麻一般,对轧钢厂几千人来说,更小!
干部岗也只是工厂的一个职位而已,对别人来说有难度,对他们来说,一句话的事儿而已,也没多计较,勉励的对陈冀生微笑点头,杨厂长就把老李当了听喝儿的。
“不用麻烦领导了,我自己去办就好。”
神仙打架凡人退避,自己就是个小采购员,在工厂跟这些大佬没什么接触面,这样的浑水沟还是不趟为妙。
“小陈、你初来乍到不熟悉,我带你去厂部秘书处,让他们办。”
跟老钟握了下手的李副厂长,也是见惯了尔虞我诈,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缘由,他也不想在这自讨没趣,带着陈冀生就去了厂部秘书处,然后自己溜了。
秘书处约等于情报泄露处、谣言集散地,不过办事效率没的说,不过十几分钟,该归厂部的手续全部完事儿。
不用经过所属科室,直接就把陈冀生的人事档案、工作证弄好了,后勤的劳保跟办公用品,也跟宅急送似的,上门服务。
至于陈冀生怎么去自己所属的科室,那更简单,让科长亲自过来领人,要不是陈冀生严词拒绝,下面去街道办手续都能用上厂长的专车,老李走的时候有吩咐。
采购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子,姓张、眼神活泛,在厂部秘书处,这位也是点头哈腰、八面玲珑。
张科长带着陈冀生刚刚下楼,后面的秘书处就炸了,电话通知的、奔走相告的,不等陈冀生走到采购科的办公室,关于他的超规格报道,就已经在小圈子里传遍了。
什么杨厂长外甥,一机部陈处长儿子,副部的家属来体验生活,反正林林总总一句话,他陈冀生是有大靠山的。
张科长是个人精,到了办公室将陈冀生甩给了采购一股的股长,留个笑脸转身就走,惹不起躲得起,是个滑不留手的老油子。
一股长孙美兰,三十多岁,算是个有姿色的,显然是接近小圈子的一员,陈冀生的消息,她肯定得到了一些,只不过是几手的就不好说了。
见科长走了,刚才还沉默相对的孙股长,一下就变成了下山猛虎,擒住陈冀生的一条胳膊就进了山。
“股长……”
胳膊上感受着丰硕,陈冀生有些无语,说好的淳朴呢?说好的严肃认真呢?
“叫姐,走!姐带你去看看办公室。”
七月清凉的上午挡不住股长的热情似火,听到办公室,陈冀生额头见汗,介老娘们不是好人呀。
“孙姐,我这刚来,许多事儿不熟,你看……”
陈冀生有心推脱,可架不住孙美兰股长的自来熟,这位孙股长是要长期处的,又不好冷面相对,一下就把自己给架住了。
“没事儿,姐熟,走……”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路磨蹭着走到办公室门口,陈冀生汗流浃背,孙美兰也是面红耳赤。
看着门口红漆手写的采购一股门牌,陈冀生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到地方了。
一股的办公室不小,还是个套间,外间大概四十多平的样子,两两相对摆了八张办公桌。
只有一个有些干瘦的老同事在,其他办公桌上没人,但空无一物的办公桌有三张。
“老宋,这是咱们新来的科员陈冀生,小陈,这是咱们科的老人儿宋干事。”
见股长孙美兰亲切的拉着新同事的胳膊,干瘦黝黑的老宋,匆忙放下手里的报纸,笑着跟陈冀生打了招呼。
“陈干事,我是宋文义,再有一年就退休了。”
不管在哪,想要往上爬就得人踩人,老宋主动缴枪,什么人也不得罪,看来能在大厂里混的,从上到下生瓜蛋子少、油子多。
“宋干事您好,我是陈冀生,新来的不懂业务,以后还需要您这样的老同志多帮忙。”
两人客气了两句,孙美兰便拉着陈冀生进了套间的股长办公室,十几平的样子,一张办公桌,几个文件柜,干净利索。
“小陈,待会儿让老宋找后勤,在这儿给你加张桌子,以后你就跟姐一个屋。”
对于孙美兰,陈冀生的心思不多,虎狼之言尽管收着,可一个屋办公那就扯淡了,没看同样是科员的老宋在外面呢,这事儿可好说不好听。
“孙姐,您可别介!我看外面有空桌子,随便安排就好,我这房子跟粮食关系还没弄好,我先去忙?”
人差不多认识就好,至于深不深交,还得再处处,陈冀生这边也是千头万绪,没捋清头绪,许多事办起来缩手缩脚。
“房子好办,前段时间东门外空了一处院子,十七八间房你先用着,粮食关系,待会儿让后勤那边给粮店打个电话就行,你就过去签个字,不用忙活。”
陈冀生的粮食关系、户口,都是秘书处代办的,孙美兰知道,现在销售科能讨好陈冀生的,只有她所说的那座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