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压忽然变得沉闷,象是一块引力密集的巨大磁石吸附住卡蕾忒的五脏六腹,欲将这些器官强行排出。
卡利依然游刃有余,趁卡蕾忒高扬手杖未及撤回时,她迅速回手补一斧斜砍过去。刃气顷空扑来,翻卷着朝卡蕾忒嘶声而至,避不可避,挡无可挡。她徒然色变,正要失声喊叫,背后突有一股力量捉住她的身体将她及时拉去,落入德莫斯怀抱。
“记住,这种结界下绝对不能让自己受伤!”
似乎对她刻意提点,他一面说一面侧身袭向卡利,疾如斡旋猎食的苍鹰。在出掌的同时,从手中现形的利剑“毁灭”随之刺穿大气,瞬间抵住金斧的攻击。
“今天到此为止!退下去!你还要违抗我几次才肯罢休?”
德莫斯将语气加重,但面对被愤怒之火烧得癫狂的卡利,他明白光凭威信和命令是不够的。
果然,她阴沉地哼一声,饱含恨意的词句随即从口中抛出:
“休想!我偏要她死!还要让你眼睁睁看她去死!哈哈哈——”
仰天一阵怪笑后,她的神经愈加亢奋,挑腕拨开剑锋与德莫斯战在一处。
长久以来隐忍的委屈与轻漠,她要在今日向他全部讨还!
卡蕾忒在一旁紧盯他们两个缭而不乱的身形,心中另有盘算。
现在卡利与德莫斯战得正酣,好象已无暇顾及雅典娜宝石,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卡蕾忒以惊鸿之势凌空一跳袭向卡利,不顾一切上前夺宝。卡利沉着地用斧横扫,待卡蕾忒正要以杖相抵之时,岂料她突然轻扬手肘,将金斧的长柄打到因卡蕾忒分心而动作放缓的德莫斯头上。伴随一声低吟,他的身体向下空急速坠去。
“徽澜”杖首的圆盘突然发出眩目的亮光将卡利的视线遮蔽,随着身体的倾斜,她手上的水晶球脱掌而出。急急重睁二目,她再次接住水晶球并以法术将它隐入自己身体内。然而接下来她便赫然震惊于眼前的一幕——
卡蕾忒居然在刚才千钧一发的时机中放弃了咫尺可得的水晶球,而是选择向下空迅速飞身去接陷入昏厥的德莫斯。
她拽住他的一只手臂,可单掌的力量显然不够,她干脆收了神杖,用两手拖住他吃力朝上空挪,口中不停呼唤听上去分外焦急
“德莫斯,快醒醒啊!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们全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扔他下去!”
卡利转到卡蕾忒身后,口气生硬的命令道:“都怪他自己大意才会受伤,活该会摔死!”
“决不!”
卡蕾忒干脆地吐出这个词,一如她倔强的性格——斩钉截铁,坚不可摧。
“他曾救我两命,如今放任不管太不像话了!亏你还是他最为亲密的姐姐,怎可弃手足情不顾出这样重的手…”
“手足情…”
卡利轻声重复着,心头像是被什么搅动一下,冷艳的神色微微消退,显出少许的凄凉。
“就算再深再厚的手足情,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被冲淡…”
她默然看着还在努力的卡蕾忒,怒意势如排山的汹涌波涛,一浪狂似一浪,不断疯涌拍打冲击她的心门。
她深知,如若卡蕾忒在刚才那一瞬间抓住的不是德莫斯的臂膀,而是她欣欣惦念水晶球的话,自己对她的仇恨远不会像现在的这般浓,这样盛!
紫眸电闪,冰冷如严冬之季漫天飞扬的雪。
“德莫斯说过绝不能在这里受伤,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她在阴森一笑,抬斧轻落,像用锋利的剪刀滑过丝绸,动作流畅不缓。
一声惨叫划过天际,或许是这声音过于凄厉,使得卡利听到它时自己也觉毛骨悚然。
德莫斯在这惨烈的喊声中艰难地睁开双眼,朦胧中,他看到卡蕾忒脊背上燃着一簇鲜艳的火,格外灿烂醒目,犹如节日里的礼花在她背后凄美地绽放着。
卡利刚才的一斧用力不大,只是以斧刃在卡蕾忒背上开个口子,然而特殊的气压使鲜血立刻变成了决堤的洪水从那伤口中不断涌出来,声势愈演愈烈。卡蕾忒依旧死死紧拽德莫斯的手臂,丝毫不肯懈怠。
“卡蕾忒?卡蕾忒——”
惊声疾呼时德莫斯完全清醒了,一跃而起,他凌空抱住她软若无骨的躯体。
卡蕾忒周身的神经都被撕心噬骨的疼痛袭击着,她已经无法言语,满脸珠泪纵横,两片嘴唇一张一翕地抖动。
她的脸颊在德莫斯手中一点点苍白下去,殷红的血液刺疼了他的双眼,她充满强烈乞助和求生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他不再顾及身处险境的局势,不计面前对立的劲敌,而是付诸全部法力为她背上的伤口止血。
“听着!你必须坚持住,卡蕾忒!坚持住!你曾对抗欧拉士魔琴,你曾承受裂魂法术,这点痛不算什么!睁开眼!把眼睁开!”
“别白费力气了,你应该知道‘蟒金’的杀伤力,何况是在这种结界下!海伦和波塞顿都没做成的事,如今我做成了,这贱人早就该死!”
卡利漠然看着边施法术边激励着卡蕾忒的德莫斯,口中很是得意的慢声说着诅咒的语言,将每个音节吐露得圆润优雅。在德莫斯听来,她的声音更像是阴寒夜半时的丧钟钟鸣,低沉压抑的重音一声接一声荡响在半空,也一下接一下强烈冲击着他的心脏。
“我从不曾想要去恨你,因为在我最失意的时刻只有你没放弃我,所以我从不会过分约束你的行动。然而今天,你的歹毒和愚蠢教我开始真正恨你……”
德莫斯还在专注于对卡蕾忒的医治,眼睛都不愿多抬一下,凉淡的语气透着绝顶的失望,瞬间把卡利全部的张狂收伏。
恨你…
他的声音鼓荡在卡利耳边,她彻底平静下来,然后以沉默的目光注视着德莫斯怀抱昏迷的卡蕾忒下空的向陆地急驰而……
卡利一路逐着德莫斯的气息追到波拉卡海域。在一处巨礁背后,她找到了那两个目标。
卡蕾忒紧闭双眼倒在太阳烤得暖热松软的沙地上,气息已经如游丝般细弱,随时都有消逝的可能。
德莫斯为她卸去外衣,卡利赶到那会,他刚刚召出“毁灭”剑割开左臂的皮肤,然后毫无犹豫地加以法术引导,把冒血的左臂贴上卡蕾忒的伤口。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把带有自己温暖体热的鲜血汩汩注入她的身体,浇灌了她即将干涸的生命。
一番努力后,卡蕾忒的生命气息逐渐强旺起来,虽仍在昏眠,但德莫斯如释重负,他缓缓收了法术,久久凝眸于她不再做任何动作,像是很怕会扰到她的沉眠。
德莫斯,又一次挽救了卡蕾忒的性命——
卡利顿觉触目惊心,满脸尽是惶惑不堪的表情。
“身为暗族统治者的你,竟不惜以自己神圣的血液拯救一个濒死的灵魂?德莫斯,她的选择根本不是你,你为她如此付出究竟图什么——”
德莫斯默不作声,似乎不屑回答她的问题,又或是不屑面对她。
卡利更加局促不安,然而这种局促不安的感觉并非首次才有。卡利记得很清楚,之前将卡蕾忒扣在黑暗神殿的第一个夜晚,面对从寝宫走出的德莫斯,面对他伤感的眼神和孤独的背影时,她的心底就曾涌现过同样的感觉。也许,那时的感觉即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眼前所映的尽是德莫斯倾洒的温柔,而受宠对象偏偏就是那个让卡利憎恨至极的女孩,卡利如入刀山火海承受着百炼一样的煎熬。终于,不可遏止的邪恶欲望控住了她的身躯,使她神经质地发了疯。
“贱人!消失吧!从我眼前,从德莫斯眼前消失干净吧——”
卡利在歇斯底里的嚎叫中抡斧便砍,根本不分自己所要袭击的对象,也不顾这一击下去会不会伤到德莫斯。
德莫斯举剑擎空,立时一袭凌厉剑气从“毁灭”的剑身倾裹而出,邪紫的气息以剑锋为中心化为一弧正圆,圆周刹那朝千里扩去,剧烈的震动冲起卡利的身体,将她在空中卷了几个回旋才重重抛下。可以说,在这个过程中德莫斯并未挥手发出任何招式,仅以剑气抵御了卡利的进犯。
卡利从软沙之间颤颤爬起,像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的活力与青春都被德莫斯刚才的一式击散。胸中一阵腥热,她当场一口血喷到沙石上。看来,自己受的内伤并不轻。
心寒到一定程度,她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冻僵,没有一丝暖度。
“真没想到,你会将‘毁灭’的剑峰指向我,指向你的姐姐…你已经忘了吗?是谁令你被迫离开奥林帕斯!你现在居然一心袒护她,袒护当初迫害你的女人!”
“我不会让卡蕾忒有任何闪失。我曾经告诉过你,她是和雅典娜宝石有联系的关键。如果卡蕾忒不在了,这颗宝石将永远被锁在水晶球中,任何神祗都别想拥有战争女神的力量。”
“什么?”
卡利一惊,随即脸上的神态不再僵硬,因伤痛而浅褪的眸光重又被德莫斯的言辞点亮。
“你说清楚一点!”
“当初,雅典娜宝石被封存在水晶球自圣山奥林帕斯带出之前,有位神祗为了以防万一,以法术在这水晶球上放了一道封印,而解开封印的条件,就是卡蕾忒对我的爱……”
“这怎么可能!”
不等德莫斯说完卡利率先叫出声,她连口否定着:
“要她爱上你,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天方夜谭,这是天大的笑话…这……”
突然之间她的态度一变,似是想通了什么大事。
“所以,你一直下力下本追求她是……为了让她爱上你?当时,最终是为了解开那道封印取出雅典娜宝石对吗?”
德莫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情不自禁地动了一动,蹙得比先前更紧。
“正因为握有封印的秘密,波塞顿出现后我才携带雅典娜宝石孤身入海。我明白,只要换回卡蕾忒,只要波塞顿手中仅有宝石的话,他根本解不开封印,也就得不到宝石的力量,这也是我屡屡阻挠你对卡蕾忒下手,更不惜性命力战波塞顿去救她的原因。假如卡蕾忒不在了,世上便再无解封之术,这水晶球的封印就会变为一道死印。”
解释完一切后,德莫斯陷入片刻的凝神状态中,如黑瞳中夜空星辰般的光辉在这一刻似被一团浮动的乌云蔽住,变得不再清晰不再分明。
在卡利的两点寒紫水眸前,他这异常的表现曝光得一览无遗,她顿时发出几声凄冷的笑,因他悲哀又为他心痛。
“为何此时我在你眼中仍旧只看到彷徨,你依然迷惘对吗?你扪心自问,刻意追求卡蕾忒的过程中你仅仅对她逢场作戏,丝毫没有一丁点真情流露?你确定刚才向她递交水晶球的做法,真是只为解除封印?”
“……我只知道,假如她真心爱我,水晶球的封印便会解除,仅此这些已经足够……雅典娜宝石你可带回黑暗神殿,这段时间我想留在人界静静神。”
德莫斯在冷语回答中移去自己迷暗的目光,不再轻易和卡利的对接。耳边响起她的苍茫之声,毫无遮掩的流露出无限幽怨和哀伤。
“你并没正面回答我的提问。德莫斯,看来你确实该该好好静静,好好想想暗族的未来和希望。我会在黑暗神殿继续等待,等你的内心不再彷徨不再迷惘,千年已然过去,我何必计较多等这一世!”
德莫斯默然看着卡利隐身而退后才慢慢闭了双眼,心神俱已疲惫不堪,这种精力的匮乏和倦怠比一场激烈的角斗厮杀结束后身体上的疲累感觉更令他浑身难受。
转而又看卡蕾忒,他看到粉润的血色已经挂上她的两个脸颊,昏眠中她的呼吸也有了均匀的节奏,凝重的表情在他那张英挺的俊脸上微微释然。
也许这块宝石带给暗族的并非光明和希望,可它却促成了你我今世的相遇。卡蕾忒,今天我把它带给你确是希望你能用你的两手解开封印之禁,因为如此,便能证明你心中对我。
荷西坐在GrandBregatne大堂的沙发上傻傻地翘首以盼。
下午四点过十一分——
陶出手机点亮屏幕,看到时间显示后他不觉有些着急。
卡蕾忒从没约会迟到的坏毛病,难不成身体不舒服,还是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荷西胡乱猜测着,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于是熟练地拨通卡蕾忒的手机。
无人接听,他又拨了两次,依旧如此。沉闷地长舒口气,他快步走到前台。
“需要什么帮助,先生?”一位年轻的女接待面带微笑询问荷西。
“我是601房客的朋友,请总机为我转线到她房间,谢谢了。”
“你是找拉其奥小姐?抱歉先生,可她上午就已经出门了。”
“什么?这不可能,我和她有约,一定是弄错了。”
说这话时,荷西心中暗暗打鼓,生出一种极危险的预感。
“不会错先生,她是我们饭店的长住客,当时她来前台寄存房卡,是我本人为她办的手续。不过如果您坚持,我可以让总机为您服务。”
前台接待小姐对荷西彬彬有礼,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温和。
“不用了,谢谢你。”
荷西知道这个前台并没有搞错任何事情,如果卡蕾忒在自己房间肯定早就准点出来了。究竟什么事,能重要到让她放她男朋友的鸽子?
荷西给卡蕾忒再次拨打过去,直到又听到“无人接听,稍后回拨”的语音提示,才失落地将手机从耳旁移开。这时,他的心情明显有些烦躁。
拉着脸刚刚走出饭店的旋转大门,手机响了,荷西连忙看屏幕,真是卡蕾忒打来的。
死丫头,跑哪去了?不会想给我个惊喜,瞒着我去买什么新鲜礼品了吧?不管怎么样都是虚惊一场,等会见面看我打你屁股——
荷西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欣喜地接进来电,张口迫不及待问道:
“小鬼你现在在哪?”
“不好意思先生,我是TerraMaris饭店咖啡厅的经理,因为有客人落下了她的提包和手机,我们正在等待失主取回,所以请问您是她的朋友吗?”
电话那头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和善,说话方式是种很明显的服务业套语。
“哦……哦是的,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恕我冒昧,先生,可以告诉我您是这位手机主人的什么人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比较谨慎,并没有立即回复荷西。
“……我是她的未婚夫,我和我的未婚妻约好这个时间在婚纱店选婚纱,可是现在我找不到她。”
果然出事了!卡蕾忒上午就外出去了TerraMaris饭店,她去干什么?去见什么人还是单独放松一下?
带着诸多疑问,荷西心头一悚,但他很快听出线索。
无论怎样卡蕾忒在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把随身物品落下了,是刚才自己频道拨过去的几个电话让那家咖啡厅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的号码,所以才用卡蕾忒的手机拨了回来。
为了问出真相,荷西随口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哦,那真是太糟糕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了荷西的表述透出十分同情的口气,接着又说道:
“不过好在我们找到了您,希望您尽快能找到您的未婚妻来取她的个人物品。当然先生,根据规定,客人的贵重物品我们都要求客人本人取走,所以希望您能理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我的未婚妻今天几点去的你那,还有谁和她一起吗?”
“咳,不好意思先生,实话讲当时我并不在班次,不过听店员讲您的未婚妻是和她的一位朋友见面,因为她的朋友一早就过来包下整间咖啡厅所以店员对他印象非常深刻,而且现在那位先生的信用卡也一直放在这里没有取走……喂,您在听吗?喂!喂!先生,您在听吗?喂!喂……”
荷西无法地垂下右臂,任由右掌中的手机听筒里“呜哩哇啦”叫个没完。事实上听到那头说一位朋友一早过来包下咖啡厅整场消息时荷西就无法再听下去了。
早上,时间对得上!
一位朋友,包整场咖啡厅,这样的豪阔之举绝是学长的手笔风格!
原来,卡蕾无故放我鸽子,竟然是去陪那个混蛋!而且,从早上他们就在一起——
此时的荷西心中充满无尽愤恨,气愤学长的又一次插足,也怨恨卡蕾忒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卡蕾忒,我爱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表达,你才能彻底对我心无旁骛?你想得到什么?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怒目横眉间,一种更为邪恶的想法在他头脑中诞生。他迅速用手机网络搜到TerraMaris饭店前台的电话号码,然后拨过去。
“你好,我是塞维尔·布莱克先生的助理,请帮我查他是否有在贵酒店订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