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带着一脸不悦的神色从雅典综合大学主楼快步走出来。
此时已近午晚十一点,校园公区的大道小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整所校园彷如陷入酣恬的睡眠中般,显得格外安祥,寂静。
这是个没有一丝风动的夜晚。
月亮躲在浓厚的浊云中,朦朦地发出色泽暗哑的光亮,微弱而不清透。
空气里,浮躁的水分子已达到饱和的状态,压得夜色笼罩下的树木花草都蔫头耷脑,灌木间竟难见到一只拍打翅膀随意飞舞不归的虫儿,烦闷的气息于这奇静之中无处不在。
好像就快下雨了——
“荷西”停身在校区的柏油小路上一面想着,一面抬手拉松衬衣外面的领带结,又解开衬衫领口位置的纽扣。
早上才上身的新衣已被潮湿的空气中打得粘软无比,此时与他汗歪歪的上半身紧紧腻在一块,让他心里生出好一阵的焦躁情绪。
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就连身为海王的他也会觉得浑身别扭。
今天下午,已经旷课一月之久的他迫于尤金教授的压力重返校园,和其他三位同窗一起上了堂油画实践课,结果他的作品再次将那个刻板但博学的老教授气得几乎晕倒。
本着对“荷西”负责的态度,尤金教授在授课时间结束后毅然留下了这个亚籍门徒,决定给他单开小灶,重新恶补专业知识。
另外,尤金教授也想多多增加彼此接触的机会,好教自己与这个曾经的得意弟子尽情畅谈。他想深刻了解一下这多半年的光阴“荷西”究竟为何会改变至此,为何他的画笔会在他手中如同失去了灵魂般创造不出作品的精彩和辉煌。他甚至想试试,身为导师的自己应该从哪方面着手帮助自己最最喜欢的学生。
可是尤金教授想错了。
耗费了将近六个小时,老教授饿得大肚子都渐渐瘪了,却依然没能帮到“荷西”。不仅如此,“荷西”那目无尊卑的傲慢态度,最终把老教授气得发了疯。
好说歹说,油盐不进。无奈,尤金教授彻底放弃了对这个中国学生的栽培之心。
“你这个废物!蠢材!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的课堂上——”
立于沉闷浮热的午夜,“荷西”还在回想几分钟前秃顶的老尤金对他吹胡子瞪眼却也痛心疾首的大吼,这时他的心情突然轻松不少。
不来更好,谁他妈爱来这啊——
“荷西”不服气的心说着。
尽管如此,他也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老东西,每次都故意找我不痛快!早晚弄死你!”
举步朝校门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荷西”停了身,信手摸出手机看了看,原来是身在祖国北京的母亲打来的。
“切!”
“荷西”嘴角冷冰冰的斜了斜,满不在乎地将来电直接按断了。
放好手机,他没有马上走起来。唇弧浅弯,有些心猿意马地笑了。
他在拿起手机的那刻偏偏想到了卡蕾忒!
死女人,定力蛮强的嘛……我在她和德莫斯之间百般制造麻烦,普通女人一早就会屈服。可她居然那么能忍,还傍着德莫斯不肯撒手!我就不信,德莫斯那家伙背地里会一点都没刁难她,还会待她自始如一……
接下来该做什么?如何把她从德莫斯怀里逼出来?再不抓紧,卡利那家伙恐怕要耐不住性子出手了……可恶,宝石的关键绝不能独独落到血之女神手里——
“荷西”边走边琢磨,冷不防前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闷热的静夜之中尤是那么清晰,从容,仿如一道疾风迎面掠过来。
“荷西先生,请留步!”
音乐喷水池旁人影晃动,继而现出一张年轻的俊脸。
“你是……”
“荷西”应声止步,借着校园里昏暗的路灯努力去打量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来者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瘦长身形,全身一款笔挺帅气的黑色制服和长裤,脚上是行走利落的黑色软皮鞋。
他全身挺直站立在不太明朗的月色下,纤秀却英气饱满的五官上看不到丁点的笑意,高冷的气质使“荷西”在和他对视第一眼时便从他的周身感受到一种使人不太自在的压迫力。
“是你啊!你不是布莱克学长家养的小狗吗?鼻子够灵的,居然找到这来了?”
很快,“荷西”就认清对面的人正是德莫斯的管家诺亚,于是对他很不友好地调笑道。
诺亚对“荷西”的轻谩态度并不在意,开口继续说,神色镇定,不卑不亢:
“抱歉深夜打扰先生,诺亚此番冒昧前来,是要告诫先生一件事……”
话到这里,他的双眸紧锁“荷西”不放,笔直的眸光忽而变得锋利,仿佛立时能够透过对方的身体,杀他于无形!
“诺亚希望,先生能够知晓做人做事的分寸,不要再在我家主人的生活中出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狗狗?”
耐性听诺亚说完,“荷西”带着不屑的冷笑反问:
“是学长叫你来的?”
“不,这是诺亚自己的意思,是诺亚自己想要来找先生您!”
诺亚对着“荷西”摇摇头,实话实说。
他讲的确实都是真话。
目睹家门之变,诺亚将全部罪责都归于和自己女主人联系过于密切的中国男子荷西身上,认为他才是扰乱自己男女主人情感与生活的罪魁祸首。
他单纯地认为,只要横在德莫斯与卡蕾忒之间的障碍物不存在了,他们便会和好如初。
因此,午后诺亚偷偷离开南区别墅摸到荷西就读的雅典大学研究生院,在教学楼附近等了一下午,才等到目标人物匆匆进入画室上实践课。接着,诺亚便留在原地专心等候着能与目标见面并除去他的时机。
直到午夜,诺亚总算看到“荷西”孤身离开教学楼,于是才有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诺亚直视一脸洋洋得意的“荷西”,继续正色说道:
“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为我家主人的正常生活带来了困扰,诺亚仅希望您能尽快离开希腊,走的越远越好!”
“呵呵,都说狗仗人势,这话果然不假!素日里学长一向嚣张,难怪*出来的狗都这么没礼貌!”
“荷西”目不转睛地看着诺亚,眼神交锋间一个劲讥讽笑骂,样子极具挑衅。
“先生,不管怎么说,您最好尽早离开!”
“开什么玩笑!要我一个大男人听从一条小狗的安排?凭什么!”
诺亚不再与“荷西”纠缠不清。他深拧了眉头,暗暗握住两只铁拳。
“如果先生执意不走,诺亚倒也有其他办法……”说话声调下沉了一度,凉意袭人。
“荷西”还是毫不在乎,眯眸浅笑的神态轻松自若,似乎已经猜到诺亚下一步将要采取的行动,两片薄唇淡淡蠕动,将全部鄙夷之情倾吐得圆润而完美:
“你想怎么样啊,小狗狗?难道……还想用你没长全的乳牙咬我不成?”
“那么……诺亚只好亲自动手送先生离开……在此,请您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诺亚猛的瞪圆了两眼,决绝说话的同一时刻已高举了双臂。
顿时,两枚双刃飞刀感应到侍主召唤,闪着耀眼的光辉呈十字形姿态自他肋下现出,平行驰骋向着“荷西”扑面而去,锋芒外露的利刃在夜色的混沌中扯出两道森寒醒目的青光。
“荷西”双眼看着距离自己愈来愈近、即将直直劈到他身躯上的寒光,雅煦的帅脸上始终挂着些微的笑意,不添也不减。
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中他徒然扭转身体,接着“嗖”地,,整个身体像一抹轻风般自诺亚眼前轻松消失了。
躲……躲过了?怎么可能——
诺亚顿觉心惊不解,他眼睁睁看着两枚利刃凭空扑空,却怎么也悟不透其中的原因。
作为接受了黑暗之神血液而转生的异能人,诺亚也算身怀绝技的暗族战士。他这初袭的两刀杀伤力虽不致命,但也绝不会令敌手轻易从他的攻击下逃脱。
可如今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自己这拿手的招式竟然失了灵。
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人类啊!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灵活迅速的身法?这招,难道就是提坦神祗的……瞬间移动……?
恐怖的念头从诺亚头脑中一闪而过,此时,他感觉身后阴戾的气息暗涌浮动。“荷西”,已经在他身后悄然现身了。
诺亚慌忙聚精会神,身形速然弹跃到半空远离敌人,以防止对方的突然袭击。
同一刻,他以意念操控飞刀重新开始攻击。
一对飞刀回旋交叉,在夜幕之中划起两道优扬的曲线后逆向劈空而至。
“怎么,还要来?”
“荷西”抬首凝望着那对劈破天际的寒光掉转方向再次朝自己面门打来的时候,他敛起了冷傲的笑容,全颜换上一副阴毒怨愤的神色。
就在两枚飞刀即将刮到“荷西”身体的最后一瞬,它们像是抵到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坚硬墙壁上,接着被狠狠弹了出去,在半空没头没尾的乱舞了几下,才像是失去了平衡与操纵力,徒然摔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我的飞刀,居然不再听我使唤了!
他,那个中国人……到底是谁——
诺亚无比震惊地张大了双眼望着躺在柏油地面上一动不动的飞刀,急得满头大汗淋漓。
仿佛受到一种强大而可怕力量压制,原属于他的武器此时任凭主人如何下力召唤,都无法再被他驾驭凌空了。
他的眼前,“荷西”慢悠悠地举起一只手,动作轻柔而文雅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朦胧的月光下,他的双眸完全被冷静深沉的蔚蓝之色占满。
“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条命,也胆敢前来挑战我?”
“荷西”看着惊惶无措的诺亚,声音阴阴地问了他一句。
话必,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诺亚身后那早已关了闸的音乐喷水池兀自喷出一股股清冷的水流。
在看不见的力量指引下,这些绵软无力的水流从挣出金属龙头的转刹间化为了千万道数不尽的利箭,坚硬而透明,从诺亚背后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体,一个个锋利的尖头又从他的身躯前方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