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朱元璋为了表彰李善长的功绩,允许他在朝会时坐在椅子上,并且不用参拜,这是朱元璋建国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享受此待遇的,可现在朱元璋依旧称呼李善长先生,而李善长却不敢不拜。
可根据汪广洋对朱元璋、李善长的了解,李善长突然跪拜朱元璋,绝对是李善长的主意,他在用自己的态度告诉所有大臣:我李善长拉低身段,虔诚的辅佐朱元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朱元璋看到李善长的态度,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吩咐旁边的元奇:“给李先生搬张椅子,他还和以前一样,可坐在这大殿之上。”
君臣二人,一个臣服,一个抬高……
两人一番连消带打,把朝堂的气氛瞬间烘托到顶峰。
朝堂上的众人在心中不由得想到:曾经的朱元璋和李善长,又回来了,而他们,则要笼罩在两人的阴影之下。
趁着给李善长送椅子的功夫,朱元璋顺便说了下关于李善长的任免:“从即日起,李善长为我大明丞相。”
只是简单的一句‘李善长是丞相’,并未明确其他职责。
至于李善长分管的是中书省,还是尚书省、门下省,这些都没有说,只是让李善长当丞相。
可是,这丞相怎么当?
朱元璋也不明说,就很让人浮想联翩。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不过,大家现在都没心思去管朱元璋给李善长安排的职位是什么,现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朱楷,这个无法无天的应天府混世魔王,竟然要掘了他们读书人的根!
这是绝对不能忍的!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朱元璋下定决心,废了朱楷的皇子身份,否则这天下被朱楷这么的胡闹、瞎搞,他们读书人还能有立足之地?
当然,朝臣们也有猜测,朱楷这么做,背后肯定有朱元璋的支持,毕竟朱元璋小心眼,当年孔家对朱元璋阳奉阴违的事,可是让朱元璋丢尽脸面,现在朱元璋想到的只有报复。
俩字——过分!
你都当皇帝了,怎么还能这么小心眼呢?孔家流传两千多年,已经成为文人士子心中的标杆,你现在说给掀翻就掀翻,这怎么可以?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御使大夫夏继海率先站出来,对朱楷开炮:“二皇子前往齐鲁,栽赃陷害、无恶不作,臣已将二皇子十大罪写于奏折之上,请陛下废黜其身份,贬为庶民。”
如果朱楷不是有皇子的身份,现在他都得被片三千六百刀。
“臣也有本奏!”
有第一个站出来,就有第二个站出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全部都是要惩戒朱楷的。
朱元璋听到后,一点意外都没有。
这不正是今天大朝会的主题吗?
不意外,也不慌张。
朱元璋在大家说完以后,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李善长:“李先生,朝臣们关于二皇子朱楷的上奏,你怎么看?”
遇事不决问李善长,就没有李善长做不成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在大家开始上奏之前,先把李善长的职位安排上的原因。
李善长都是丞相了,有事情我问他没毛病吧?
“臣认为,二皇子此举,揭开了孔家的浓疮,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李善长出言便把朱楷的责任摘出来,然后说道:“这些时日,衍圣公的第五十五世孙孔希学,一直在应天府,出没在各位大人家中,因为听到我可能要再回朝堂的消息,他也来找了我。”
说着,李善长把目光投向宋濂。
宋大学士,我话都说到这了,你能不站出来说实话?
宋濂感受到李善长投来的目光,他本来不想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毕竟孔希学违反了他做人的底线。
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宋濂一开始就答应帮助孔希学,作为一位君子,一位老实人,他愿意为自己曾经的言行负责。
“是。”
宋濂出来为李善长证明,“我和孔希学,去见的韩国公。”
只是见,但聊的什么,宋濂不想说。
李善长也没有为难宋濂,直接说道:“孔希学见到我,对其父亲的行为,深感失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做出如此悖逆之举,他竟然放纵自己的家人去联络倭人,对百姓烧杀抢掠,此种行为,已违背衍圣公一脉的家传。”
这些话说出来,已经做实了孔家的罪恶。
那么,也从另外一面阐明李善长对此事的态度:
朱楷收拾孔家是在为民除害,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只是为了帮朱元璋报当年的无视之恨。
李善长的态度,自然引得御史台的不满,御使大夫夏继海再次站出来反驳:
“可……”
只是说了一个字,后面的字李善长就没允许他说出来:“一切等孔希学到了朝堂上,再议此事也不迟。”
孔希学为什么没来?
他在羞愧,羞愧自己老父亲的所作所为,所以在家写忏悔书呢。
至于孔希学更改儒学的事,李善长没有明确的提及,这个功劳他要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行,咱就听李先生的。”
朱元璋很满意李善长的办事效率,乐呵呵的说道:“孔家自己的子弟都觉得自己做的事太过伤天害理,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帮他们洗脱罪责?”
“咱的意思是,听听那孔希学是怎么说的,他认为自己的家族哪里做得不对,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两个字:拖着!
朝臣们认为,朱元璋和李善长要把这件事拖到大家都不想解决了为止,但也只有朱元璋和李善长心里清楚。
他们并不是不解决孔家,而是要拖到孔家彻底地改换风格为止。
正如李善长提醒孔希学的那般,儒门也是朱元璋治下的学子而已,孔家不能让这些学子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枉费朱楷在前期给他们打出来的好局面。
朝臣们此时一肚子的麻麦皮想说,可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朱元璋和李善长两人,都是小心眼的家伙,现在去反驳他们,天知道这对君臣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绊子。
救孔家,拯救儒学根基,的确是大事。
可再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谁都不舍得把自己也陷到深坑里。
自己坑自己,那不是傻子才干的事?我们读书人又岂能是傻子?
要说在朝堂上的唯一卫道者,那就是宋濂宋大学士了,但宋大学士对孔希学‘保父舍孔’的行为非常不满,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一切的一切,都在李善长的意料之中。
今天的大朝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因为大家都只准备对付朱楷这么一件事,现在这件事被朱元璋和李善长君臣,连消带打化为无形,再去谈论其他的事……可根本没准备啊。
环视一周,朱元璋看到大家都不说话,非常满意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今天的大朝会,到这就结束吧,散朝!”
说完,朱元璋站起来便离开了。
今天上朝,朱元璋很开心,朝堂上的大臣们,被李善长的突然出现打乱阵脚,再加上李善长一板一眼的对其反驳,这让朱元璋在心中不由得感叹:还是老李好使。
可惜啊,这老东西是被朱楷收服的,如果他能老老实实的辅佐自己,该多好。
朱元璋说不出自己现在是羡慕还是嫉妒恨。
反正就觉得李善长这老东西也会看人下菜。
太气人了啊。
大殿之上,李善长则慢悠悠的向外走着。
其他人再看李善长的目光,充满了忌惮……这老家伙,离开的时候是被朱元璋逼着离开的,现在回来了又被朱元璋奉为座上宾。
这待遇……忒气人!
大朝会前,所有的朝臣都往李善长身边靠,希望能在李善长面前混个脸熟,可一场大朝会过后,大家却对李善长有了些许忌惮。
这老东西……真来者不善啊。
李善长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慢悠悠的向大殿外走。
朝臣们不清楚,但李善长却非常清楚,因为朱楷手中有威胁他的‘枪’,所以他再次出现在朝堂上,只不过是充当工具人而已。
别人畏惧他,只不过是畏惧自己和朱元璋的熟络,畏惧自己能够猜透朱元璋的心思。
如果李善长没有这些能力,他也不会再次出现在朝堂上了的。
汪广洋凑到李善长身边,他对李善长询问道:
“韩国公,陛下已下旨,命你当丞相,你看今天要不要去政务堂看看?熟悉熟悉?”
“不用。”
李善长摇摇头,对汪广洋说道:“还是你先做吧,我只是丞相,并未安排其他职位,如何接手朝堂上的政务,等我想明白了再说。”
想明白,是为了贴合朱元璋的想法。
李善长大概已经想清楚朱元璋只给自己安排一个丞相的位子是什么原因了,但还不是很明确,他需要仔细盘算一下,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朱元璋满意,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汪广洋离开后,宋濂来到李善长身边,看到李善长便直接说道:“李丞相就是李丞相,转眼间便翻云覆雨。”
李善长知道,宋濂说的是关于孔希学突然改变主意的事情。
宋濂人老成精,当然清楚是李善长让孔希学改变主意。
当然,也是在说这次大朝会对朱楷的攻击不了了之,全是因为李善长的一席话。
“我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得事。”
李善长语气笃定,和之间与汪广洋交谈时的淡然完全不同,整个人就像卫道士一般:“现在的儒学,已经被孔家,被一些大的家族带坏了风气,我这个做臣子的,自然要为陛下考虑。”
“恐怕也是为了二皇子考虑。”
宋濂不想和李善长打马虎眼,直接戳破了李善长的伪装面具,不无讽刺的说道:“看来,韩国公要成为二皇子帐下的第二忠犬了,说来也对,胡惟庸是你的学生嘛,呵呵……韩国公此次落后于你的学生了啊。”
普天之下,敢把李善长说成忠犬的,恐怕也只有宋濂一个人了的。
李善长知道宋濂的性格,他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可李善长还是记住了宋濂对他的戏谑。
如果换成胡惟庸,此时恐怕已经勃然大怒,大叫着把宋濂写进逆臣录中,可李善长并不恼怒,相反他很平静:“景濂公,你为何如此仇视二皇子?只是因为他是二皇子?”
就是因为朱楷威胁到朱标的太子之位吗?
宋濂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二皇子枯恶不悛,你看看他在应天府做的事情,欺行霸市,无恶不作,陛下对他太过放纵,长久如此,必为大明灾祸。”
“那景濂公认为,陛下如何?”
“雄才大略,可比肩秦皇!汉武!”
“太子如何?”
“温良恭谦,大明之福。”
“那么,陛下和太子两人,是糊涂人吗?”
“……不是!”
“他们心中可是装着大明?”
“是!”
“既然如此,陛下和太子又岂会放纵二皇子?”
李善长直接把主动权攥在了自己手中,“景濂公,你身居庙堂高位,却不知民间疾苦,我在凤阳呆了一年的时间,真真切切的看到百姓们的生活,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好,甚至比你想的还要差。”
宋濂是当朝第一大学士,身边都是追捧他的人,他一直高高在上,哪里知道百姓的生活?
“你这话……简直就是笑话!”
宋濂没想到,李善长竟然给自己搞诡辩这一套:“二皇子在应天府里做的恶事,难道都是在为百姓着想?”
“二皇子枯恶不悛,在应天府无恶不作,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善长看着宋濂道,“是百姓告诉你的,还是你亲眼所见的?”
“……”
一句话,直接把宋濂问住了,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李善长的问题,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仔细想想……以前说朱楷不好的那些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是身边的士子,他们全部都在抨击朱楷,说朱楷在外面欺负人,三人成虎之下,宋濂也相信了朱楷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
可是,百姓有说朱楷是恶人的吗?
宋濂不知道……
他现在已经开始在反思,为什么自己认为朱楷是恶人?
别人一直在他耳边说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观察朱楷的一言一行而导致的。
教朱楷读书,这家伙不能老老实实的坐一盏茶的时间。
宋濂自然认为此子愚不可及。
读书都读不了,这家伙还能干啥?
可是,听李善长这么一说,宋濂却不知道怎么去反驳。
“偏听则暗,景濂公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去外面转转,自己亲眼看看,这百姓生活如何,还要自己去体会。”
李善长看着宋濂,很认真的对宋濂说道:“景濂,不要觉得二皇子不喜读书,这人就无法成才,孔克坚读了一辈子书,他读成了什么?”
把孔克坚搬出来,宋濂立刻炸毛了:“我、这……这不一样,他只是个例。”
“那……二皇子难道不是个例吗?”
李善长说完,便微笑着离开了。
这老狗,竟然说我是朱楷坐下忠犬,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是忠犬,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善长这人,还是有很重的报复心的。
而宋濂……则呆呆的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了。
难道,我真的误会朱楷了吗?
宋濂不愿意相信,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宋濂心中生根发芽……
朱楷把干活的事交给胡惟庸和朱楷,他则带着张濠、张州的兵马,继续向北走。
北境!
大半年没去了,不知道王保保有没有恢复元气。
如果再碰到了,朱楷不介意再和他打一场大仗。
不过,朱楷觉得会很难。
去年,明军和蒙元大军在北境打了场大仗,因为朱楷的缘故,导致蒙元惨败而归,王保保在蒙元贵为齐王,但他并不是没有政敌,北方的王庭,内斗可是厉害的很,王保保能顶得住这么大压力吗?
退一万步讲,王保保就算顶住蒙元政敌带来的压力,依旧率领着蒙元的兵马,但蒙元必然也不会全力和大明作战。
首先一方面,王保保在忌惮朱楷所隐藏着的秘密武器,另外一方面,王保保要有很大一部分的精力,去防备来自队友的黑手。
他没有机会和大明再倾力一战了。
但这并不影响朱楷去北境走一遭,他很喜欢草原,那种一望无际的辽阔,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像极了在前世的超级远洋货轮上迎着风浪、劈波踏浪的情景。
此次前往北境,朱楷必然会到草原上转一圈,他要看一眼自己曾经征服过的地方。
上一次,朱楷来草原的时候,给草原上的人们带来了非常沉重的心理阴影,当然了,这种阴影可不仅仅留给蒙元人,连带着明军都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三千多人,杀到蒙元腹地,一路从西向东,未曾遇到任何敌手,王保保都被他逼的落荒而逃。
如此辉煌的战绩,让同为大明军队序列的北境边军羡慕嫉妒恨,现在他们在训练的时候,经常被训练他们的将领呵斥:看你们的样子,一堆废柴!还号称是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你们也配?
将领们用一种pua的方式,让北境的军士知道了朱楷率领亲兵营横扫大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