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为谋》全本免费阅读
右相蓝昇于落梅山庄宴请众人的日子定在腊月廿一。
青音来的时候正巧,不过两日便是宴请的正日,她好奇心起,要扮作北辰悠的贴身侍女,跟云袖一起随他赴宴。
北辰悠一早便洗漱停当,虽说赴宴时候着白衣不像,他却凭着自个儿喜欢仍穿着白衣,上有白线精绣着白色暗纹,极是干净清透。
云袖罩了件月白色银鼠皮的比肩大衣,颜色浅淡,同北辰悠倒也搭配。
青音推门而出时,仿佛不觉天寒地冻似的,一袭淡青色软纱长裙,裙角伴着风作飘然状。
北辰悠打量青音一番,嘻嘻笑道:“青音姐很长我的面子,没准儿能把蓝明玉给比下去。”
青音问:“怎么,我这样打扮,不像你的丫鬟?”
北辰悠笑道:“我可不拘丫鬟怎么穿,打扮得漂亮我就高兴。”
青音啐道:“没一点正经模样,云袖跟你这种主子,真是糟蹋了好姑娘。”
平日里北辰悠待下人并不是这等风流模样,只一见了念顷岛上众人,才格外油嘴滑舌一些。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云袖伺候北辰悠几年,清楚他的秉性,此刻听青音这样打趣,见北辰悠只是笑了笑,也就不替他解释,只是红了红脸道句“不敢”,又仔细将北辰悠衣饰整理一遍,左右妥帖之后,才点头笑道:“妥了,少爷快去赴宴吧,莫耽误时辰。”
二人方不再斗嘴,一道往落梅山庄正堂走去。
前夜里才下了雪,落梅山庄处处白雪皑皑,梅树枝丫错落,偶有花瓣从雪中抖落出来,颜色与雪相差无几,影影绰绰,难以分辨,然香气隐约,平添几分滋味。此时设宴,伴着雪后初霁的天光,实是相得益彰。
落梅山庄正堂建于梅海之中,一条幽径蜿蜒至门口,室内格局亦不拘泥,不立屏风,不设帷帐,尤其宽敞。主座正中,客座相对而设,每一小几之上均奉有新摘的梅花,每一几上花色不同,呈瓶也各不相同,有含苞半放的直枝江梅、枝条盘曲的玉蝶龙游梅、绛紫复瓣的残雪垂枝梅等各色珍稀品种,或一枝独秀,或枝条簇拥,折枝插瓶颇有章法。
堂中已有几人先至,东道主右相蓝昇正端坐于主位,天然有一种慈祥威严的神色,同左手边的紫衣公子谈笑风生。
有丫鬟遥指中间那座插着绿萼梅的小几,引北辰悠落座,北辰悠颔首一笑,先上前几步向蓝昇福了一福,道:“悠代家父向蓝相道喜了。”
蓝昇慈目笑道:“贤侄来得正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与你年纪相仿的……”
“阿悠,别来无恙。”蓝昇话还未完,那紫衣公子便站了起来,笑意悠长地望着北辰悠。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蓝昇不动声色地笑看着两人。
北辰悠眼睛微眯,向紫衣公子促狭笑道:“别来无恙啊言彧,替我向你的夫人问好。今日来赴落梅宴,难道是想纳第二房夫人吗?”
“好说好说,自从去年长汀别后,内子常怀念那段时日,平日里让她开心的事情不多,长汀之会算是一件。”那紫衣公子提起夫人,语气多了些温柔缱绻。
这话一出,青音不禁吃了一惊——言彧,章国赫赫有名的闲相。
大荒的格局向来动荡,分久则和,合久则分。最多的时候十几个国家互相掣肘,最少的时候也有三个国家鼎足而立;长的政权能持续数百年不倒,短的政权却是几十年如昙花一现。不同势力消消长长,至于今日,历经十几代君主根基深厚者如祁国,后起之秀欣欣向荣者如靳国,即令是百足之虫偏安一隅者如西陶,无一不兢兢业业坚守始终。
人道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话用在章国这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章国建国并不算久,约莫六七十年前才创建国号。
当时的宰相名为陆无涯,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谋略奇才。他辅佐第一任章王登机立业,立新政、编军队,亲自带兵出征,从建国之初仅有的一道七州领域,到成为全大荒领土最多的国家,所用时间不过短短十年;后又用十年时间,制严刑峻法、行军屯耕战、大力发展经济农业,逐渐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前后二十年的时间,章国竟一度能与祁国比肩。
只可惜陆无涯二十年来鞠躬尽瘁,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在章国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留下了一册《治国政鉴》,便洒然隐居了。
据说陆无涯走前曾劝谏章王,主明则臣直,君臣不疑,《治国政鉴》才能保百年基业。是以他走后这五十年来,章国又历两任宰相,都严格按照《治国政鉴》发展政治与军事。时至今日,章国已然成了大荒最国富民强的赫赫大国。等相位传到言彧这里的时候,一切按部就班已入佳境,他赫然成了全大荒最优哉游哉的一任宰相,三天两头地深入百姓中去,政绩上没见什么大的进展,倒是风流韵事的名声还更大些。
可就是这么一个悠闲宰相,却深得章王信任,也极受章国百姓拥戴。他与章王可谓是主明臣直的典范,一个深信不疑,一个忠诚无二,但这一点,便是其他几国历经几代也难企及的。
传说中闲相言彧多有些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的意味,今日活生生站在眼前,才知江湖传言并未过分夸大。
言彧虽没北辰悠这般眉目如画,却果然是个光风霁月的妙人,笑起来时带着些浑然天成却仿佛不自知的温柔,他同北辰悠站在一起,一动一静,各有绝妙之处。
只是不知他竟有一房夫人,仿佛还是恩爱有加的,此时却落落大方地站在这落梅宴中最尊贵的客位——青音抬眼瞧蓝昇神色,并未有任何不悦,仍是笑意洋洋。北辰悠亦有了兴致,拍手笑道:“我也常怀念在长汀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沭河岸边我们曾借宿的那户人家?”
“怎么会不记得。那家大姐儿做鱼的手艺很好,内子和你都爱吃得紧。你们还打赌看谁能将那大姐儿请入自己府里,输的那个要在沭河捉七只不同种的鱼,请大姐烹了给大家吃。”
“她若是输了,你自然会替她去捉鱼,可是此外不许助她。这样一来,她便未必能胜得了。”北辰悠道。
言彧微微一笑:“是,她确实没有赢。”
“她却也没有输,”北辰悠拳头一捶,犹自不甘心,“那渔家的大姐儿偏偏乐意在长汀待着,谁的府上都不爱去。便是重金聘她也没有用。”
“你若是强命她跟你回去,想来她也是违拗不得的。”
北辰悠斜睨他一眼,道:“你怎知我未曾想过此道。可我若强迫她跟我去了,她便索性不再做鱼,又或是故意做的难吃,我又有什么办法。真是可惜,吃过她的鱼,方知道从前的鱼都白吃了。”
蓝昇听他们将那渔家大姐传得神乎其神,不禁奇道:“竟有这般好的手艺,老夫都忍不住想见识一下了。”
北辰悠笑道:“蓝相还是不要见识的好,吃过她做的鱼,再吃旁人的总是食不知味,未免太害了自己。”
蓝昇不禁摇头笑道:“就你嗜鱼如命,别人也不见得如此念念不忘。”
北辰悠笑着歪歪脑袋,似是被蓝昇道破了心事,道:“那个赌虽是我们二人打成平局,但想到那是最后一次吃大姐儿做的鱼,我们还当真亲自下水去捉鱼了。”
言彧颔首道:“下水捉鱼本来没什么难,可那时恰逢深秋,沭河水冷得很,鱼儿又极为灵巧,真是满身的功夫还施展不开,阿悠,你那时的狼狈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彼此彼此!”北辰悠甚是开心,“没想到你的风起刺对付起鱼儿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我看这样俊的功夫倒不如叫‘风起刺鱼’更像回事!”
一语既出,连言彧也忍不住笑,“后来你可尝到更好吃的鱼了?”
北辰悠一愣,似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悠悠转了转眼珠,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袖看到北辰悠这副模样,掩口微微一笑,道:“奴婢斗胆替少爷问一句,那做鱼的大姐儿,此刻是否在闲相府上?”
言彧失笑:“怎么,阿悠此刻还惦记着她?”
云袖看了一眼北辰悠,道:“二少爷一直念着沭河的厨娘,后来专门去长汀沭河,却寻不到那厨娘,听人说是去章国了。奴婢斗胆猜测,应是被闲相请入府中